在一羣家僕的簇擁下,楊榮站在林牙府所在街道的街口,有些焦急的等待着耶律休菱的花轎。
做新郎的感覺有些奇怪,告別單身生活,內心深處有些害怕,害怕婚後的生活會破壞單身時已經習慣了的生活方式;可同時又有些期待,期待婚姻能帶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穿上新郎裝,等待着迎娶他的新婚妻子,從這一天開始,他就不再是獨自一個人,而是成了一個家庭的主人,成了耶律休菱的支柱。
身爲男人,大多數時間可以說是很悲催的。
家庭的重擔壓在肩上,有的時候甚至會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打拼、奮鬥,爲的不過是讓全家人過的更好!
雖然楊榮從來沒有結果婚,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個好丈夫,可他過去的朋友中,有一些卻是已經成了家的。
那些朋友的疲憊,讓他在內心深處多少對成家有了些許的懼怕。
婚姻,看來並不只是一男一女爲了傳宗接代而獲取合法交配的途徑,它還是禁錮着男人自由,把男人變成一個悲催傀儡蟲的牢籠。
過去楊榮有些不太明白,爲什麼明知道是個牢籠,還有那麼多人心甘情願往裡面鑽!
直到今天,他穿上了新郎裝,即將迎娶他的妻子,他才明白,婚姻是愛情最終的歸宿。
他也聽說過,相愛再深的男女,成天睡在一張牀上,愛情終究也會變淡,婚姻早晚都會成爲愛情的墳墓,可有墳墓埋葬,終究要比死無葬身之地要好上許多。
送親隊伍吹吹打打的鼓樂聲越來越清晰,楊榮踮起腳尖,朝着傳來鼓樂聲的方向看了過去。
街道的盡頭出現了一隊足有百人之多的送親隊伍,耶律齊雲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在他後面跟着一隊身穿紅色比甲,同樣騎着高頭大馬的遼軍武士。
遼軍武士的後面,走着的是一頂大紅的花轎。
耶律齊雲的官職雖然不是很高,可他畢竟也是大遼國政權中樞的官員,嫁妹的禮儀自然要比尋常的富人和百姓奢華一些。
擡着花轎的轎伕總共有四個人,轎伕的人數是根據新娘或新郎家族地位來決定的,如果是南北院大王或樞密使嫁娶,轎伕的人數將會增加到八個人,而尋常百姓在迎娶新娘的時候,擡轎的轎伕只有兩個。
新婚三天無大小,四個轎伕平日裡見到耶律休菱都會低下頭,連多一眼都不敢看,可這會卻完全不是那樣。
他們走上幾步,就會故意的稍稍屈下雙膝,然後用力的將轎子向上頂一頂,讓轎子顫動的幅度大些,以此嚇一嚇坐在轎子裡的耶律休菱。
轎子邊上,左右兩側分別跟着個使女。
官員嫁女,都會有使女陪嫁。
這兩個使女到了新主家,將來是做姨娘還是繼續做使女,完全是由新主家來決定。
也就是說,楊榮如果稍稍的色心大一些,他這次娶的就不只是耶律休菱一個,而是連同兩個使女在內總共三個女人。
當然,這些規矩楊榮並不清楚。
他踮着腳尖,伸長了脖子,朝漸漸走近的迎親隊伍張望着。
“姑爺,您的馬!”正張望着,一個家僕牽了匹馬走到楊榮身後,微微躬着身子,小聲對他說了一聲。
楊榮回過頭,朝身後的健馬看了一眼。
這匹馬是純正的北方血統,身架高大,棗紅色的皮毛油光錚亮,頸子上還掛着一條繫着大紅花的紅色綢帶。
伸手接過繮繩,楊榮牽着馬,帶着一羣家僕朝送親的隊伍迎了上去。
“兄弟,今日我可是把妹子交給你了!你要好生待她,莫要讓她受了委屈!”剛到送親隊伍前,楊榮還沒來及說話,耶律齊雲止住隊伍,臉上帶着幾分喜慶的笑容,向他交代起要善待耶律休菱。
“大哥交代,小弟必定遵從!”楊榮微微躬着身子,雙手抱拳應了一聲。
“上馬吧!”見他應了,耶律齊雲朝他虛擡了一下手,笑着說道:“從今日起,你不僅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親妹夫,這關係可是又近了一層!”
“是!”楊榮應了一聲,翻身跳上馬背,與耶律齊雲並肩朝林牙府走去。
林牙府內外宅,分別備辦了酒席。
外宅備辦的酒席,用來接待一些民間賓朋,這些民間前來道賀的,多是當地士紳。
像官員嫁妹這種能與官員拉上關係的機會,士紳們自不會輕易放棄機會,他們當中,許多人都是不請自來。
也正是因此,林牙府纔會在外宅備辦酒宴招待這些人,以免來往賓客過於複雜,會對重要的客人造成威脅。
至於耶律休哥、蕭繼先等朝廷大員的座次,自然是要安排在內宅的主廳。
送親隊伍返回林牙府,府內早滿滿的坐了一桌桌前來賀喜的賓客。
楊榮本以爲接回新娘,他能有機會喘上口氣,可沒想到,整場婚禮,新郎要做的並不只是拜堂之後回洞房調戲新娘。
剛和耶律休菱拜完堂,纔剛把她送回新房,屁股還沒沾上牀沿,就有個家僕奉了耶律齊雲的指示來請他去招待賓客。
作爲新郎,他自然不可能不去見來賀喜的賓客,雖然先趕來的這些賓客多是當地士紳,可以說楊榮是根本不認識他們,但景兒還是要應一個的。
在兩個家僕的陪同下,楊榮在內院外院來回奔走,一雙手抱在胸前不停的和賓客們打着招呼,
“我擦!還真累!”走到林牙府大宅門邊,楊榮是真想就此溜出宅子,避開這繁瑣的婚禮進程,他擡起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心裡嘀咕着:“這麼搞一天,腿都能走軟了,晚上洞房,那玩意能不能硬起來都還兩說!丫的,毛線小登科,簡直是活受罪!”
心裡正嘀咕着,一隊騎着高頭大馬的人停在了宅子門外。
“恭賀楊公子新婚大喜!”這隊人停下後,北府宰相蕭繼先翻身跳下馬背,雙手抱着拳,朝着楊榮拱了拱,臉上掛着笑容對他說道:“休菱可是大同城內絕美的女子,楊公子抱得美人歸,惹得本相好生欽羨!若是我家紹宗將來也能迎娶到一位如此美貌聰慧的媳婦,本相也是心安了!”
看着蕭繼先那張頂多只有三十出頭的臉,楊榮心內是一陣鄙視,暗想着:“丫的,你這貨還是蕭太后的堂弟,頂多三十出頭,兒子都十七八歲了,那根播種工具用的還真是挺早。你成功播種的年歲,老子連擼管都還不會呢!這會倒來羨慕老子了,真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
“宰相大人!”心內雖然鄙視,可楊榮還是很謙恭的朝蕭繼先拱了拱手,接着又向站在蕭繼先身後,臉色青灰,一臉死歪歪模樣的蕭紹宗行了一禮說道:“今日草民新婚,宰相大人協同公子親自前來,草民真是惶恐之至!家兄已在後宅等候多時,大人請!”
蕭繼先微微點了點頭,走進了林牙府,父子倆人在一個家僕的引領下向後宅走去,跟着他們一同前來的僕從則將賀禮卸下,在另一個家僕的引領下擡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往堆放賀禮的地方去了。
外宅的酒桌邊,坐着的人是形形色色,幾乎囊括了整個大同城各類嘴臉的士紳。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相互熟識的,見了面彼此打起招呼寒暄着,倒也不用楊榮多刻意安排人去陪他們。
在角落裡的一張桌邊,先前花轎經過時,站在客棧二層廂房的兩個青年正襟端坐着。
五公子不緊不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他的隨從則不時的左右張望,神情裡頗有幾分緊張的意思。
“別緊張!”五公子喝了一口茶,壓低聲音對隨從說道:“你那模樣,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你心裡有鬼!”
“哦!”隨從應了一聲,向五公子湊近了一些,小聲說道:“公子,今日的新郎是個漢人!”
“嗯!”五公子點了點頭,用同樣細小的聲音答道:“他就是前些日子被你射了一箭的小子!一個漢人,娶契丹女子,甘願做契丹人的女婿,想來也是一條爲契丹人賣命的走狗!一條走狗,能做到娶主子的妹妹,可見是做過多少損害漢人的壞事!”
“要不要捎帶着把他幹掉?”隨從扭頭看着還站在宅門口的楊榮,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裡瞬間閃過一抹殺機,向五公子小聲問了一句。
“不用!”五公子把茶碗放在桌上,語調平靜的說道:“甘願做走狗的漢人太多,憑着我倆,殺是肯定殺不盡的!將來在戰場上,遇見這種人一概殺光便是!” шωш✿ TTKдN✿ ¢ 〇
隨從點了下頭,沒再說話,只是看着楊榮的時候,眼神裡的怨毒又深了幾分。
快要臨近正午,酒宴已經備辦妥當,只等耶律休哥來到就能上菜開席,可耶律休哥卻偏偏遲遲未至。
對耶律休哥的遲到,楊榮倒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畢竟他目前是大同城內官職最高的遼國大員,擺些譜也是情有可原。
眼見日頭當空,已經沒了賓客上門,楊榮用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擡眼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心裡暗暗的罵了耶律休哥一句:“孃的,搞什麼飛機!要來便來,不來拉倒,這麼晚了連個準信都沒有,許多賓客就等着他一個人,臉皮倒是真的不薄!”
心裡正罵着,街道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聽到馬蹄聲,楊榮跑出大門伸頭朝街道上看了看,只見十多匹快馬正沿着街道朝林牙府奔來。
這條街道本就冷清,再加上耶律休菱大婚,事先林牙府的家僕們也曾清過道,街道上此時並沒有幾個行人,快馬在街道上奔馳,倒也不用擔心會撞着人。
“要事纏身有所耽擱,來晚了,楊公子海涵!”十多匹快馬到了林牙府門口,耶律休哥翻身跳下馬背,朝楊榮拱了拱手,口頭上客氣着,眼睛卻連看都沒看他一下,從他身邊走過,擡腳朝府內走去,跟在後面的十多個武士也齊齊跳下馬背,跟着走進宅子去了。
雙手呈抱拳狀,客套話剛到嘴邊,還沒來及說的楊榮,有些尷尬的看着耶律休哥的背影,嘴角撇了撇,心裡暗罵了一聲:“神馬玩意!老子在這等了半天,就一句抱歉了事!”
同樣在後院門口等了許久的耶律齊雲,在接了耶律休哥之後,即刻命伙房上菜,婚宴自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