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終究是個直性子的人,意圖被楊榮看穿,他也不再多做解釋,依着楊榮的意思,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
沒過多會,店小二陸續將酒菜送了上來。
這家品香樓的名字取的還真是沒錯,送上來的菜餚,無論色香均是一絕,只是仨人還沒動筷子,並不知道味兒如何。
楊榮抓過一罈酒,拍開封泥,給那兵士倒上了一碗,對他說道:“老哥,早間多虧你,才免了我兄弟二人被困倚紅樓,這一碗理當先敬你!”
雙手捧着酒碗,在楊榮給他斟酒的時候,兵士的神情顯得有些慌亂,等到楊榮爲他斟滿酒之後,兵士連忙說道:“壯士厚誼,小人實在是愧不敢當!只望兩位壯士給小人些方便,莫要讓大人爲難小人才是!”
兵士說了話後,楊榮微微一笑,對他說道:“老哥滿飲此碗,至於知州大人安排的事,我兄弟二人自不會給老哥帶來麻煩!”
兩碗酒下肚,兵士與楊榮、黃七也熟絡了起來,說的話不免也多了些。
從兵士的口中,楊榮得知雖然廂軍平日裡是做些築城、鋪路的事,可並不是像張齊賢說的那樣,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
雖然廂軍不像禁軍有大型工程器械以及先進的強弩,可長矛與弓箭卻還是配備整齊的。
那麼張齊賢要楊榮幫忙從遼軍那裡弄來這些兵器,顯然就是試探了。
想到這一層,楊榮有些困惑了。
張齊賢到底是要試探什麼?是想試探他們投靠大宋的誠意,還是想要試探他們有沒有實力從遼軍那裡得來兵器?
這個問題讓楊榮感到有些困擾,不過他並沒有在此多做糾結,弄不明白張齊賢在想什麼,也沒什麼打緊,畢竟他這次來到代州,主要目的是想要宋軍允許閻真手下的那羣馬賊進入大宋境內。
一切等到見了潘惟吉再說不遲!
酒過三巡,眼見過了午時,兵士在喝了三四碗酒之後,再不願意繼續多喝。
楊榮和黃七則喝了個七八分醉,腳步踉蹌着,在兵士的陪同下離開了酒樓。
喝醉了酒,在街上行走終究不太好看,楊榮有個好處,他若是酒喝的多了,最想做的就是趕緊回家睡覺。
在代州,家自然是沒有的,唯一能去的去處,也只有州府衙門。
仨人正在街上走着,迎面跑過來一隊持堅執銳的宋軍,這些宋軍到了仨人身旁,迅速的將仨人圍了起來。
突生的變故,讓楊榮和黃七有些措手不及,眼前的陣仗把他們驚的酒勁頓時醒了一大半。
“這是何故?”還沒鬧明白髮生了什麼的楊榮眨巴着眼睛,向圍着他們的宋軍問道:“衆位軍爺爲何如此?”
“別問那麼多廢話!”楊榮的話音才落,一個宋軍軍官就從兵士們後面走了出來,對圍着他和黃七的兵士們一擺手厲聲喝道:“將此二人抓起來!”
五六個兵士應了一聲,上前將楊榮和黃七掀翻在地,七手八腳的捆了起來。
一直跟楊榮和黃七在一起的宋軍兵士見情形不對,連忙對那軍官說道:“官長,這兩位壯士一直由小人監視着,並未發現他二人有何不妥的舉動……”
兵士的話還沒說完,軍官扭頭瞪了他一眼,把兵士瞪了一愣,卻沒對他多說什麼,又是一擺手,喊了聲“押走!”帶着隊伍向府衙方向走了。
剛纔還跟楊榮和黃七在一起喝酒的兵士愣愣的站在街上,好半天都沒鬧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與他同樣滿頭霧水的楊榮和黃七被這隊宋軍押着,在經過州府衙門的時候,並沒有進去,而是被帶到了他們剛進城時關押着他們的宅子。
進了宅子,軍官帶着幾個押解他們的兵士,徑直向後院走去。
先前楊榮沒有看到後院是怎樣的一番風景,當他進入後院的時候,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若說前院是留着關押犯人的監牢,後院則是折磨犯人的人間地獄。
偌大的庭院裡,立着幾隻像單槓一樣的架子,其中一隻架子上,還吊着個人,楊榮和黃七進院子的時候,一個穿着小衣的宋軍正揮舞着皮鞭,往吊着的人身上抽打。
被抽打的人已經連呻吟的力氣都沒了,可揮舞皮鞭的宋軍士兵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皮鞭依舊一個勁的往他身上招呼。
“軍爺,軍爺,這是何故?”見到這種血淋淋的場面,楊榮胸口那顆心“噗嗵噗嗵”的加快了跳速,他舔了舔嘴脣,扭頭向那押解着他們的軍官問道:“我二人犯了何罪?爲何如此對待我們?”
軍官沒有理他,在走到一個架子前的時候,指着架子,對押着楊榮和黃七的幾個宋軍說道:“把他們吊起來,等大人來了再做處置!”
得了軍官的指示,幾個兵士連忙將楊榮和黃七的手腕緊緊的捆縛起來,隨後解開他們身上的麻繩,將二人分別吊在了兩隻木架上。
楊榮雙手被繩索牽引着,高高舉起,由於體重完全由兩隻手腕來承擔,他感到手腕一陣陣麻木,就像是要被扯斷了一般。
好在幾個兵士將他吊起來之後,並沒有動手打他,皮鞭沒有落到身上,他還稍稍的感覺好過一些。
沒過多會,兩個宋軍兵士擡個燒着紅彤彤炭火的爐子走了過來,爐子裡赫然還插着兩隻前端燒紅了的鐵鉗。
這兩個兵士把爐子放下後,另一個兵士則端着個陶土水盆,放在爐子旁邊。
等兵士們把東西放好,押他們來到這裡的軍官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獰笑,對已經被吊起來的楊榮和黃七說道:“過會大人問話,你二人最好老實些招供,莫要多受這皮肉之苦!”
說着話,他還從一旁的士兵手中接過支皮鞭,輕輕抖動了一下。
隨着他的抖動,皮鞭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脆響。
“鞭子抽打在身上,滋味着實不太好受!”甩過一次之後,軍官把皮鞭橫在胸前,另一隻手輕輕撫摸着鞭身,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地上的水盆,像是對楊榮和黃七,也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若是將它在鹹鹽水中泡上一泡,抽打在人身上,定是別有一番滋味!”
雙手被吊掛在木架子上,望着宋軍軍官手中的皮鞭,楊榮下意識的舔了舔嘴脣。
若是這樣的鞭子抽在身上,像他這樣的小身板,即便不死,恐怕也得在牀上趴個十天半月才能動彈,更不要說這鞭子還會在鹹鹽水裡泡上一泡。
“丫的,也太殘酷了吧!”看着軍官手中的皮鞭,楊榮完全忘記了當初他在馬家莊活活把人烤死的事,一顆心不住的抽抽着,生怕鞭子真的兜頭蓋臉的朝他抽了下來。
手腕被吊的快要失去了知覺,在酒樓裡喝了不少酒的楊榮感到喉嚨一陣發乾,直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就在他的意識漸漸朦朧,將要昏迷過去的時候,張齊賢帶着幾個士兵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見楊榮,張齊賢就冷起臉,走到他面前,擰着眉頭對他說道:“楊榮?呵呵,我看是羊毛差不多!潘惟吉將軍根本沒聽過你這麼個人物,如何成了你的故人?快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來到代州,究竟意圖何爲?”
聽到張齊賢的聲音,楊榮緩緩的擡起頭,朝他看了一眼,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了幾下,對他說道:“他記不得我的名字,也不能說明我和他不是故人!潘惟吉到底在哪?讓他來見我,見了我,自然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故人!”
“嘴還挺硬!”張齊賢冷哼了一聲,對一旁站着的宋軍軍官說道:“將此二人吊掛於此,莫要給他們水喝,也不要給他們飯吃,我看他們能撐的到幾時!”
“要不要……?”軍官手中持着皮鞭,朝一旁擺放着的火爐和水盆看了一眼,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殘虐的向張齊賢問了一聲。
張齊賢低頭想了下,搖了搖頭,對軍官說道:“莫要打他們,且讓他們耗着,要比打的還難受!”
“是!”軍官應了一聲,朝身後站着的宋軍兵士一擺手,幾個兵士上前將剛纔擡過來的火爐和水盆又搬離了庭院。
跟軍官交代過莫要打楊榮和黃七,張齊賢沒再多耽擱,扭頭走出了這座小院。
看着走出庭院的張齊賢,楊榮心內是一陣泛苦。
當初他救潘惟吉的時候,只是讓對方看到了他的臉,想來潘惟吉也應該知道他是耶律齊雲的妹夫,可是他的真實姓名,潘惟吉卻不一定知道。
耶律齊雲妹夫的身份,在這裡絕對不能說出來,一旦說出來,恐怕本來沒什麼問題,也會被猜想成遼國派來的探子。
戰爭,真他孃的讓人蛋疼!
誰是敵人誰是盟友,鬧的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明一心想要投靠大宋,沒想到竟會被大宋的人給他捆着吊了起來。
“唉!”心內有些失落,楊榮不禁嘆了口氣。
在他對面不遠處木架上綁着的黃七擡起頭,朝他看了一眼,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問道:“楊兄弟,好端端的嘆什麼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