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沒有想到,只是很老實的說出他娶了一個契丹女人做老婆,受到的待遇就完全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上半身被麻繩緊緊的捆縛着,腦袋耷拉着騎在馬背上,被兩個馬賊牽着,一路向着與雁門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他很想提醒閻真,相反的方向不能走,遼國人若是發現輜重被劫,一定會全力追緝他們。
只是眼下這種情況,他再說什麼已是徒勞,閻真已經不再相信他了。
“擦!”在馬背上搖晃着的楊榮擡起頭,朝走在前面的閻真看了一眼,不無鬱悶的想着:“這妞兒比休菱還犟!哥只不過是說了句媳婦是契丹人,就突然翻了臉,即便是看上了哥,被哥拒絕了,也不至於惱羞成怒吧!”
在閻真讓人把楊榮給捆起來的時候,喬威也曾上前勸解過,可那妞兒就是一根筋的認定楊榮是個探子。
這讓楊榮很無語。
不過他也有些慶幸,閻真並沒有立刻把他殺掉,而是將他帶在身邊,說是假若遇見遼軍,要以他爲要挾,贏得逃離的時間。
如此精細的考慮,不得不讓楊榮欽佩,可同時又讓他感到一陣無語。
眼下他正是耶律休哥通緝的要犯,若是讓遼軍知道他在這羣馬賊中,恐怕不僅不能爲這些馬賊贏來逃離的時間,還會招來更加猛烈的進攻!
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走了半天,他們纔剛剛從馬邑城外繞過。
一路上,楊榮都在提醒閻真,千萬不能從馬邑附近經過,至少要在二十里開外,悄悄的潛伏過去。
可閻真根本不聽他的,只是一個勁的催促着隊伍快些前進。
對閻真的倔強,楊榮是感到一陣陣的無語。
她這麼做,很可能把這些馬賊全都推進萬劫不復之中,可惜她卻完全沒有感覺到,而且根本不聽楊榮善意的提醒。
從馬邑城外經過的時候,馬賊們並不知道,在一片深深的草叢中,兩個遼軍士兵正趴伏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向他們張望着。
“他們是哪支隊伍?”看着從遠處經過的馬賊隊伍,一個遼軍士兵向他身旁趴着的同伴小聲說道:“沒聽說有誰被派出來執行軍務啊!”
“可能是宋軍的探馬!”另一個遼軍士兵擰着眉頭,壓低聲音對剛說話的遼軍說道:“你在這裡守着,我去向北院大王稟報!”
“嗯,小心點!”先說話的遼軍點了點頭,趴伏在草叢中,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正向遠處緩慢行去的馬賊隊伍。
閻真並沒有感覺到有人盯着他們的隊伍,更沒有發現就在他們向着西面行軍的時候,一個遼軍士兵正策馬快速的朝着馬邑城方向奔去。
“不能再往西走,你應立刻帶着隊伍向東走!”閻真執拗的帶着隊伍一路向西,離雁門關越來越遠,楊榮心內越發的感到慌亂,他顧不得上半身還被繩索捆着,雙腿朝馬腹上一夾,趁着看管他的兩個馬賊不注意,趕到閻真身後,衝她喊道:“你會把所有人都給葬送在這的!”
“我們該怎樣不用你這個探子來說!”楊榮的話音剛落,閻真就扭過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誰讓你跑上來的?負責看管你的人呢?”
“別管那麼多!”可能是危險的感覺越來越近,楊榮顧不得眼下是被閻真當成探子看待的身份,抗聲爭辯着:“如果你不即刻掉頭向東,趕緊進入雁門關地界,必定要後悔莫及!”
閻真正要說話,走在她側後方的喬威向她靠近了一些,小聲說道:“我看楊榮不像是個探子,我們最好還是聽他的,不要再繼續西進了!”
“你也幫着他說話?”聽了喬威的話,閻真猛的扭過頭,瞪眼看着他說道:“你知不知道他是遼國林牙的妹夫?這樣的人,你還能指望他真與我們一條心?”
“或許其中有緣由也說不定!”喬威朝被綁成了一隻大糉子的楊榮看了一眼,語氣裡帶着幾分不確定的說道:“不若先在此處停下來,等查清了他的真實目的再選擇該如何動作也不遲!”
閻真皺了皺眉頭,想了一下,還沒來及說話,一旁的楊榮就叫了起來:“不能在此處逗留,必須立刻掉頭向東,否則我等必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有何資格如此與我說話?”閻真扭頭又瞪了楊榮一眼,咬着牙說道:“沒有殺你,只是因你還有些用處,莫要以爲我等還會將你視爲自己人!”
“我管你把我當成什麼人!”楊榮回瞪了閻真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我只想活下去,懂嗎?活下去!再耽擱下去,一旦遼軍發現了我們的動向,必然會前來堵截,屆時陷入遼軍包圍,誰也別想他媽.的活着逃出去!”
可能是由於心內慌亂,楊榮說話的時候竟是爆出了一句粗口。
“啪!”這句粗口剛一爆出,他的臉頰上就狠狠的捱了一巴掌,閻真的巴掌結結實實的在他的臉上搧了一下,他那並不算十分嬌嫩的臉蛋上頓時浮現出了五根清晰的手指印。
“哼哼!”被搧了一巴掌,不僅沒有鎮住楊榮,反倒讓他的膽子更大了一些,他擰着脖子,瞪眼看着閻真,咬着牙說道:“我前幾日要走,你不讓走!如今卻要把我帶進遼國人的腹地!若是被遼國人抓住,你們或許還不一定會死,我是必定要被砍掉腦袋的!”
說到這裡,他緩緩的仰起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喉結滾動了兩下,神情裡帶着無盡的羞憤說道:“我楊榮雖然娶了契丹的女子,可我心內卻始終擔憂着漢人的江山!耶律休哥通緝我,若不是妻兄耶律齊雲私下將我放走,此刻我應在斷頭臺上等待着砍到頸子上的那一刀!難道要保衛漢人的江山,我就必須仇恨所有的契丹人,包括我的妻子和兄長嗎?”
他的這番話問的是義正言辭,絲毫沒有因爲娶了個契丹女人而感到愧疚的意思。
閻真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牽了一牽,好像想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楊兄弟,莫要如此!”見楊榮激動了,喬威連忙提馬走到他和閻真中間,出言勸道:“大當家也是爲兄弟們的安危着想,你的妻子是契丹人,無論是誰都會對你多些防範!”
“屁!”楊榮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對喬威說道:“娶了契丹女人怎麼了?愛情沒有國界,更沒有區域限制!千里姻緣一線牽,你們沒有聽說過嗎?老子是江淮人,就是喜歡了個生長在北方的契丹人,誰又能咬我的鳥來?”
咆哮過後,楊榮低下頭,先是瞪着喬威,怒吼着向他問道:“你咬嗎?”
喬威沒有說話,眼下的楊榮就像是一條瘋狗,見了誰都咬,一句話把喬威問的直感到有種躺着也中槍的鬱悶。
見喬威不說話,楊榮又瞪向了閻真,同樣向她吼了一聲:“你咬不咬?”
這種話,對男人說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對着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吼出來,就有些不像樣子了。
當他咆哮着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閻真的反應是可想而知的。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楊榮的腦袋被打的往旁邊一側,嘴角頓時洇出了一絲鮮血。
原本還在中間調和的喬威側了側身,眼睜睜的看着楊榮被抽了一巴掌,也沒說句話。
這一巴掌,抽他也是活該。
剛纔問閻真咬不咬他的鳥,那簡直就和流氓下三濫在大馬路上攔住個年輕姑娘要把那話兒亮給人家看沒啥區別。
如果這樣都不會被抽上一巴掌,那才真的是沒了道理!
臉側向一旁,楊榮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兩下,猛的扭過頭,狠狠的瞪着閻真。
看着他的眼神,閻真也感到心內一陣發虛,不由的有些後悔起自己的衝動。
或許楊榮說的沒錯,愛情根本不分國界。
他愛上了一個契丹女人並且娶了她,如果在和平的年代,任何人也說不出什麼。
可眼下並不是和平的年代,在宋遼之間進行着戰爭的年代,一個南方的漢人娶個契丹女人做妻子,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不是我懷疑你,是因爲你娶了個契丹女人……”閻真低頭看着剛抽了楊榮兩巴掌的手,抿了抿嘴,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那又怎樣?”楊榮擰着眉頭,惡狠狠的瞪着閻真,咬着牙說道:“當年出使西域的張騫,還娶了個匈奴女人,難道能說他背棄了祖宗、忘記了大漢的萬里河山?”
被他這麼一問,閻真愣住了。
她嘴巴張了張,過了好一會才囁喏着說道:“既然如此,我便讓人鬆開捆綁你的繩索,若是你敢與遼人勾結,我一定會第一個殺死你!”
楊榮把頭扭向一旁沒再說話,他之所以和閻真咆哮,是因爲他心內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快要壓迫的他喘不過氣來。
隊伍又折回了頭,不過這次他們並沒有沿着來時的道路行進,而是選擇了一條距離馬邑稍微遠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