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文通躺在一張大椅上,頭頂還撐了一記大傘。(WWwsuiMENgcoM)頭頂豔陽高照,他眯着眼睛遠遠的看着前方的一片校場之上,煙塵滾滾人喊馬嘶。
岳飛接手嘯騎有幾天了,焦文通每天都拖着傷病來觀摩他練兵。
結果,很滿意。
“主公果然是慧眼識人。”焦文通輕聲的自語,“也只有把嘯騎交給岳飛這樣的人,我才能安心。”
“二哥,要不要喝水?”蕭玲瓏在一旁輕聲道。
焦文通擺了擺手,又道:“聽聞朝廷派了幾路使者到梧桐原來,催促主公入京。可有此事?”
“有。”蕭玲瓏答道,“可是天涯見都不見他們,不知何意。”
焦文通饒有深意的微然一笑,“主公越發的深謀遠慮,沉穩老道了。”
“只作何解?”蕭玲瓏好奇的道,“我倒是問過他原因,他笑而不語。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就有點惱火!”
“於是他脖子上多了幾道痕跡?”焦文通大笑。
“討厭了,二哥!”蕭玲瓏像個小女兒一般的羞紅了臉,吃吃的笑,“那是他自找的!……二哥你不知道,朱雀和貴人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他呢!要不是我在,他們三人早就滾到一張牀上了!”
“這也正常,有何不可?”焦文通道,“男人本就理當三妻四妾,何況是主公這樣的人中龍鳳?我跟你說,雖然主公極是愛你,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是要把握好一個度。或許主公沒有綱妾的意思,但是外人看在眼裡,主公被你一個女人牢牢的拴住,如此有損主公威儀。衆人還會以爲,主公是懼內。”
“誰說他懼內了?”蕭玲瓏忿忿道,“其實只要他開口,我一定不會拒絕。我雖是不樂意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天涯,但是……我也知道一個分寸。是他自己一心撲在了國事軍事天下大事之上,根本沒那閒心去盯着哪個女人打主意。”
“哦?”焦文通倒是有點納悶了,“此前朱雀與貴人,不是和主公打得挺火熱的麼?怎麼突然就沒了下文?”
“……”蕭玲瓏沉默了片刻,臉上悄然浮起一抹紅韻,“天涯說,除非他先與我成婚,否則,絕對不會有別的女子再入他懷中。”
“原來如此……”焦文通呵呵的笑了,“郡主,主公對你,倒是有情有義,有始有終。其實男人站到了他那樣的高度,天下紅粉,皆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他心中最是念念不忘的,仍是先要給你一個名份。郡主,你須得珍惜,切不可再有異心哪!”
蕭玲瓏渾身輕輕的顫了一顫,“二哥這是說的哪裡話?……我的一切皆是他的了,又何來異心之說?”
“沒有便最好。”焦文通饒有深意的點了點頭,“近來聽聞,大理國以西的那個遼國,準備趁金國內部空虛之際,聯合大理一同東進伐金,意欲收復故土,重建大遼。西遼國君耶律大石,不就是當年那個……”
“二哥,不必說了!”蕭玲瓏突然打斷焦文通,斬釘截鐵的道,“我與大石,已經是過去之事,再無半分瓜葛!”
“那光復遼國之志呢?”焦文通再道。
蕭玲瓏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嘆出,似淡然似惆悵的道,“嫁出的女兒便是潑出的水,我是漢人的媳婦。那些光復宗祠的事情,留給契丹族的男人們去做吧!……我,非但無力相助,也是無心參與了!”
“也不盡然。”焦文通突然話鋒一轉,意蘊深長。
蕭玲瓏恍然一怔,“二哥此話何意?”
焦文通微然一笑,說道:“郡主你不去找耶律大石,不代表耶律大石不會來找你。何況,你的姐姐蕭塔不煙,還是耶律大石的正妻。如果耶律大石不借着這層關係來找主公結盟或是求助,那他就不是那個縱橫西域、開國立邦的菊兒汗了!”
菊兒汗,意爲“大汗”或“汗中之汗”,即王中之王的意思。(wwWsUiMeNGCom)
蕭玲瓏的臉色變得有些慍惱,“他若敢來,便是自尋死路!”
“呵!”焦文通突然一笑,“你如此恨他,莫非你仍舊對他……”
“二哥!”蕭玲瓏突然大叫一聲,“我再說一次,我與他已是過去,那是我少不經事之時的一場玩笑罷了,從來沒有當真,也沒有成爲事實!現在我已是天涯的人。我……我身爲一個女人,第一夜也是給了天涯的!”
“郡主你別激動。”焦文通如同溫和的長輩柔聲的勸蕭玲瓏,“我並非是懷疑於你。我猜測,西遼十有**會派人來聯繫你;而這個人,不會是耶律大石派來,很有可能是你姐姐蕭塔不煙派來。名義,當然是尋親。目的,實際是爲了聯盟對付金國。在這時候,我必須要問清楚你的態度與立場。別忘了,我們都是主公的人。”
“二哥說得也是……抱歉,是我一時激憤,失態了。”蕭玲瓏道了歉,又道,“正如二哥所說,如果我姐姐派人前來,我便以親妹之禮相迎。如果要談公事,就請正式向主公派出使者。我這裡,是不會代爲通傳的。”
“不。你非但可以通傳,還可以事先與主公商議好了,演一出‘上戰伐謀’的好戲。”焦文通說道,“眼下的局勢,是牆倒衆人推。金國打了敗仗國內空虛,正是痛打落水狗之際。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國的兵力與戰力,仍是不容小覷。主公的目標,必須是指向黃河以北與燕雲十六州,直達金國的老巢會寧府。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支友軍在我們的側翼攻打河東與雲中等動,牽制完顏宗望的西朝廷,對我將有莫大之好處。我想,主公如果看到西遼與西夏的使者前來,是會樂意接見的。”
“哦?”蕭玲瓏怔了一怔,“如此說來,耶律大石那個天殺之賊,倒是有點利用價值?”
“相互利用。到頭來,可能還會相互撕破了臉,大戰一場。”焦文通淡淡的道,“所以,身爲你的兄長與大首領,我必須先把你心裡的想法問清楚。否則,你就不能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
“二哥,我今天就在你面前發個誓言!”蕭玲瓏舉起手掌仰天而道,“我與耶律大石絕對再無情愫瓜葛。他對我而言,僅僅是一個殺父仇人!”
“好,二哥信你。不必如此頂真,把手放下來吧!”焦文通微微一笑,主公一直在拖延不肯入京,肯定有多層用意。他把完顏宗望拽在手上,估計是以備與金人談判。如果入了朝,人多嘴雜頗多幹擾,將會不利於主公施展。再者,現在正值朝堂大亂秩序重建之時,主公刻意迴避這些爭鬥,是不想豎敵太多,或是在朝堂百姓的心目之中留下什麼把柄。很多的事情,肯定就是宗澤與許翰幫主公做了。用不了多久,主公就可以坐享其成的進入朝堂,做他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二哥睿智。我也正是有這些猜想。”蕭玲瓏道,“但是我總感覺,天涯還有別的打算。曹成那些人急得整天抓瞎,不停的催促天涯帶他們入京受封。可是天涯偏就不急,閒來無事整天在軍營裡和完顏宗望下旗,以捉弄他爲樂。”
“哈哈!”焦文通大笑,“主公果然非比常人。他的一些行爲與想法,不是尋常人可以猜想到的。罷了,你我也就不必猜了,一切自有主公掌控,你我靜觀其變即可——倒是這個岳飛,主公顯然對他寄予了厚望。現在看來,他倒是沒有令人失望。雖然他此前只是個很低級的軍校,但是練兵用兵都有一手……很不錯!”
蕭玲瓏的表情略微一變。她太瞭解焦文通了,能得被焦文通誇獎爲‘不錯’的人,肯定已是相當出色;如果再加上一個“狠”字,那便已經不是驚才絕豔可能形容。
“二哥,你說……”蕭玲瓏猶疑不定的道,“天涯這樣刻意的破格提拔岳飛,又把最精銳的嘯騎交給他,是想讓他去幹番大事麼?”
焦文通笑而不語,“你往洛陽那邊看,就知道。”
“洛陽?”蕭玲瓏怔了一怔,恍然大悟,“劉子羽?”
“岳飛,就是我軍的第二個劉子羽。”焦文通道,“或許,他會比劉子羽再出色十倍!”
帥帳裡,楚天涯又在與完顏宗望上棋。
完顏宗望滿副的羞惱神色,舉着棋,想下,又不想下。因爲他知道,不管他是輸是贏,都會被楚天涯羞辱調戲,不是在臉上塗黑墨,就是在額頭上貼紙條。當然,如果他拒絕下棋,楚天涯就會把他扔到馬圈裡睡上兩晚。
完顏宗望都快氣急攻心的死掉了。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名揚天下、統率萬軍的梟雄軍魁,怎麼像個市井頑童那樣的無聊潑皮?
“主公,許翰又派人來問了,主公何時入京?”**進了帳內來,在楚天涯耳邊小聲道,“主公是否給個回覆?或是接見一下這名使者?”
“帶使者去好吃好喝。”楚天涯只答了這一句。
“是。”**應了一聲,悄然出去了。
完顏宗望惱火又不解的瞪着楚天涯,“你究竟想幹什麼?”
“和你下棋呀!”楚天涯輕鬆的下道,“你怎麼還不落子,你怕輸啊?”
“放屁!這幾天來你贏過幾盤?”完顏宗望被羞辱了幾天,脾氣始終處於暴發的臨界點,怒喝了一聲就落了子。
“哈哈,你輸了!”楚天涯落了一子,勝負立判。
完顏宗望冷冷的看着棋盤,眼睛一閉,等着被貼紙條。
“算了,今天就到這裡。來人,送二太子去梳洗吃飯。”楚天涯拍了拍膝蓋笑眯眯的站了起來,“我得去見一個重要的人。”
完顏宗望知道,楚天涯刻意說給他聽,這個“重要的人”肯定與他有關。
“大金國的使者來了麼?”
“二太子果然聰明過人。”楚天涯笑道,“最近這段時間,我誰也不想見。除了金國的使臣。”
完顏宗望的神色頓時變得複雜無比,也陷入了沉默。
“二太子殿下你不是應該開心麼?或許,你就快能夠回到金國了。”楚天涯笑道,“當然,如果金國開出的條件,能讓我滿意的話。”
“你想要什麼條件?”
“這不關你事了。”楚天涯笑道,“你現在,只是一名俘虜。”
完顏宗望一下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像一隻充了氣的皮球,氣鼓鼓的走了。
楚天涯笑了一笑,“來人,去把那個等得快要睡着的金國謀主時立愛,給我叫來!”
“是!”
時立愛已經來了兩天了,楚天涯卻不肯見他,只將他關在帳篷裡管吃管睡但沒半個人搭理,就如同圈養的羊崽一樣。此前他奉完顏宗翰之命前來出使大宋,先到了東京找到大宋的朝廷說,要用談判的方式調解兩國爭端,並換回被俘的二太子完顏宗望。
結果,大宋滿朝的文武包括官家都對他含糊其辭,根本無法定奪。最後才告訴時立愛:你還是去梧桐原找洛陽王談判吧!——現在他不發話,宗府與許相不敢擅作主張,官家更沒個主意;更何況,你要的人質也被洛陽王調到了梧桐原的軍營裡押着!
時立愛長嘆了一聲——來得再早,又有何用?楚天涯是還沒有正式入朝理政,可是他早就先下手爲強,把一切能控制的都先控制了。
“此人手腕,果然厲害!”
帶着這樣的感慨與忐忑,時立愛來到了梧桐原。
這已經不是時立愛第一次出使大宋了。上次他代表西朝廷出使太原,曾經見過冒充小吏的楚天涯。那時候,太原勢如壘卵,金國如日中天。當時的大金使者時立愛,是何等的風光與底氣?短短不過半年之久,時立愛再次出使大宋,卻是截然相反的一副景象。他非但沒了底氣與風光,還要低聲下氣笑臉求人,甚至受到冷遇與挑釁。
“不管怎麼樣,他總算肯見我了……”得聞楚天涯要見他,時立愛的心中既是欣喜,又是無奈。
進了帳,時立愛先以兩國邦交之禮,正式的參拜楚天涯。
“時先生,我們又見面了。”楚天涯輕鬆自如的笑道,“不必拘謹,請坐。這裡不是大宋的朝堂,我也不是一國之君,只是個佔山爲王的草寇——來人,上酒!”
時立愛苦笑了一聲,只好端坐下來。
三個大海碗滿滿的裝着酒,端到了時立愛的面前。
“先生請滿飲!”楚天涯說道,“入鄉隨俗,我等粗鄙,只等這一樣待客之道,便是讓客人不醉不歸!”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求人,何況時立愛正是求人而來,只好硬着頭皮,喝下了三大海碗的酒水。
衆人都有點驚異了,這個有點瘦弱的中年漢子何來這麼大的酒量?就算是水,該要有多大的肚子才能將這些酒水全都裝進去?
“多謝洛陽王美意。”時立愛喝下這麼多酒,居然還能站穩,並言辭清楚不含糊。
“好酒量!”楚天涯大讚了一聲,“先生遠來,不知所謂何事?”
“既然洛陽王單刀直入的問了,那小生也就開門見山的答了。”時立愛平靜的道,“小生此來,是代表大金國,要與大宋和談。”
“和也好打也罷,我都沒意見。當然,知兵者不好戰,如果能和談則是最好。”楚天涯說道,“別繞彎子。你們能給我們什麼好處?”
時立愛深吸了一口氣,“歸還河東太原府轄下所有土地,歸還真定、河間、中山等河北郡縣。”
“就這些?”楚天涯嘴一撇,“我都說了,不要繞彎子,更不要藏藏掖掖。我可是不是朝堂上那些儒生,我是土匪、是山賊,我很沒有耐心的!”
時立愛再次深吸一口氣,強忍住酒精刺激下即將暴發的怒火,問道:“不如請洛陽王說上一說,大宋想要什麼,才願和解並歸還二太子殿下及我大金國的其他被俘將士?”
“嘿嘿!”楚天涯突然就笑了,笑得既詭譎,又邪性。
時立愛心裡一陣陣突,心想這個潑皮一樣的傢伙,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要的東西很多。時先生有耐心一一聽下去麼?”楚天涯說道。
“請洛陽王示下,小生一定洗耳恭聽。”時立愛鄭重拱手拜道。
“好,那我就說了。**,你記下。”楚天涯道。
“是,主公。”
楚天涯站起了身來,一邊慢條斯禮的踱着步子一邊說道:“我最先想要的,除了時先生方纔所說的太原府與河北三鎮,還有一個人。”
“是何人?”
“他是一個漢人,是金國西朝廷的謀主。他叫……時立愛!”
時立愛的表情臉色頓時凝固,也可以說是,目瞪口呆。
“怎麼,你們金國這些年來抓了我們大宋多少壯丁?”楚天涯面露慍色,“我就要一個人,你們也不給?”
“這……”一向儒雅的時立愛,臉苦成了一條黃瓜,“洛陽王,請你不要說笑了。”
“我沒說笑,我很認真的”楚天涯正色的看着時立愛,“除非金國答應,否則,不必談下去了。時先生,請你慎重考慮吧——來人,送時先生下去歇息。他喝多了。”
時立愛的酒勁彷彿在這一刻全部發作,一下就癱軟在了地上,人事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