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煦頭疼幾個弟弟都還小的時候,開封城裡依舊是人心惶惶。
魏王府。
魏王趙頵在元祐三年就過世了,但作爲高太后的兒子,神宗皇帝的同母弟,魏王府的尊榮沒有減少,反而益發的增多。
魏王妃剛年過三十,魏王長子早夭,最大的次子也不過十歲。
但隨着朝廷對近來大案要案的追究,魏王府也是風聲鶴唳,無法安寧。
魏王府燈火通明,魏王妃抱着幾個孩子,坐在客廳裡,一直盯着外面。
不時有下人從外面跑進來,稟報幾句又跑出去。
魏王府長史是七十老者,白髮蒼蒼,他坐在下首,眼見天色黑透,輕鬆了口氣,道:“王妃,看來是我們多慮了。外面的事情,或許與我們魏王府無關,不會牽連我們。”
魏王妃一直蹙着眉,憂慮的道:“隔壁的陳郡公白天也這樣認爲,還是被抓走了。外面都在傳,說是章相公要報復,當初……魏王也……不說這個,還是小心爲上。”
老長史倒是知道魏王妃未說出口的話的意思,當今官家登基之前,魏王也涉入了爭奪皇位的風波。並且,在流放‘新黨’的事情,是出了力的,這也是魏王府尊榮來源的一部分。
不多久,又有下人進來,道:“王妃,皇城司的人撤走了,但開封府的巡檢司還圍着陳郡公府。”
王妃連忙伸頭,道:“快,拿點錢,去打聽一下消息。”
下人應着,快步出去。
老長史慢慢站起來,道:“王妃,我去找找人,打聽一下消息。”
能打聽早就打聽了,現在無非是心急無奈,碰碰運氣。
王妃卻是連連點頭,抱着孩子,目送着老長史離去。
不多時,又有下人來報,滿臉的焦急不安,道:“王妃,不好了,齊尚書也被皇城司的人帶走了。”
王妃神色急變,道;“抄家了嗎?”
下人一怔,慌忙道:“暫時還不知道,只帶走了齊尚書。”
“那你還不去盯着!”王妃急聲道。
“是!”下人連忙掉頭,快步跑了出去。
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在一衆丫鬟的簇擁下走出來,她面容和緩,眼神卻不滿,道:“多大的事情,用得着這麼驚慌嗎?”
王妃看着老太太,走過去,扶着她道:“母親,您怎麼出來了?”
老太太看了眼外面,道:“你這樣,我怎麼睡得着?來你這本來是散心的,這倒好,盡看着你提心吊膽,老太婆還能睡得着嗎?”
王妃抿了抿嘴,道:“是女兒不好,惹母親擔憂了。”
老太太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那麼多擔心,魏王故去已經四五年,魏王府又不涉朝政,那章相公即便有怨氣也撒不到你們孤兒寡母頭上。再說了,不是還有太皇太后,官家嗎?”
王妃頓時急了,道:“女兒聽說,太皇太后已經被官家軟禁了,官家是一直默許章相公抓人的?”
老太太笑了聲,道:“行了,不用那麼擔心。明日啊,我陪你進宮,去見朱太妃,帶上魏王的所有孩子。”
王妃心頭不安,小聲道:“母親,有什麼辦法嗎?”
老太太看着外面,神色從容,道:“當年啊,我也是抱過官家的,當時朱太妃在宮裡日子過得不好,很艱難。我送了不少東西進去,朱太妃也回了我一些。這一次,咱們就是去走親戚。”
王妃明白了,越發小聲的道:“太妃娘娘……能壓得住章相公嗎?我聽說那章相公脾氣火爆,敢當街殺人的。”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你啊,也就是魏王……罷了,實話告訴你,朱太妃用不着去壓那章相公,只要朱太妃在官家面前說一嘴,你們魏王府就無礙了。”
魏王妃雖然是當今宗室中最近的王妃,但魏王過世的早,魏王府自此遠離朝廷,對宮裡瞭解着實不多。
以前太皇太后垂簾聽政,哪怕朱太妃是趙煦的生母,也沒誰多看她兩眼,簡直就是個透明。
魏王妃不瞭解,倒是很信任她母親,聞言沒有再多說,稍稍安心。
連魏王府都如此驚恐難眠,其他地方可以想見。
此時的皇城司,御史臺,刑部等正在連夜審訊,誅連的跡象越來越重,抓捕的人數也在飛速擴大。
宰相蘇頌的府邸。
蘇頌的書房裡點着燈,他在寫奏本,但是已經寫廢了四五道,還是皺着眉,握着筆,盯着眼前的空白奏本。
“主君,天色晚了。”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走進來,看着他說道。
蘇頌搖了下頭,道:“章惇這隻老虎開始吃人了,能拴住的他的只有官家,必須要阻止他。這道奏本……一定要寫好。”
對於蘇頌這樣宦海沉浮近五十年的人來說,寫一道奏本簡直不要太簡單,現在卻怎麼都下不去筆。
蘇大娘子看着,走過來,有些不解的道:“既然官家能管,你還管什麼?你不是說明年就致仕回鄉嗎?”
蘇頌看着空白的奏本,嘆了口氣,放下筆,道:“要是能說走就走,我早就走了。我現在擔心,這樣下去,遲早官家也制不住他。”
章惇現在不止是事實上的宰相,朝廷裡絕大部分人都是‘新黨’,幾乎全是章惇招回京城的。
如果明年復起新法,那麼用的必然還是‘新黨’,朝野八九成都是‘新黨’,京內京外唯章惇馬首是瞻,如此強大的勢力,滾滾之下,誰人能擋得住?
蘇大娘子不太瞭解這些,還是道:“行了,你也寫不下去了,明天再說吧,說不得,那章相公還得給你難堪。”
蘇頌想了想,也只能嘆了口氣起身。
第二天一早。
福寧殿裡,趙煦如常的蹴鞠,這一次,人數擴大了不少,趙佶,趙似在,趙幼娥跟着跑了過來,在趙煦的邀請下,拘謹扭捏了幾下,也扣緊褲腿上場了。
幾個小傢伙踢的很熱鬧,最後趙煦與禁衛都成了陪客。
趙煦是以鍛鍊身體爲主,冬天冷熱交替,趙煦很快按住他們幾個,拉到了偏庁吃飯。
趙佶不滿的抱怨,道:“這纔剛玩,官家,我吃過了,我再去玩會兒……”
趙煦伸手,將準備轉頭跑的趙佶,趙似抓住,又看了眼蠢蠢欲動的趙幼娥,哼了聲,道:“給我老實待着,要是你們生病了,小娘不會饒過我的。”
三個小傢伙無奈,即便吃過了,還是陪着趙煦再次吃了一點。
趙煦看着三個小傢伙有氣無力模樣,心裡還在想着大理寺卿的事。
趙佶肯定不能去,這小混蛋去了,日後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幺蛾子來。趙似就更不行了,趙煦對他有培養方向,不在大理寺。
就在這時,一個慶壽殿的宮女過來,行禮後輕聲道:“官家,慶壽殿來客人了,娘娘請您以及諸位殿下過去。”
趙煦一怔,看向門外的陳皮。
陳皮連忙進來,剛要張嘴,趙煦卻擺了擺手,道:“能讓小娘見的,估計是推脫不掉的,走,去見見吧。”
三個小傢伙還想蹴鞠,聞言只能跟着趙煦前往慶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