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塗在上樓時耍起了酒瘋。
他攀住旋轉樓梯的木質扶手, 滾燙的臉頰在上面小幅度蹭動,清澈的眼裡因爲醉酒顯得波光粼粼。
細細弱弱地哼唧:“妹子,太高了我害怕, 上不去, 你別拉我。”
他半個身子越過扶手, 掛在上面, 神色委屈又可憐。
楚青面無表情, 把人扯下來:“我不是妹子。”
胡塗落地後搖搖晃晃站直,還沒穩三秒,身子一軟又倒回楚青身上, 他大驚失色:“妹子,妹子!我腿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它們廢了。”耐着性子, 楚青摟住他的腰, 向樓上拖去。
還沒走兩步, 他突然停下,忍了又忍, 還是出聲提醒:“胡助理,你的手。”
胡塗從他的頸肩處擡起微醺的一張臉,近距離下,看清身旁人光滑細膩的皮膚,側臉輪廓精緻。
“妹子, 你的胸呢?”
不安分的手還在探索, 他記得先前不小心碰到時, 這裡還是軟綿綿的。
楚青不跟醉鬼計較, 拂開他的手, 搖搖頭,自言自語:“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胡塗。”
走上二樓的迴廊, 剛拉開距離,胡塗又纏上來,醉眼迷濛地扭過他的臉,欣賞了一會,真誠道:“其實你卸妝後,特別好看。”
“……”楚青:“你是在調戲我嗎?”
他不知道胡塗今晚都經歷了什麼,挺正經的一個人,撒起酒瘋來隨心所欲,爲所欲爲,連人設都不要了。
把人帶到房間門口,正在不着邊際地想着,一個恍惚被大力推到旁邊……
楚青背靠牆壁,漠然地看着眼前明明比他矮兩釐米,卻硬是要給他來個壁咚的人。
胡塗從眼角到臉頰一路燒紅,活像塗了胭脂。脣紅齒白的俊俏青年,平時溫順懦弱得像兔子,一旦失去理性的束縛,兔子化身狼,眼睛亮得不正常。
“妹子,你讓我試試。”
胡塗嚥了一下口水,“咕嘟”一聲在空蕩的迴廊裡異常響亮。
楚青擡起修長的手推眼鏡,冰山般的表情不變:“試什麼?”
胡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形狀優美的脣,慢慢湊近,目標十分明確。
楚青連忙後仰,後腦勺磕到了牆,卻被對方一把捧住臉。
“你、你別動,我緊張……”胡塗又急又慫地制止他,波光粼粼的眼底像一池攪得紛亂的春水。
“……”
然後,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楚青就真的不動了......
很溼、很軟、很熱。
……
楚青眼皮微擡,酒氣在脣齒間蔓延,帶着似有似無的果香。胡塗的吻跟他本人一樣,青澀得可以,卻誠摯得讓人無法拒絕。
祁崎一上樓就看到胡塗把楚設計師壓在牆上非|禮,他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定格在當場,並不十分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在幹嘛!”
反應過來後,他一聲暴喝打斷身形交疊在一起的兩人。
胡塗皺眉,因爲被迫跟妹子分開顯得不高興。他回頭看了眼,艱難地分辨出樓梯旁站着一位高個子男士後,沉下臉,伸手指向他:“喂!你,不該看的別看。”
祁崎:“……”
終於看明白,這人醉得神智不清。
楚青調整有些歪掉的眼鏡,公事公辦的語氣說:“祁總,人送到了,先下去了。”
說完要走,卻被胡塗拉住手臂拖住:“妹子你別留我一個人,陪我聊聊天,我給你包夜。”
“……”楚青無情地抽回手,再次向他重申:“我不是妹子。”
轉身下樓。
胡塗站不穩,低頭撐着門框慢慢滑下。
祁崎走過去扶他,知道他只是認錯人後心裡好過不少。
看着備受打擊的胡塗,他忍不住冷聲嘲諷:“沒想到你這麼不老實,還想着帶小姐回來包夜,啊?”
胡塗悲慼地擡頭,發自內心地向他提問:“葉子的離去,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
祁崎思考兩秒,果斷鬆手,放任他跌坐在地上。繞過胡塗走向隔壁房間,祁崎打定主意讓他自生自滅吧。
……
第二天週末,胡塗因爲宿醉,起得比平常晚。當他臉色蒼白,頂着黑眼圈出現在樓下飯廳時,同屋的另外幾個男人已經吃好早餐,正在桌邊優雅地翻看報紙。
胡塗有氣無力地坐在座位上,跟各位問好:“早啊。”
祁崎從晨間新聞中分給他一個眼神,又從報紙的邊緣偷偷打量斜對面的楚青。
楚青不受影響,低垂着視線看報,好像對胡塗的出現毫無知覺。
“早,”晉冬貼心地倒杯牛奶放到他面前,又問:“昨晚還好嗎?”
胡塗道了聲謝,奇怪地說:“半夜在房間門口被凍醒,莫名其妙。”
他看向祁崎,問:“祁總,我昨晚怎麼回來的?”
祁崎翻了一頁報紙,漫不經心道:“自己做過的蠢事都不記得了嗎?”
“什麼蠢事?”胡塗端起牛奶杯,一口氣喝下。他昨天在會所裡喝斷片了,腦海中最後一個印象還是那個豪爽的女人給他灌酒。
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痛不欲生。
“你強吻楚設計師的事。”
祁崎語氣自然,抖了抖報紙,將社會版新聞摺好,彷彿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晉冬怔了一下,目光投向楚青。
“嗨!我當什麼事,白擔心了,”胡塗放下杯子,舔舔嘴角的奶漬,一陣輕鬆,“還以爲吐別人身上……”
忽然止住話音,他眨了眨眼,一臉懵逼,再次向祁崎求證:“你說什麼?”
楚青裝不下去了,放下報紙,無奈又帶些責備地低嘆:“祁總,這種事沒人會在意。”
祁崎躲在報紙後撇撇嘴——
我在意。
胡塗臉色刷地一下由白變紅,他站起來,心慌氣短,緊張到冒汗:“楚設計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耍流氓的。”
晉冬靠近桌子,一手撐在腮邊,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切。
楚青不想糾結這事,只想趕緊翻篇。他戴上假笑,態度溫和地配合他,說:“我原諒你。”
“不不不,你笑得這麼假肯定沒原諒我,楚設計師你心裡不痛快只管罵我吧。”胡塗不接受他的原諒。
這種事,他自己都不原諒自己。
被胡塗毫不留情地拆穿,楚青的笑容凝固,嘴角抽了抽,慢慢恢復一臉漠然的樣子。他收好報紙,起身離開,輕聲道:“真是豬。”
祁崎不爽,瞪着楚青離去的背影。這人怎麼回事?胡塗是豬的事也是他能說的?
胡塗猶如晴天霹靂一樣癱倒在椅子上,他顫着聲難以置信道:“他罵我豬,他真的罵我……一定是恨透我了……”
他絕望地想,這輩子都不會被原諒了。
祁崎終於受不了,捲起報紙往他腦袋上抽:“神經病啊!不是你讓他罵的嗎!”
胡塗冷靜兩秒,撓撓後腦勺坐正身體,羞澀地笑了:“對哦,忘了。”
晉冬:“……”
這人的腦子,是金魚嗎?
……
早上的鬧劇收場,晉冬邀請大家去附近登山。胡塗看楚青已經收拾好裝備,連忙舉手說加入。多點接觸的機會,留下點好印象,說不定就能抵消昨晚的流氓行徑。
祁崎斜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目不轉睛,故作矜持:“你們去吧。”
胡塗轉身,三步並兩步地去樓上拿揹包:“好的您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
完全是迫不及待的狀態。
“……”祁崎聽後一陣胸悶,忽然記起昨晚胡塗提的問題——
葉子的離去,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絕逼是因爲不挽留。
他再次感到心累,助理只顧着自己玩不顧及上司感受,要不然辭了算了吧。
晉冬這時開口:“祁總如果覺得體力不濟,可以理解,我們到時候會給你傳照片的。”
祁崎挑起桃花眼的尾梢,覺得這話刺耳,又想到他一個人孤單寂寞留在這,冷不丁收到一張照片,是三個人的自拍照……
淡定從容,起身上樓:“等我。”
楚青見晉冬笑得有幾分狡猾,忽然有點同情祁崎。
經受不起激將法的男人,註定要被吃得死死的。
……
他們從民宿走到山腳下,距離不遠。祁崎朝四周望望,說:“這麼野的?連個售票處都沒有,確定安全合法嗎?”
晉冬指指面前一直通往山上的小徑:“半山腰是茶園和果園,平時村民都走慣的,沒有危險。”
祁崎仰起頭丈量山高,發現不過如此,自信地對他們招招手:“我在前面開路,大家跟上。”
晉冬給他一根登山用的柺杖,祁崎臉上寫滿不屑:“你當我這麼不中用嗎?”
“走路時當心點。”晉冬無奈,在後面叮囑。
九月末的天氣裡,雲淡風輕,天空湛藍而高遠。一行人在繁茂的樹枝掩映下漫步于山間,呼吸着清新的空氣,耳邊有鳥聲啁啾,實在是難得的體驗。
祁崎的腳步剛開始還很輕鬆穩健,只是還沒走十分鐘就漸漸慢下來。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對後面的楚青說:“你去前面吧。”
楚青撐着登山杆繞過他,不疾不徐向前走。
又過了一會,還沒走過五分之一的路程,祁崎解開一顆襯衫扣,拿紙巾扇風,對後面的人偏頭。胡塗意會,歡脫地跑到他前面去了。
半小時後,祁崎掉在隊伍的最後,他氣喘吁吁地牽着晉冬外套的後衣襬前行,心裡後悔得要死。
晃晃手中的布料,晉冬停下,回過頭:“怎麼了?”
祁崎指向他手上的登山杆,虛弱又強勢地說:“給我。”
樹枝間漏下的光影中,祁崎微仰起臉看他,運動後頰邊泛着健康的紅暈,燦若星辰的眼眸裡盡是埋冤,像是在責怪將他帶出來。神色顯示出心情極度糟糕,帶着不易察覺的委屈。
一陣風由山上吹來,晉冬悄悄緩了一口氣,心臟幸福得近乎疼痛。
擡手在他額角輕彈,晉冬的聲音比九月的風更溫柔:“你呀,霸道得不講一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