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再來兩盤雞,那個,飯也要,大碗的!”,偌大而嘈雜的客棧裡,尤數羽皇軒的點菜聲,叫的是最響。
坐在對面的易狼,嚥了咽口水,用手擋在飯菜前面,“誒!你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嗎?怎麼吃相這麼狼狽!”
“喂!留、點、給、我、呃!”,易狼盯着漸空的菜盤一邊說教,羽皇軒毫不理會地一邊吃,氣得他只得用筷子,盡數擋下羽皇軒的攻勢,以至於講話也一頓一頓的。
羽皇軒趁右手的動作迷惑住了易狼,抓住一個空隙,使左手從桌子底下竄出,出人意料地將剩下的點心逐一竊走,再以迅雷般的易狼所不能及之勢,硬是將點心塞進了自己滿滿當當的嘴裡。而後,他還做個勝負已分的手勢,氣得易狼直跳腳。
爲什麼易狼要生氣?若是這半個時辰下來,上臺面的十數道菜中,有一道能入易狼的口中,他也不至於餓得肚子猛叫喚...
羽皇軒擦擦嘴,眨巴眨巴眼睛,伸伸懶腰,長呵出一口氣,“我才說過,做人圖快活。在你面前,也無需拘謹嘛。呃,這餐有八分飽,我也知足了...”
聽得如此,不知該說他是天真抑或無賴。反正易狼是等着晚上,獨自溜出來飽肚了,絕不帶上羽皇軒!
店小二適時地過來哈腰收賬,問道,“二位客官,可好胃口啊...”
易狼心裡只想,你個店小二啊,奉承也不看着時候。唉,眼下沒吃,不付帳也算了...
誰知,羽皇軒正挺着兩個大大的水靈眼珠子,深情地望着自己,還一把搭上自己的肩膀,像是臨死託付重任一般,說道,“兄弟,多謝了!”
說罷,羽皇軒根本不給人辯駁的機會,快步往樓上客房去了...
易狼不說話,乖乖拿出銅板,交給店小二以後,帶着一股殺氣上樓去,口中不停唸叨着,“一拳,只要給我打一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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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羽皇軒獨自坐在客棧後院,看着月亮,一臉憂鬱。
易狼倒是過來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想什麼呢?”
這一下拍去,羽皇軒的胛骨一個脆響,疼得他叫起來。
易狼卻假惺惺地說,“呀!沒事吧!”
羽皇軒滿面愁容,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傷處,“你這小孩,如此毒辣,不就賴你一頓飯錢嘛。等我有空去賺,一定加倍還你。把我打了一頓,骨頭現在易碎得很...再說了,我不是在想事,我是在睡。明明就是你只要一間房,害我只能露宿在外......”
“好了好了...這些不都是說笑嘛...”,易狼笑時一臉陰險,讓羽皇軒不得不想,這的的確確是真的...
“說實話,你此行究竟想幹什麼...”,易狼的一句話,不知不覺中,突然把今夜的寂靜,拉得更長了些,似乎也冷了些,但,也冷不過羽皇軒此刻的內心....
“沒什麼...”,羽皇軒站了起來,遙遙望着黑漆漆的天。
這是他一向抒發煩悶的表情,就是淡淡的,什麼也沒有...
易狼“哦”了一聲,裹緊了衣服,準備回房,“若是怕冷,就一起睡吧...”
倒是羽皇軒的心思走歪了,他的臉陡然紅了起來,“不...不用了吧...”
易狼倒是沒發覺,只淡淡說了句,“是嗎?”,就回房去了。
留下羽皇軒一人看月,也怪寂寞的,但其實,他很享受獨處。這樣一來,他哭,他想念,都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譏笑...
他口中忽而念着,“月兒,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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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走來,或許有些拖沓。連羽皇軒自己都明白,優柔寡斷是做不成事的。他現在一心只想,殺仇人,救佳人。後者顯得不可能,卻又比前者更爲心切。
羽皇軒甩了自己一巴掌,希望自己不要再糊塗,先辦正事要緊。看着日漸成熟的易狼,從旁人來說,羽皇軒竟像弟弟多一些。
他不禁發笑,自己原來一直停留在從前,“走吧...”
易狼倒是一直不明白,便追問,“到底你去西遠寺,爲了什麼?那是和尚廟,又不是尼姑庵,無趣...”
羽皇軒只笑笑,不作答,“你要是跟,就別多話,否則你可等不到與我一戰的時候了...”
易狼雖不服氣,也只得跟上了。兩人控寶器而飛,其間不曾停下,過了有半天,終究是到了,在寺前一里處降下來,以示崇敬。
“你不覺得有怪味?”,易狼的話剛說完,羽皇軒鎮定一想,忽然明白了什麼,疾身快步衝向前去。還沒到門口,就看見了廟裡一個個倒下的腐屍。
“這?!”
“進去看看...”
易狼雖然長成大人,心智還未成熟,再者,他久居山中仙境,也不曾見過如此多的死人,當即在一旁嘔吐起來。
羽皇軒蹲下探看,發現一具勃頸處有傷痕的老人屍軀,驚道,“怎麼會......鬼氣!”
易狼好不容易吐完,捂着口鼻說道,“死了應有幾天了,我們來晚了...”
羽皇軒沒有答話,不停探查每具死屍,發現兇手雖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卻都有用鬼氣作爲攻擊的手段,這令羽皇軒大爲汗顏。
易狼實在受不了,喊道,“沒什麼線索,就走吧...”
羽皇軒突然打碎了一具年輕屍體的頭顱,嚇着了易狼,“怎麼了,我說說而已,不至於生氣吧...”
羽皇軒搖搖頭,“不,我們走不了了...”
易狼聽到此話,擔心地看了看周圍,竟發現屍體動了動。緊接着,他腳邊的幾具屍體一把抓住他的腳,再像蛇一般纏上他的雙腿,索性把他整個壓倒在地......
羽皇軒想要幫忙,不料身後老和尚的屍身散出毒瘴,自己一瞬間麻痹。一看,身子未被衣物覆蓋的地方,已變得深黑。“有毒...”
“呀啊喝!”
易狼算是狗急跳牆,被逼得祭出英烏巨刃。刀繞着身子飛轉起來,把房樑柱子都給砍斷了。整座寺廟就塌了下來,灰塵四起,他便趁機帶着羽皇軒逃遁。
無奈屍體不肯放人,眼睛大泛紅光。一隻枯朽的手掌,像鬼爪一樣突襲過來,雞爪一般的手掌上,還染着黑霧。要不是羽皇軒靈敏地側身一躲,就算不被削去半個身子,只怕也是要被擒住的...
“走!”,羽皇軒大喝一聲,易狼看準時機,強行勒住飛去殺敵的英烏,往後砍了一刀,形成鋒利狂風,將老和尚切開兩半,纔打算走。
還好走得早,不然,其餘大約二三十具的屍體,又要涌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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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小路旁,郊外,山澗洞口。
“哎...剛纔那些妖物,什麼東西啊...”,易狼還在上氣不接下氣,卻發現羽皇軒身上的黑氣,愈來愈深,“誒!你怎麼了!”
羽皇軒深吸一口氣,咳了兩下,躺在一塊大石上,“這是鬼氣,也稱陰氣,你知道吧...”
“知道,玉柱觀裡有人說過...”,易狼皺起了眉頭,“你是說,方纔的是陰曹地府的鬼!”
羽皇軒點點頭,嘴脣時而發白,時而發黑,冷汗如雨直下,“你是玉柱觀弟子,應該會消解鬼氣,快...”
這可難住了易狼,他撓了撓頭,“我...我不會啊...實不相瞞,爲了打敗你,又有我個人喜好的緣故,我根本不精於道法,刀法倒是純熟......”
羽皇軒無奈地垂下了頭,“那好吧...就讓我隨伊伊她們去吧...”
“別啊...我試試...”,易狼儘可能地回憶起平生所學,但他確實不懂。
“你的腦瓜不是拿來用的,是拿來砸的...我會,我教你...”,羽皇軒一邊喘着氣,一邊指點着易狼心訣。
“想不到偷學來的...還真管用...”,羽皇軒有氣無力地沾沾自喜,又咳出血來。
“好好好,你別說話,我來...”,說罷,易狼憑空畫出幾道痕跡,打在羽皇軒胸口上,不斷將自己的清正之氣,逼走那些陰氣。兩股氣相抵,一時之間,還不分伯仲。
羽皇軒見得如此,強提起一點勁,點了幾個大穴,總算是封住了毒瘴的滲透。約莫一個時辰後,在兩人大汗淋漓地奮力施爲下,羽皇軒勉強直起身來,自行壓住了鬼氣......
“看來,憑我們二人,還不可能完全治好這傷,但暫時是不會發作了。”,易狼呼了口氣,總算可以歇息。
羽皇軒想起了什麼,輕聲道,“原來這竟有如此厲害,難怪她們倆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
“什麼!你一句“不知道”就打發我啦?”,易狼憤憤不平道。
羽皇軒說道,“那你認爲我應該有什麼高見...”
“其實,看你探查屍體這麼久,我也不是光在吐的。這件事,把它捋一捋,看是怎麼樣...”
羽皇軒不以爲意,但也認同,“那麼易兄,請指教。”
“呃,我在玉柱觀的時候,曾聽說過,鬼在人間的力量微弱,若不是有強大的人在幕後操縱,是不可能害人的...”
易狼說的有幾分道理,羽皇軒“哦”了一聲,他繼續說,“有這麼強大的鬼氣,世間少見,那必是‘十六魔星’...”
易狼見羽皇軒不說話,蹙起眉,便得意地賣弄,“吶,魔星爲魔,即是鬼的昇華,但也脫離不開鬼氣。而陰氣一說,更是變爲了衆多的魔的口中,爲了區別鬼氣的另一種東西,又稱魔氣。本來就是同一種,所以也不必深究。你明白嗎?”
羽皇軒又笑了笑,彷彿挑逗,盡帶女子風情,且語氣可能因爲受傷而變得柔弱無力,反倒成就了離人神魂的絕妙嗓音,“你懂的還挺多...”
易狼稍有不備,即便是再怎麼強行穩住心神,竟也不自覺地靠向羽皇軒。好不容易防下了一次媚笑,結果羽皇軒不經意間,又是一個淺笑,深深地吸引住了易狼,“你真厲害,天生就有攝人心魄的能力...”
“你這是誇我長得好看嗎...”
“你說呢......”
羽皇軒忽然嘆了口氣,“唉,波斯人我還沒解決,沒想到就喪命在這裡,回不去了...”
易狼怒道,“別說廢話,我肯定不會讓你死的...”
羽皇軒正想說些什麼,易狼知道他要借題發揮,轉口道,“你的命是我的!”
羽皇軒狐疑地看了易狼一眼,笑了笑。
“沒死就快走吧...”,易狼結結巴巴的樣子,倒是讓羽皇軒覺得可愛。
然而,眼下也不是說笑的時候,西遠寺雖然離人煙尚遠,但總有危害世間的一天,還是趕快消滅他們吧...
易狼突然說道,“那你認爲,我們現在趕去大西遠寺,還來不來得及...”
“什麼!”,羽皇軒這一聲叫喊,差點把血噴出來,“西遠寺還分兩座,不早說!”
只見羽皇軒急急離去,易狼在後面嘟囔着,“你也沒問...”
兩人便又乘着寶器,翔於萬里晴空。經過的下方是小西遠寺,籠罩着一股慘淡景象,羽皇軒看着,心裡一陣不舒服,“這些傢伙,回來我一定除了他們...還有害死伊伊她們的傢伙,我也絕不放過...”
易狼倒是因爲風聲沒有聽到,大聲喊道,“你說,小西遠寺的人,能不能被救活?”
羽皇軒徹底無語,想必這個傢伙,又遺漏了什麼,“你一次把話說完!”
易狼喊道,“大西遠寺普度鬼魂,也重塑金身,說不定這些人能好起來。”
羽皇軒揣度了一下,忽然又悲切了起來,“話是這麼說,可月兒的魂魄已不知在哪...不,伊伊還在,我得爲最後一點希望,付出我的全部...”,這麼想着,羽皇軒加快了速度,往前騰飛。
易狼也沒有看到,或許連羽皇軒自己也沒想到,他竟流淌了一滴淚,默默在心底深處,呼喊着另一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