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謝禹鳶正整理着書卷,過了一會他轉動了下發疼的脖子,正打算捏捏自己發酸的肩膀,還未動作便聽見有人對自己說話。
“別動,你頭上有東西。”那鳳三王爺不知道從哪裡繞了出來,還是那副輕佻的模樣,衣服帶子也不繫好,斜斜的掛在那露出大半個胸膛。“是片葉子,你這是跑哪去了。”
謝禹鳶心想,許是方纔從院子中穿過時沾上的吧。“不敢勞煩王爺大駕,禹鳶自己來便是。”
“誒,怎麼會勞煩。”那鳳三王爺繞到先生身邊,擡手將他攔在書桌和自己間,手上似乎是去拿落葉但更像是在撫摸他的頭髮,曖昧的在他耳邊笑問:“你要怎麼謝我。”
謝禹鳶腦中一片空白,蕭涼的氣息一下子涌進他的鼻息,像是一下子將他的呼吸都扼住,他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謝兄,你在嗎?”門外傳來寧景雲的聲音,兩人面色均是一變。
“景雲兄還請稍等片刻。”
“王爺雖然生性不羈,還請王爺莫要失了皇家儀態。”謝禹鳶將他的衣服合攏了,掙扎出來後去開門,蕭涼也不阻止。
“你房中有旁人嗎?”打開門後只見寧景雲眉毛擰着,目光往他身後看去。
“厄。”謝禹鳶回頭,那三爺早就不見了。
也是,這樣的情景怎麼能讓景雲瞧見,謝禹鳶心中苦笑,既然心中有喜歡的人,這人爲何偏偏來招惹自己,倒是自己莫要在他的玩笑中失了心纔好。
“謝兄有心事?”
“沒。”
“那爲何見你一付憂心忡忡的樣子。”
“啊……許是因爲這些書冊過多,沒怎麼好好休息的緣故。”
“你也別這麼拼命,這書冊是永遠都整理不完的。”
“呵呵。”謝禹鳶失笑,確實是如此沒錯,沒錯這書冊將要整理完時就會有人送來更多書冊,再笨也看的出來是有人故意要整治這邱思謬。
謝禹鳶與寧景雲下了幾盤棋後,有人尋來,寧景雲匆匆告辭,謝禹鳶輕輕搖頭,心中有些發悶,便決定出去走走,此時的都城正是翠染樹梢的時候,晚上的空氣微微的有些發涼,謝禹鳶站在熙熙攘攘大街上,他不過是一介布衣書生,一入這人羣就被淹沒了。
這是他第一次自己獨自逛這都城的街頭,閒部所屬之地遠比小侯爺府邊的那條街繁華的多,大街上車水馬龍,買賣聲,吆喝聲連成一片。黑壓壓的商販路人擠在一起,謝禹鳶被人流擠到了不知名的地方,看着陌生的地方他不僅唏噓不已,自己何時從清泉縣到了繁華的都城,就像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一樣。
前方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謝禹鳶一眼望去,前面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羣人圍着,好奇心驅使,他便走了過去,還未到便聽到一個還帶着稚氣的聲音在叫喊着,還參雜了些男人的求饒聲。
“給我打,狠狠的打。”
“出了事我擔着,你們給我照死的打。”
“不要再打了。”謝禹鳶實在看不下去,撥開人羣,出聲阻止。
“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那少年回頭,只見他面上有一塊非常大的黑色胎記,讓他看起來充滿了暴虐之氣。
“我不但要打,我今個還得活活打死他。”
“我朝律法,縱僕傷人,輕則杖責,重則收監。”
“哼,老子就是王法,我就是今個殺了他也沒人敢吭一聲。”
“好大的口氣。”謝禹鳶還打算說什麼,這時候一名婦人跑了出來,抱着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見那男人已經被打的滿頭是血,眼睛都腫起來了,便哭着給那少年磕頭求他別打了。
“他打你,我幫你教訓他,你還幫他求情。”少年氣惱的吼着,那女人只是一個勁替那男人磕頭求饒,磕的頭都破了。
謝禹鳶看到了這愣了下,輕輕笑了,原來如此。
“這位小兄弟,在下錯怪你了,不知道可否賞臉讓在下賠罪。”
謝禹鳶伸手,那少年看了看他後點頭,臨走還狠狠的往那男人身上踹了一腳,那女人慌忙去看,他更是惱火,一扭頭跟着謝禹鳶進了旁邊的聚仙樓,人羣這才散去。
聚仙樓小二提着長嘴茶壺飛快地穿梭在人羣中,樓下還不時傳來談笑聲,杯盞碰撞聲,樓內光線明亮,謝禹鳶與那少年一起踏入後很快的被請上了二樓廂房,少年一揮手那些家僕便識趣的守到門外,二人要了一壺上好的大紅袍和幾樣精緻的茶點,小二奉上茶水後還偷偷瞄了少年一眼,少年眉毛一橫,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小二身上砸去,滾開的熱水燙的小二直咧嘴。
謝禹鳶忙攔住還想上去揍人的少年。“算了算了,喝口水順順氣,這杯我還沒碰過。”
安撫完少年謝禹鳶走到小二身邊遞給他些碎銀子遞給他輕聲說道:“這位小二哥你不要緊吧,我這弟弟脾氣是壞了些,在下在此替他向你賠禮道歉,還望多多包涵,這些銀子你拿去買些藥膏擦擦。”
打發了小二出去,謝禹鳶看向那少年,那少年還一付氣鼓鼓的樣子,看的他不禁婉言一笑。
“呸,今個不曉得踩了那方太歲,處處有人和我作對。”
“這世間的事情本就是如此,不是你想幫,那人就願意接受的。”
“少跟我提那對狗東西。”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男人再怎麼打她,她也是向着他的。”
“真不曉得怎麼有這樣的人。”
“你背上的那是……”謝禹鳶指着他背後的東西問道,只是想要轉換話題罷了。
“啊這個啊,是我爹送給孃親的琴,用的是千年鳳棲木和冰懸絲。”少年也不含糊,伸手將背上的琴取下來,琴用上好的黃色錦布層層包裹着,也沒讓下人拿着,看起來應該是極其喜愛的。
“你會彈嗎?”謝禹鳶問道,寧景雲會彈琴,他卻是怎麼也學不來,所以總對這些會彈琴的人有些羨慕和景仰。
少年咧嘴一笑,也不回答,只是將那層層錦布扯去,露出琴來,謝禹鳶聞到淡淡的一絲絲香氣,如蘭。
與他的面貌不同,少年手指修長白皙,像是羊脂玉一般,在琴絃上撥動,室內瀰漫着一股淡淡蘭香,琴音入耳讓人癡迷,即使是像謝禹鳶這種不識音律之人也知道這少年家琴瑟不凡,定是個熟識音律之人。
那少年面貌在琴瑟之中變的柔和,看着要好看些,面上無一絲波瀾,配着這琴音有些不識人間煙火的味道。
“真好。”少年一曲終,謝禹鳶久久才從那琴聲中回過神來。
“是跟我孃親學的。”說到孃親,那少年眼睛發亮,面上潤和起來,神采飛揚的樣子讓他臉上的胎記不那麼嚇人,細細看去那人長相雖然醜陋,眼睛卻如星子一般亮的出奇,可見也是個張揚的直性子。
“哦,你孃親莫非是琴師。”謝禹鳶猜測道,這少年琴藝便已經是非凡,他母親的琴藝應該更是了不得。。
“不是,我孃親她是……”那人突然住了口,面色也變的僵硬了起來,嘟噥說道。“我幹嘛要告訴你啊。”
“那便當我沒問。”謝禹鳶笑了起來,他其實只是隨口接下去,其實心裡並不好奇,他和人交朋友從不特意去問對方的家世背景,他和寧景雲二人,也是過了許久纔有人告訴他,在此之前他只當他是個侍衛罷了。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哦。”見謝禹鳶不想知道了,少年反而着急了,悄聲附耳過去。
“我孃親是個妓女。”
謝禹鳶一怔,楞在那裡,少年一見有些急躁了。
“怎麼,你看不起我孃親是不是。”
“不。”謝禹鳶笑了起來,這人怎麼跟個孩子似地,這世間有誰是自己作踐自己的,若非生活所迫,怎麼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我只是覺得惋惜而已。”如此琴音不得知己,只得在那柳巷之中談着靡靡之音,怎麼會不可惜,轉念一想,見這少年打扮的不凡,應該是得了良人,如今過的很好吧。
“你真的沒有看不起我?”少年還疑惑,眉毛都皺成一團,沉着張臉,讓臉上的胎記看起來又猙獰了幾分。
“自然,每個人生活所在的位置不同,實在沒什麼資格去評判別人的。”謝禹鳶說到這,那少年的臉上才放鬆了下來,透着幾分稚氣,笑着露出一排貝牙。
“你知道不知道你和我孃親特別像。”
“咳咳……”謝禹鳶本來端着茶杯,差點被嗆到,自己相貌雖然不醜,但還從未有人說過自己像女人的。
“我是指你們笑起來像,都一樣總是在笑,看着特舒服。”
謝禹鳶笑了起來。“那你還半夜跑出來,你孃親不會擔心嗎?”
“她早就死了。”
謝禹鳶愣了一下,輕聲說道:“抱歉,我並不知道。”
“沒事沒事,反正反正我也不傷心的,都沒想過她。”
“嗯。”謝禹鳶輕輕拍拍他放在桌上的手背安撫他,難怪養成這麼個驕縱的性子,說不想不傷心,其實是假的吧。
和少年告別後謝禹鳶準備回閒部去,忽然他的目光被什麼吸引住……那是……謝禹鳶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