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大雪依然飄飄揚揚的下着,鵝毛似的雪片伴着北風飄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停的跡象,大地處處白得刺眼。窗戶雖然關得很嚴,還是一陣陣“啪啪”作響,似乎咆哮的北風立刻會撲進來捲走一切。
宇文智及難以入眠,擁被坐起,忽然聽到窗外風聲中夾雜着腳步聲和幾陣馬鳴,他披衣起身向窗外看去,只見一隊隊的軍士正在披甲佩弓,一叢叢長矛閃耀着星辰般的寒光,將官們紛紛備鞍上馬,一齊向西急奔而去。他眉頭緊挑,似乎預感到什麼。
自月半之後,西北天氣突然驟降,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寒冬臘月之時。五六天來,除了前兩天中間停了小半天后,這兩天雪下的越發的大了起來。連續兩天兩夜,鵝毛般的雪片根本就沒有停歇的意思。
臨津城雖是軍事要塞,可城中也有不少的軍屬家眷,城東的那些棚戶區雖然不停的掃雪,可也已經有近一半的棚屋被壓榻。甚至臨津城北的軍營也被壓榻了幾處營房,這些還不是最煩心的事情,連續多日的大雪,積雪早已經沒過了膝蓋,連路徑都已經沒有了半點。這使得城中的百姓連做飯的柴火都打不了了,軍營還好些,畢竟早有諸備一些,再加上軍營倉庫中的那些石炭也能取來先用着,另外還有些火油也能將就着使用,老百姓卻是麻煩了,不能上山打柴,基本上就要斷炊。
煩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讓宇文智及這個喜好聲色的漢王也有些愁眉不展。眼看着就要到了四月,可這賊老天卻居然還大雪不斷。這天氣讓他想起了三年前,三年前也是這般的詭異天氣,飛雪成災。那一年,整個中原處處成災,到處糧食減產、無產,然後就是席捲了整個中原的大饑荒。要不是那兩年各方都彷彿商量好了似的休兵罷戰,還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
這纔剛剛過了三年,眼看着恢復過來了,狗日的老天居然又要作賤人了。
這些還不是最讓人心煩的,畢竟亂世人命賤如狗,他哪管的了那麼許多。那些煩心事情由着皇帝和大臣們操心好了,他只要吃好玩好就行,雖然他對於皇帝兄長將他派到臨津關來一直有些不爽,總覺得這有些像是發落邊關一般,臨津總是不如長安繁華的。不過在臨津呆了差不多兩年,他卻也算是苦中做樂,覺得臨津雖不如長安繁華,可卻也是臨津的好,那就是這地方天高皇帝遠,哪怕他有時做一些再出格的事情,也是沒有人可以管的了他的。
只是最近這惡劣的天氣,讓他連溫暖的王府也不願意出一步。而且馮翊城那邊的裴虔通早說好的一批美人要送來,卻遲遲不見到。本來他以爲是風雪原因,可等他詢問了下臨津關的鎮守將軍孟景與元禮,得知與馮翊城那邊的消息都中斷了整整兩天之後,他的心頭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了。
最近關隴戰事不斷,薛舉和劉武周都已經被陳破軍給滅了。這個時候,宇文化及早給各郡各鎮發下聖旨,各地官員將領務必嚴加警戒,烽火早晚傳訊,並每日必須派信使通報防務。
馮翊與臨津之間還有座朝邑城,不過朝邑城小,直接歸於臨津關直屬。連續兩天,朝邑傳回的消息中都沒有馮翊的消息,這讓他隱隱不安。沒有烽火傳遞,還可以視之爲風雪天氣原因。但是接連兩天都沒有信使聯絡,這卻是有些讓人不安的狀況了。
有些焦躁不安的在屋中渡着方步,他的目光不由的又望向了剛剛遠去了的那支隊伍。這支隊伍由虎賁將軍孟景所率,一支千人輕騎。馮翊遲遲沒有消息傳遞,這讓有些多疑的宇文智及不安,最後決定派孟景親自率一千輕騎往馮翊走一趟。如果有了意外,可以及時支援。如果無事,也正好讓孟景帶着弟兄從馮翊把最近的一批補給運回來。
風雪似乎小了些,長春宮中,各宮殿中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徵袍未解的將士們。不但有西涼騎兵,也有禁衛軍與女軍。一日夜的急行軍,衆將士們都累的不輕,尤其是馬寧的西涼騎兵,不但一日夜行軍二百里,還接連突襲拿下了馮翊與長春宮,殲敵千餘,俘虜近五千。
陳克復趕到馮翊,見到馮翊成功奪下之後,當即讓賀若懷亮與蕭世廉率一千五百人馬與馬武的一千五百西涼騎兵一起留守馮翊城。他與常仲興等急忙趕到長春宮,見到馬寧連長春宮也已經拿下,陳克復不由萬分高興。雖然計劃中,拿下馮翊應當不是問題,但有時計劃做的好,也不能保證百分百的成功,眼下見到不但拿下了馮翊與長春宮,而且還把守軍全都俘虜,並未走脫敵軍,他的一顆心也不由放鬆了下來。
見將士們疲憊不已,陳克復乾脆下令全軍在長春宮休整半日。長春宮中儲備了不少的糧食蔬肉,這些本都是裴虔通與他的部下備下的,現在卻全都便宜了陳軍。一番酒足飯飽之後,除了少數值守士兵,其實的也全擋不住疲憊,也沒有紮營,就在宮中各處披着軍毯睡下了。
不過此時全軍依然是孤軍深入,處於許軍的包圍之中。
全軍只睡了小半天時間,就被各自的軍官們叫了起來。將士都是揉着眼睛從地上爬起來的,雖然大多哈欠連天,紅着眼睛沒有睡足,但陳克復平時軍令雖嚴,對待部下卻和藹親切,獎罰分明。陳軍將士雖然危險性高,但是薪餉補貼撫卹極高,而且立功的機會也大,陳朝境內,扛槍當兵是讓人擠破頭也想加入的好職業。因此沒有偷懶違令的,陳克復下令賀若東、賀若隆兄弟倆率兩千敢死隊爲前導,自己與陳雷、張出塵率五千禁軍五千女軍爲中軍,馬寧則率三千五百西涼騎兵由前鋒改爲後衛,常仲興率一千騎兵留下守長春宮,並將數百傷病之員全部留在長春宮。一餘萬人人即刻出發,這次三百里奔襲,除了軍中主要將領,實際上大多數的將士們此時都還有些稀裡糊塗,根本不知道目標向哪。
多數士兵都在心中暗自猜測將沿渭水,一路向西,直取長安。陳克復卻已經在馬上揮劍斜指,喝令道:“全軍出發,向東前進!”
雪似乎小了些,將士們吃飽睡了一覺後也多了許多勁頭,一連行了六十里,前方隱約可見一處城池,大家知道那是馮翊城與臨津關之間的朝邑城。
朝邑城牆周長四里,高一丈五尺,護城壕深、寬各一丈。有城門五處:東曰臨河、西北曰金湯、西曰鎮羌、南曰望嶽、北曰迎恩。朝邑雖非軍事重鎮,但因爲緊靠着臨津關,是秦晉通道的要點之上,位居於黃河、渭水、洛水三水中央,有水旱碼頭之稱,是一個商貿集散之地。在其南面的渭水南面更有隋六大糧倉之一的永豐倉。
不過朝邑雖然是個商貿集散之地,但因一左一右就是馮翊與臨津重鎮,因此整個城池反而是不怎麼設防的。雖然城池頗大,人口很多,但防守卻都是向來交給馮翊與臨津二鎮。平時,這裡只是駐守着一個團二百人的步兵,專門維持商旅治安,並附帶收稅。另外就是維持城中的一座烽火臺,負責每日烽煙傳訊。
烽火臺上的許軍藉着雪光見到前面有黑糊糊的一大片人影,點起火把想看個仔細,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賀若東一箭射倒。敢死隊一個衝鋒,迅速的躍上了城頭,破門而入,衝進城中。朝邑軍士早已睡下,在慌亂中匆忙爬起,不少人連兵器都未拿到手就命喪黃泉,動作快一些的且戰且退,又遭到側後敢死隊的包抄。不到半個時辰,隨着幾百士兵的橫屍當場,城中其它的居民百姓商旅們也都依令各自回家閉門,城中很快恢復了平靜。
陳克復率中軍、後衛很快趕到,命將士稍許歇息一陣,又命賀若隆率五百人出朝邑南面佈防,以防渭水方向的許軍發覺來援,隨即樹起戰旗,催促進軍。
有些將士們心中疑團未解,便讓軍官們上前問陳雷究竟兵發何處?
這個時候,陳克復看着有些茫然的將士們,鄭重道:“攻打臨津,奪取返回關東通道!”
不少將士們聽聞之下,都以爲皇帝是要帶大家攻取臨津關,渡黃河回關東洛陽。一個個都激動不已,一轉眼入關隴已有數月,不免思鄉。先前大家孤軍深入敵境,有不少老兵傳言說皇帝要直入關中,揮兵攻打長安。這讓不少的士兵都有些感到擔憂,雖然他們信任皇帝,但一想到只有兩萬人去打長安,他們仍然免不了心驚肉跳。現在皇帝要打回洛陽,這無疑是件大好事情。
在士兵們想來,長安早晚要打的,但只以兩萬人去打未免有些冒險,不如等休整一下,調集大軍後再來不遲。
只是沒有士兵想到過,皇帝雖然說了攻打臨津,奪取返回着關東通道,卻並沒有說打通通道之後,就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