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治亂世,非猛不可!”沉寂的文華閣中,陳克復滿臉肅穆,嚴厲道出。
“世族豪強數百年來,依靠着他們在鄉村的莊園、塢堡完全就是不服朝廷管教,猶如世外之國。他們巧取豪奪,兼併土地,欺凌鄉里,壓迫百姓。偷漏逃避稅賦,隱匿人口,更兼私自蓄養私人武裝,暗自囤積糧食武器。一待朝廷有變之時,立即就跳出來興風作亂,甚至敗壞朝綱。如果我們能老實歸正,本王還可以放他們一馬。可是這次朝廷不過是向他們借些糧食,清回一些他們巧取豪奪之土地,他們就立即裹挾百姓,武裝大軍叛亂。”
“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房玄齡若有所思的望着陳克復,已經大致明白了陳克復的心思。
總之就是朝廷絕不能容忍在朝廷的治下,還有着這麼一個國中之國的存在。這些世家豪強們以前的作爲,早已經讓陳王有了打壓削弱他們的意思。這次的借糧與清田正是如此,可是世族大族們的反應太過激烈,居然舉兵反叛。
如此一來,反而是給了朝廷一個天大的機會,雖然短時間內會給予朝廷損傷。但是從朝廷的長遠利益來說,這卻是一個可以一舉剷除他們,將這個積弊徹底清除的大好時機。
明白了陳克復的意思,房玄齡快速的在心中仔細的盤算了一番後,立即有了一個大致的策略。
他恭身道,“殿下,臣贊同殿下之意,亂世當用重典,非如此不足以震懾宵小,非如此不足以穩定地方。不過杜尚書先前所上之策,卻是有些過於嚴厲。臣以爲,此次叛亂,罪在滿懷野心的世家豪強,至於那些附逆的百姓卻大多不過是被迫而已。所以臣以爲。朝廷當區別對待,既要懲前又要蔽後,既要剷除那些心懷異心之人,也須得對大多數普通百姓多留一次機會。”
陳克復滿懷欣賞的對着房玄齡笑了笑,能這麼快明白自己的想法確實不錯。
“那依右僕射之意,朝廷該如何分別處置這些世族豪強及普通附逆百姓?”
“臣提議,所有的叛亂之世族豪強的家主、及其在叛軍中擔任校尉以上職位者。皆以叛亂謀逆罪論處,就地斬首示衆。並沒收其全部財產,其三代以內親眷改死刑爲流放,通通流放韋州墾荒屯田放牧。”
“所有有家中子弟參與到叛亂中的世族豪強宗族,全部抄沒宗族財產,全部宗族成員流放至剛剛由冉摩羅島更改的羅州(韓國濟州島。此時還是野人時代,剛被海龍衛攻佔不久,更改爲州,轄兩郡四縣)。”
“至於附逆之百姓,也須區別處置,凡世族豪強之世代奴僕家丁者。全家流放韋州與羅州二地,有擔任叛軍軍職者,一律斬首,家人流放。其餘附逆百姓。則需舉族遷入燕州、遼州、海州三郡。”
陳克復沉吟了一會,“對於叛逆之世族豪強,只誅逆首骨幹,其實不殺改爲流放,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一味的殺戮並不是上策,流放韋、羅兩州,卻也能充實荒蕪二州,確實上策。不過也不能大意。對於流放的世族豪強宗族,必須打亂分散流放。切不可讓其一起流放,且流放之後。也須由韋、羅二州駐軍多加監守,防止其再做亂。如有逃跑,作亂者,由當地駐軍殺無赦。”
“將些次參與叛亂中的百姓,舉家全部免於刑罰,而改而遷入遼東,本王同意。不過對這些百姓不能以流放論,就按移民算,遷移到遼西遼東之後,將其打亂,分散入各郡縣,再由當地里正、保正、甲正監察,且須按均田制,分給土地。”
“殿下仁慈!”毛喜與魏徵等人,雖然對這結果還有些不太同意。可也明白這事情已經不再單純的是一件叛亂之事,而是關係到朝廷與地方世族豪強之間的利益爭鬥,這個時候陳克復退了步,比之杜如晦的大清洗已經輕了不少,他們也見好即收。
房玄齡看到陳克復稱讚,心下也是鬆了一口氣,他年齡不大,卻居於次相之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在朝中他也是小心翼翼,緊跟陳克復的步伐。
“殿下,臣還有一個提議,爲防止他日世族叛亂重演,臣以爲,朝廷在擊敗了各地叛軍之後,應立即下令摧毀所有的塢堡。將其材料拆下來,對各地郡城城池朝廷候補,並可用來在各地建築蒙學、小學堂之用。不但如此,對於那些這次未參與的世族豪強,朝廷也不能輕視。須下令將其塢堡拆除,並清點所有的隱匿人口,登記造冊。”
“除此外,可下令遷各地世族豪強富戶,盡皆遷入京畿之地,以充實京畿。如此一來,將其置於京畿重地,朝廷監視之下,必然不可能再有機會作亂,且不但充實了京畿,也能一舉剷除地方豪強勢力,由朝廷重新執掌地方。”
遷富戶入京畿,這是歷朝歷代開朝之時,都會做的事情。一來大亂之後,京畿人口稀少,遷富戶入京畿,可充實京畿。二來把各地的豪強富戶們遷入京畿,那麼地方上的豪強勢力必然會相應削弱,有利於朝廷對地方的平穩管理。
這次朝廷挖了這麼大的坑,將大多數的世族都給拉下了水,一網打盡。但也還有一些並沒有作亂,並不是因爲他們忠於朝廷,只是有些人奸滑,想要再觀望觀望罷了。也正因此,他們才躲過此劫。不過現在正是削弱世族的絕好機會,陳克復又豈能做一半就停。
“好,本王同意次相的提議,就按此辦理。另外朝廷馬上將於各地開辦縣學、郡學,需要大量的飽學之士。這些世族豪強們自來有治理經學的傳統,就由朝廷下令,徵僻世家飽學之弟,調任各處郡縣擔任教習教員,縣學教習可視爲從九品,郡學教習可視爲正九品品級。凡在各郡縣執教滿五年以上者,即可獲得吏部詮選資格,表現優異者可詮選爲朝廷正式官員。”
既然重重的打了這些世族們一棒子,那麼接下來也得適當的安撫於他們。把他們拉出來當先生教員,一來解決朝廷教員的缺少,二來也是可以安排這些世族子弟,避免他們整日無所事事。
不過雖然陳克復表面上看似大方,把他們安排去當教員,就有從九品,正九品的品級。但實際上,這個品級只是視同,也就是享受這個級別的待遇,並不是真正的朝廷官員。他們只有在教滿五年書後,纔有資格參加吏部的官員先撥,不過到那時,選不選的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即,內史省擬詔,門下省審覈,陳克復用印,朝廷關於世族叛亂的處置詔書迅速的下達到了河北各地將領的手中。
李奔雷第一個得到詔書,接到詔書觀看過後,他沒有半分猶豫。當即下令,依詔令,數以千記的世族子弟被就地斬首,一顆顆的人頭堆成了人頭山。
從盧家堡開始,漁陽等四郡之地中,一座又一座世族大家用了數百年時間經營起來的堅固塢堡紛紛被摧毀,所有的糧食已及財產被抄沒,未被斬首的叛亂世族豪強宗族親眷,也全都被關進了漁陽的臨時犯人營中看押起來。
一場暴風雨一般的大清洗在漁陽率先展開,一個個的人頭被砍下,一座座的塢堡被催毀。一個個的世家豪強被抄滅,無數的世族豪強的族人從過去高高在位的人上人,一下子成了犯人營中的待罪之身,等待着流放到最北面的韋州草原和最東面的羅州。
還有不少的被認定有罪的百姓也是心有慼慼,他們都被下令舉族流放到韋州、羅州。到是不是被告之,要被舉族遷往遼西、遼東的世族豪強的隱戶、及佃農們,反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雖然去遼東要背景離鄉,但是這幾年遼東已經不再是苦寒之地,一說起遼東,只會讓河北的百姓嚮往。能離開這個混亂的河北,去遼東遼西,還能均田分地,百姓們心中反而隱隱激動高興起來。
所有人中,心中最複雜最不安的也許就是那些並沒有參與叛亂的世族豪強們了。他們也被下令,需放棄塢堡,需要被清量土地,清除隱匿人口。還要舉族遷往京畿幽州,一個個的心裡充滿着憤怒與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那些鋪天蓋地起來造反的世族豪強們,瞬間就被朝廷滅掉了,那前車之鑑讓他們心中畏懼。不過等最後聽到,朝廷要將世族子弟中有學問之人,徵僻爲九品教員,調至各地縣學郡學任教員,且任滿五年後,即可參加朝廷吏部詮選官員時,又激動起來了。當李奔雷讓手下隱晦的提醒那些世族們,此次朝廷徵僻的名額有限,先遷到京畿才能先得時,大多數的家族立即就一改態度,無比主動的搬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