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話怎講?”李淵聞言心中驚喜,面上去故意問道。
裴寂輕輕的敲擊着小几,“縱觀陳克復此人,能有今曰,實乃一異數。他雖南陳皇子,可卻自幼在河北莊園長大。後率家丁投軍,得先帝賞識,才得以晉身。後因緣際會之下,讓其以一烏合之衆,滅了高句麗,平定了河東,奪下此根據之地。其起家之初,可謂一無所有,所倚仗着唯其部下數千軍士而已。”
“然此人極善於抓住機遇,且早就已經心情野心。如若不然,他也不能在短短的幾年內,就已經積聚起足夠實力,進而割據一方。但是,其根基之薄弱,也是一件異數。熟知其人者,都當知,陳破軍最初乃是投身於宇文述,後又攀附於唐王,如此纔有了喘息立足壯大之機。當初如不是唐王與宇文述,他早就已經被朝中二裴打入萬劫不復,又何有今天。”
李淵恨恨的道,“都怪老夫當曰看走了眼,本覺得那小子是個人才,希望能招之爲我用。卻不料養虎爲患,終有今曰之禍,悔不當初啊。”
裴寂搖了搖頭,“唐王,陳破軍能有今曰,雖說他運氣極好。但也是此人眼光獨到,再加上極善於投機取巧,方有今曰。但是,他爬的太快,從一河北鄉下小地主員外,到如今的一方豪雄,這中間才短短的數年時間。雖說亂世出英雄,風雲際會,可這就如沙灘上的樓閣,雖然堆的快,可一旦遭受風雨,就會化做一片烏有。”
李建成有些疑惑的道,“陳破軍如今擁地六十餘郡,據有了遼東、遼西、河北、山東、淮北,其地盤可謂天下羣雄中最大者。而且他麾下精兵數十萬,更有遼東諸部族爲其出兵相盟,兵精將廣,器械精良,糧草豐足,可謂如今天下羣雄中勢力最盛者。這樣,怎麼還能叫根基薄弱呢?”
“非也。”裴寂搖了搖頭。“世子只看到了表面,卻未看到他的根本。表面上河北確實兵精糧足,甚至是地盤最大。可實際上,大公子當發現,陳破軍今年不過二十七。他雖是南陳皇族,可他本來就自小生長於河北,未與陳族有聯繫。如今其父陳深於江南陳帝,南陳本派人前往冊封陳破軍爲南陳皇太子。可實際上,天下共知,陳破軍不但沒有接受這個冊封,而且反而與他老子的南陳是敵非友。陳破軍早就招降了江都的陳棱與楊善會,據江與南陳兵馬鏖戰至今。所以說,陳破軍只是一個孤家寡人,身後並未有親族支持。”
“再加上,陳破軍雖娶有數位妻妾,可實際上,他如今卻只有三個女兒。雖然聽聞如今其妻妾又懷有孕,可陳破軍至今無子卻是事實。陳破軍既無兄弟子侄族人,又無親生兒子可以繼承其業。而且在前不久,衆所周知,陳破軍血腥剷除了所有治下的世族豪強。如今他所倚仗者,唯有部下兵馬將士,及塞外與之和親聯盟的部族。”
“假如,萬一這個時候,風華正茂的陳破軍突然死去。可其又沒有兄弟子侄可以繼承其位,你們說,河北又將怎樣?”
話音落地,艙中人人靜默。
陳克復確實強,河北也確實是天下第一大勢力。可是河北也並非沒有破綻,河北最大的破綻弱點,就是陳破軍太年青,而且王沈沒有兄弟子侄,甚至連一個養子都沒有。
一旦陳破軍出點意外死掉,那可就真是讓人期待了。
楊廣當初死掉,他的兩個兒子和幾個孫子還爲了皇位,爭奪不休。可如果陳破軍死了,他甚至連一個剛出生的兒子都沒有,沒有了兄弟子侄,他的河北大業誰來繼承?
“陳破軍的幾個妻妾不是有孕在身嗎?萬一其中有人生下兒子呢?”有人提出疑問。
牀上的李世民冷笑一聲,“哼,陳破軍起事不過數年,其部下雖大多是山東豪傑,可也有不少是關隴貴族出身,甚至有些人還是陳朝出身。如陳破軍的心腹毛喜、毛翊、魯世深、陳青、陳貴等人皆爲南陳之後,他們是陳破軍最親近之人。而河北軍中,數量最多的卻是河北山東之人,其中李奔雷、張錦、程咬金、秦瓊、尉遲恭等大量中上層將領,及房玄齡、魏徵等人都是河北山東出身。他們雖然沒有幾個處在最上層者,但卻是人數最多者。而長孫無忌、高士廉、李靖、羅忠、王仁恭、於欽明、陳節等文武,卻又全都是關隴貴族出身。這些人雖少,可卻全是位高權重,獨掌一面。再加上,還有如羅藝、薛定國等河北文武降臣,陳破軍的麾下可謂是複雜無比。”
“陳克復活着,這些人自然都以他爲尊,井然有序。可如果一旦他死了,河北內部必然要分裂成數派。到時候,誰能讓其它人雋,讓其登上河北之主的大位?不可能,人心所使,這些人誰也不會服誰。到時別說陳破軍的妻妾還能生出兒子來,就算生出來,又還有誰會真把他們當回事?哪怕毛喜那些人輔佐,只怕其它人等也不會放棄這河北之主,甚至是近在咫尺的天下之主的寶位。到時候,河北必亂!”
李淵點了點頭,“不錯,陳破軍太年輕,他起事時間也太短。不但他沒有後人繼承,甚至河北軍中,都找不到一個可以鎮服其它人的河北大將。只要他一死,河北必亂,大家可不要忘記了。陳克復表面上可不過是一個陳王,河北表面上擁立的可是楊暕爲天子。到那時,只怕河北的那些統兵大將,誰都想做下一個陳王。到那時,我們李唐東山再起,收復河東,甚至是反攻河北,也未償不是沒有可能。”
在場的都是李唐的核心臣屬,每個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李淵如此一說,誰還不明白到那時的情況。真到了那個時候,河北一亂,李唐正是趁亂取勝,東山再起,重新收復河東的最佳機會。
一想到收復河東,甚至轉而拿下河北,奪下了遼東,將陳破軍苦心經營多年的地盤都納入掌握之中,成就霸業基業,進而席捲中原,一統天下。而他們這些李唐的開國功臣們,也將功成名就,封妻廕子,家族富貴,心中都不由激動,臉上都不由的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可怎麼才能殺死陳破軍?”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衆人的幻想。一瞬間,所有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衆人,全都清醒了過來。幻想雖然美好,可這一切的前提卻得是在陳破軍死了的前提下。可陳破軍現在不到而立之年,正是身強體壯之時,這樣的馬上悍將,如不出意外,就算再活個四五十年,也沒有人會覺得稀奇的。
陳破軍能再活五十年,他們卻連五年也不能再等下去。
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要如何殺死陳破軍。陳破軍本就是一員悍將,自身功夫不凡。更兼他身爲一方梟雄,出入之時,身邊都總是帶着一羣侍衛。而且此時陳破軍還居於五萬大軍的水寨之中,要想殺了他,別說一兩個人,就是給個一百、一千、甚至是一萬人都不可能。就是帶十萬人,也都懸,陳破軍打不過還可以跑,到時他回了河北,再想殺他,可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一念及此,衆人都不由的頹然的嘆了口氣。空中的大餅雖然誘人,可吃不到嘴中,終究不過是虛幻。
“扶我起來。”沉默中,李世民突然出聲道。
柴紹上前小心的扶着李世民起來,李世民單腿着地,靠着柴紹身上,吃力的挪到了另一側的艙壁前。他指着腳下那個有着一塊節疤的壁板對柴紹說,“把那塊木板取下來,那裡面我放了一樣東西,拿出來。”
柴紹掏出匕首撬開了那塊木板,果然在那夾縫間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回到榻前,李世民當着衆人的面,輕輕吹開了油紙包上的灰塵。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那個紙包,頓時十來粒米粒一般大小,晶瑩透亮的小結晶呈現在了衆人面前。
燭光照映之下,它們閃閃發亮,有如珠寶,色澤奇紫,讓衆人覺得自己彷彿從沒真正見識這種顏色。
李世民的指甲輕輕的刮過那閃亮的結晶,嘴角泛起奇妙的微笑。這一包彷彿如寶石一般美麗的東西,卻也是天下間最猛烈劇毒的毒藥。這是李密的使者房玄藻交給他的,這東西乃是李密從一隱居的道士那裡得到的。據說劇毒無比,只要一小粒,就能致人死亡。不過這藥凝固時看上去如寶石一般美麗,但一溶入酒中,即會無色無味,而且更奇特的是,凡中這種毒的人,三天之內並不會感受到半點異樣。唯有在三十六個時辰之後,纔會發作。而且發作之時,只須半刻鐘就會讓人心臟絞痛而死。而且死後,就算是查驗屍體,也絕查不出半點的中毒跡像,只會讓人以爲是心絞痛而死。真正的殺人不見血,讓人死了都不知道的寶物。
聽完李世民的介紹,再看着李世民那陰陰的笑容,和他手中捏着的那枚如寶石一般透亮晶瑩的紫色結晶,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的感到了一陣透骨的冰寒自腳底升起。離李世民最近的李建成,甚至驚懼的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滿臉的蒼白,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