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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漫天。
位於奢延水與平水兩河交匯之處的上縣城上,燈火輝煌,人影綽綽。
三裡之城、七裡之郭,十萬大軍圍之而不能克。圍城必倍之,破城三倍之上,七倍而奪之。戰爭,有九成以上打的是城池攻防之戰。按慣例,要攻破一座城池,最少也得倍數守軍才能成功圍城。要破城,更是至少得守軍三倍以上,甚至如果碰到堅固的城池,最少得有七倍於守軍的兵力,纔有可能攻下。
上縣,雕陰的郡治所在,據情報所知,城中更是有兵馬五萬之數,連陳朝皇帝陳破軍都親在城中。雖然上縣城池經過數次戰事,早已破損多久,但光城中的五萬守軍,就能讓一般的來犯之敵望而後退。
不過薛仁杲非常人,他不但沒有退縮,反認準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擒賊擒王,如果能拿下陳破軍,那麼薛家便能迫得陳軍退出隴右,大秦獨霸隴上,然後挾隴上形勝之勢俯衝而下,攻入關中。
“擂鼓!準備進攻!”
夜已經二更時分,秦軍已經休整半日,用過晚飯。薛仁杲安排的時間很巧,此時二更時分,正是半夜時分。天黑無光,陳軍的許多弓弩火器都失去準頭,少了許多分利害。
由於上縣的地形獨特。在其北面與西面都是河流。因此上縣城只有二道城門,分別是東面與南面各開一門。薛仁杲大兵屯於南門,東門外卻只派了五千輕騎駐守。也不擔心陳軍向北突圍,心裡反期望着城中棄城向北突圍,在北面,儒林三城全已落入秦軍之手。
不過陳軍不爲所動,好像已經做好了對峙的打算。
“攻城!”
陳軍耗得,薛仁杲卻不願意耗下去。如今的關隴,三國爭霸,一旦與陳軍糾纏在了此處。那麼宇文氏很有可能就會趁機攻打蕭關,甚至乘勝出兵隴右。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薛仁杲沒有半分猶豫。見將士們飽食過後,立即傳令進攻。
全軍壓上,一萬一千步卒扛着簡易的雲梯,舉着盾牌,提着彎刀向前猛衝,後面五千騎兵遠遠下馬射箭助攻。
城上也瞬間萬箭齊發,箭如雨下。
薛懷義與薛懷良兄弟倆甚至脫了重甲,親自執着盾牌短刀奮勇當先,第一時間爬上了雲梯。
城頭上出現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箭如雨下的傾瀉到冒死攀爬的秦軍身上。
但是秦軍的攻勢沒有半分停頓。後面的戰鼓隆隆,號角長鳴,更多的秦軍士兵吼叫着向城牆衝鋒過來,無數的兵馬一起發出山洪海嘯般的吶喊,跟着就向城池下猛撲而來。攻擊開始了,守衛的士兵一下感覺到,整個城壁連同大地都在顫抖,連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都不曾見過這樣兇猛的攻擊。
幾百部高高的登城雲梯逼近城下,一路擺開的攻城車夾在人流中轔轔的慢慢的駛近。
一萬多的兵馬齊聚在小小的上縣南城,如此之多的兵馬。擁擠滿了南城門下的空工,他們比肩接踵,前排後排緊挨着,擠得難以呼吸。
城下的兵馬如此密集,以至城頭上陳軍的弓箭手甚至都不用瞄準了。只管漫天射擊,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幾千把強弓不停的“吱”拉成滿月,“擻”的一下射出,箭象那連續的暴雨一樣傾瀉到秦軍頭上。
那條從奢延水河中引入活水的寬闊護城河中,早已經被無數的秦軍士兵屍體填平。無數的隴右子弟中箭倒地,喪命在弓箭之下,屍體壘成了一座小山坡,可是他們照舊在前進,撲過護城河,直搶城牆下。
如此激烈的攻城戰,薛仁杲也毫無保守的意思,面對着城中的陳破軍這樣的對手。薛仁杲第一時間將自己的隴右騎兵調了上去,騎兵們早已經下馬,排成整齊的陣列,不斷的張弓射擊,緩步前進。
踩着壘着的屍山血海,第一批秦軍步兵終於登上了城頭,守城的陳軍寸步不讓,頑抗死戰。
雙方展開白刃戰,激烈的廝殺開始,從這裡到那裡,無數的銳兵利器在對砍對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刀光劍影,城頭上人體很快也壘了起來,雙方就踩在傷者、死者的人體上繼續廝殺,慘叫聲接連不斷。
很快,薛懷義率着秦軍鐵鷹劍士營團的一支分隊也登上來支援了,秦軍精銳軍的加入,一下子取得了瞬間的優勢,士氣大旺,有個鐵鷹劍士甚至一劍砍倒了數名陳軍,奪下了城頭上的一名陳軍隊旗,他興奮的高舉着向城頭下的同胞展示着,城上城下的秦軍登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萬歲”,一時間,所有人都感覺到,破城就在眼前,興奮萬分!
就在這個時候,薛懷良也帶着一支西涼羌兵團躍上了城牆。一路勢不可擋的迅速清空了一小斷城牆,薛懷良更是一劍斬殺了一名陳軍軍官,奪下了一面營旗。
更多的西涼兵開始一手舉着鉤鑲盾牌,一手提着彎刀,組成了整齊的盾陣,一下子開始將城頭上的陳軍向外擠壓。不斷躍上的秦軍中那些高大的戰士開始舉着狼牙棒與戰斧第一時間破壞清理着城上的牀弩、伏遠弩、拋石車等重型器械。
重型器械不斷的被破壞,失去了這些大傢伙的壓制,城下的秦軍箭手攻勢愈加猛烈,已經開始壓制城上的守軍。越來越多的秦軍趁機躍上城頭,到處都是砍殺之聲,血流如河。
其間。陳軍守將張公瑾帶着一個團數百名戰士發起反衝鋒。一刀將那名秦軍士兵劈成兩半,奪回了那面丟失的隊旗。可很快就與薛懷義的鐵鷹劍士相撞,激烈並且慘烈的拼殺過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張公瑾就不得不帶着折損的只剩下了半個團的部下後撤,被趕下了城牆。
這個時候,磨蹭着慢吞吞登城車子終於靠近了城門。
那攻城槌上全包着厚鐵甲的猙獰龍頭,在數十名軍士的推動下,猛然撞上了同樣包鐵的城門。
砰!
猶如地動山搖,城門劇烈的震動着。連同士兵們腳下的大地也搖晃起來,隨後又是邊續幾下撞擊,城門已經出現了幾道裂縫。
遠處,秦軍的黑色大纛之下。看着激戰的城頭。薛仁杲面色凝重。
傳令騎兵飛快的奔馳而來。
“薛懷義將軍帶着鐵鷹劍士營衝上去了!”
“薛懷良將軍帶着西涼蕃兵營衝上去了!”
“弓手營已經推到城牆之下了!”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傳回來,而且都是好消息。
不過如此多的好消息傳回來,卻並沒有讓薛仁杲興奮,反而讓他起了些疑惑之心。城中既然是陳克復親率的五萬援軍,怎麼會如此不經打?雖然城頭的攻防激烈無比,但卻明顯是陳軍處於下風,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其中有詐?
“城門破了!”就在此時,一陣喧天吼聲響起,那火光升騰之中,南門的城門已經被巨大的攻城槌穿破。整個撞進了城中去了。薛仁杲面色一變,還來不及說話在,城門方向已經響起了衝鋒的號角。
他遠遠的看見,薛懷義與薛懷良兩兄弟正一身是血,手揮長劍,激昂大吼,指揮着士兵衝入城中。
無數的秦軍興奮的吼叫着,爭先恐後的向城中衝去。薛仁杲心頭狂跳,想要制止這一切,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此時的秦軍們興奮的已經無法號令。他們全部一股腦的向城中涌去。
薛仁杲還清醒的頭腦告訴他,如此輕易的攻破了城門,絕對有問題。可狂熱的士兵們已經進入了瘋狂的狀態,每一個人都想着攻入城中的賞賜,以及拿下陳破軍的黃金萬倆。封萬戶侯的賞賜。
薛仁杲覺得自己此時已經勢如騎虎,咬着牙觀望了片刻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下令道:“進城!”此時除了進城,也別無他法了。
就算陳破軍有詐,但秦軍已經有半數以上都衝入了城中,他如果不進城,那入城的便別想出來了。既然如此,那便唯有衝入城中,也許真能一舉擊敗陳軍也有可能。
五千騎兵這時已經停止了射箭,重又翻身上馬,跟隨着薛仁杲順着滿是殘肢斷臂的血路衝入城中。
混亂,血腥。
城中已經完全混亂,到處都是四處奔走興奮的秦軍士兵。他們見屋砸門,見店就搶。不過狂熱的秦軍士兵們卻沒有發現,這亂哄哄的城中,居然難以看到一個陳軍士兵,更別說成隊成隊的陳軍了。
薛仁杲剛入城中,便突然發現,遠處的城東方向一片火起,在這暗夜中燒的是如此耀眼。
“怎麼回事,誰在縱火燒城!”薛仁杲大怒。
“不好了,東城着火了。”
“北城也着火了。”
“西城也着火了!”
“不好了,上縣城烈火焚城了!”薛懷良帶着數十部下,急匆匆縱馬而來。
舉目望去,自北向南已是一片火海,而且火勢來在不斷蔓延,隴上夜風狂而且大,風助火威,火舌一吐,碰着的馬上起火!且不是慢慢燒,而是一點着就狂燒!
風呼嘯,火狂舞,風火之中馬匹亂竄,士兵四處躲避,只片刻之間,整個上縣城就好像整個燒了起來。
薛仁杲回頭一望,卻見自己身後的南門,此時居然也已經開始火光沖天。
“不好,中計了。”薛仁杲心中一轉,已經看出了這火背後的原因。該死的,這火不是秦軍放的,而是陳軍放的。一開始,他們都以爲是那些中城的秦軍士兵放的,卻沒有想到,這會是陳軍在放火。而且看這火的勢頭,不但是陳軍縱火,而且早已經安排好了助燃之物,不然不可能起的這麼的快,這麼的猛。
“立即撤出城外!”薛仁杲在馬上一聲大吼,聲如雷霆。
只是此時已經有些晚了,整個上縣城其實城中大半的建築都已經潑上了油。不但房屋上沷了菜油等物,甚至在兩座城門以及沿城牆一圈,及城中各主要街道下,都挖了隱秘濠溝,侵倒了許多黑色的火油。爲了幹掉薛仁杲,陳軍也算是狡破了腦汁。
早在薛仁杲到來之前,整個上縣也不過是隻有張公瑾所率的五千守軍而已。城上遍佈旗幟,多是虛張聲勢。在第一輪攻城之時,張公瑾便把所有的守軍都調上城防守,利用弓箭弩炮,也打的有聲有色,把整個秦軍都吸引了上來,卻沒有人馬上看破。隨後,陳軍便開始有序的撤退,一點點的撤下了城,沿着早留好的秘道撤往城外。
最後,等秦軍以爲自己攻下上縣,涌入城中之時,上縣城便開始四下起火了。
火燒上縣,這麼狠的計策是薛仁杲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撤!這裡是個陷阱!撤!”
只是事到此時,撤退未免已經晚了。
薛仁杲急着傳令撤退,卻突然聽得風聲之中傳來一陣陣的嗚嗚號角之聲。
有騎兵飛快來報:“東面方向突然出現一支大軍,東城外的那五千輕騎已經接戰!”
東面突然出現了陳軍,這絕對不是好消息。薛仁杲心頭驚懼,城中本來有五萬陳軍,現在城中陳軍全都不見,城東卻突然出現了一支兵馬,這絕對不是巧合。陳破軍這是早有埋伏,要將我絕殺於此。只怕先前他分兵派往大斌、延福,城平三城的兵馬已經完了。
“衝出去,衝出去!”
嗚嗚嗚————
恰在此時,南面又已經響起了連綿號角。
嗚嗚嗚————
幾乎同時,西面也已經響起了號角。
上縣已經城了一座爆發的火山,祝融肆虐,風火燎原。
薛仁杲親自帶侍衛營守在南門城門處,指揮着士兵衝出城外。但有不聽號令爭搶出城的,立即揮刀斬殺,總算是沒釀成堵住城門的慘事。等到薛仁杲帶着侍衛營最後一批衝出上縣城時,整個上縣都在風火中呼號,那升騰起的火光,幾乎把整個天地照亮。
“殿下,快看!”一臉焦黑,連眉毛也燒了大半的薛懷良指着遠方大叫道。
薛仁杲擡頭望去,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上縣附近的平原上出現了四支大軍。東南西北方向各一軍,俱不下萬人。尤其是北方那一支剛剛繞過燃燒中城池的大軍,熊熊火光之中,正中一面大纛卻正是五爪明黃蟠龍大旗,一旁正是一面巨大的陳字旗。甚至在那火光之中,旗下爲首一人赫然就是陳破軍的樣子,只是有些讓人驚奇的是,在他的身側,一員大將卻極似原本此時應當正駐守於榆林的西秦大將常仲興。
“常逆叛我大秦!”薛仁杲一聲怒吼,一口鮮血卻是已經自口中吐出,整個人隨後便仰天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