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本的眉頭一皺,沉聲道:“竇頭領,難道你是橫下一條心,一定要把這條路走到底嗎?”
竇建德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錯,宋縣令,我知道你也是個人才,也爲隋室盡了力,就衝現在這饒陽城如此地困頓,你還能堅守這裡,堅守自己的崗位所在,就知道你是個好官,可是你這樣的好官,或者是楊義臣這樣的良將,在隋朝是沒有前途的,隋室之腐朽,在於皇帝楊廣,他的身邊給一堆妖魔鬼怪包圍了,所以忠言難進,忠臣不得善終,只有推翻了隋室,天下百姓,四海蒼生纔有一條活路,我竇建德起兵,就是爲了除暴安良,不會爲了一點榮華富貴,就給收買的。”
“高大哥不聽我言,硬是要與楊義臣正面對抗,致有此敗,本來我準備潛伏山野,蜇伏一段時間再待機而動,因爲天下已經糜爛,不是靠幾個良將率兵就能鎮壓得下去的,就算楊義臣能平定河北,他也無法再恢復生產了,就象你這饒陽縣,城中只剩下了那些老弱婦孺,連青壯漢子都沒有,誰來種田,誰來織布?”
宋正本咬了咬牙:“那你又有什麼本事,敢說自己能做到皇帝都做不到的?”
竇建德哈哈一笑:“我沒有別的本事,但我竇建德出身貧寒,知道民間疾苦,也知道百姓想要什麼,痛恨什麼,現在他們所要的,無非是吃口飽飯,不用去面對無休止的兵役,徭役,不用成天擔心有官軍或者是盜匪過來禍害他們的家鄉。這兩樣,我都可以做到。”
宋正本的臉色微微一變,一邊的牛富達連忙說道:“宋縣令,竇頭領說得沒錯,他入城以後,就把隨身的軍糧拿出來分給民衆了,我剛剛過來看到的,附近十里八鄉里許多藏起來的鄉民們,都出來了,這會兒正在市集那裡分糧呢!”
宋正本看向竇建德的目光裡,充滿了驚歎與讚賞,說道:“竇頭領,你這樣把軍糧分給百姓了,那你自己還吃啥喝啥?”
竇建德朗聲道:“天下並非無糧,那些官倉裡堆的糧食,都開始發黴了,可是楊廣那個狗皇帝下過命令賑濟嗎?涿郡的糧草堆積如山,足夠供百萬大軍吃上三年的,整個河北的百姓,靠這存糧都可以活上一年以上,完全夠撐到明年了,可是狗皇帝就是見死不救,這河北這麼多的盜賊,義軍,不都是給他逼出來的嗎?”
宋正本嘆了口氣,他也知道竇建德說的是事實,心中的信念開始動搖了,沉聲道:“也許聖上只是給周圍的小人矇騙了,並不知道這裡的情況。”
竇建德冷笑道:“他確實是不知道天下的情況呢,不然也不會調走楊義臣了,不過作爲皇帝,對天下的蒼生狀況一無所知,亂髮命令,這不是昏君是什麼?我們河北的百姓,豪傑,不能再指望這個昏君了,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宋縣令,你失了饒陽,按隋朝法制,我就是放你回去,你也難逃一死,不如留下來,跟我竇建德一起打天下,創造一個太平人間吧。”
宋正本的眼中光芒閃閃,在作激烈的思想鬥爭,而一邊的牛富達則直接跪了下來,衝着竇建德磕起頭來:“竇頭領,小的願意追隨您,爲您效犬馬之力!”
竇建德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擡手:“牛縣丞不必客氣,既然一起聚義,就是兄弟了,不要太見外。”
竇建德一邊說,一邊看向了宋正本,牛富達從地上爬了起來,對宋正本說道:“老宋啊,宋哥啊,這時候你就別多想啦,爲了一點虛名,回去就要給砍頭,何苦呢?竇頭領這回能逃過大難,那就是天意,他隋楊的天下,不也是從北周宇文氏的手裡搶的麼,咱們又不是楊廣的兒子孫子,憑什麼要給他賣命呢?”
宋正本咬了咬牙,猛地一跺腳,沉聲道:“好,竇頭領,我可以加入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些條件才行。”
竇建德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點了點頭:“你說吧,宋先生,合理的條件,我都會滿足。”
宋正本正色道:“這第一,您的部隊,是除暴安良的,不能學張金稱這樣的賊寇,他不僅殺官軍,也殺百姓,殺士人,所以最後無人投奔,越打越弱,就算可以橫行一時,也終將給人消滅,亂世之中,仁義爲本,我加入你的義軍,不是因爲貪生怕死,或者是想圖榮華富貴,就是因爲我宋正本相信,你竇建德是可以行仁義,救天下的人,所以我願意輔佐你做一番事業!”
竇建德哈哈一笑:“這點沒問題,張金稱這樣的人,素無恩義,我也知道他這種人成不了大事,我當然要以仁義得天下,不過,對於那些爲害一方,荼毒生靈的奸惡官吏,我還是不能手軟的。”
宋正本點了點頭:“竇頭領這點做得很好,不過,饒陽這是個小地方,你幾乎是兵不血刃就打下了,以後總會碰到防守嚴密的州郡,碰到盡忠職守的隋朝官吏與守將,可能你會損兵折將,到時候不知道竇頭領還會不會一怒之下,殺掉守官和守將泄憤呢?”
竇建德雙目炯炯,沉吟了一下,說道:“宋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要照顧我的兄弟們的感受,你來後就會知道,咱們的兄弟,不象隋軍那樣,兵將之間有天然的鴻溝,我們這裡無論是將校還是頭領,都是跟普通的士卒們同吃同住,一個碗裡吃飯,這種戰友之間血與火的感情,你可能不理解。所以如果是攻打某個地方,死了太多的兄弟,那打紅眼的其他兄弟,是一定要斬殺守官的,這點我們做頭領的也不好壓制,不然會失了軍心,折了士氣啊。”
宋正本嘆了口氣:“大家立場不同,作爲我軍,自然是要爲死難的兄弟們復仇,可作爲隋軍的守將守官,保土安民是他們的職責,竇頭領如果只照顧自己兄弟的情緒,卻縱容他們殺害那些深得民心的官員,只怕張金稱的前例,爲時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