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留守府的大堂內,所有的官吏,無論文武,都換上了戎裝,雖然這一身身的皮甲,多數大小還不合身,而那腕上的扎甲腕帶,更是很影響提筆書寫公文,但是這幾個月來,樊子蓋的兇名**威,已經讓這些七品以下的著作郎秘書郎們,看到這個高大武夫的樣子都會發抖,更不敢提半個不字了。
可是裴弘策顯然是這個大廳裡,爲數不多的不怕樊子蓋的一人,出身河東裴家的嫡流長房的他,家世高貴,又身兼河南贊治,相當於東都洛陽這塊大區的二把手,可謂位高權重。
樊子蓋那個民部尚書的本官,也只是與他平級,平日裡他也根本不聽這個東都留守的直接號令,只有駐守東都的越王楊侗的正式公文,他纔會奉詔,就象現在這樣,若非楊侗發詔書,他根本是不接命令的。
就連他名義上的上級,身爲河南令的達奚善意,他也是不放在眼裡,現在這會兒站在大堂之上,高仰着頭,一副目空一切的狂妄勁兒,倒好像是坐在上面的樊子蓋,是他的下級。
樊子蓋的臉色倒是很平靜,對着裴弘策平靜地說道:“裴贊治,現在軍情如火,你卻是姍姍來遲,請問你能給本官一個解釋嗎?”
裴弘策的鼻孔裡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本官今天巡視城外,樊留守的信使到時,本官正好不在,而且按照大隋法度,河南令與河南贊治,不屬臨時的留守管轄,若要調動本官,須得越王殿下的詔令尚可。”
樊子蓋仍然很平靜地說道:“現在裴贊治也接到了越王的調令了,本官現在請你前來,想要和你一起商量一下這討賊平叛之事,剛剛接到的軍報,楊逆的叛軍已經繞過了懷州。兵分三路,前鋒騎兵穿入白司馬阪,入氓山,繞過虎牢關直插東都。而右軍三千餘人,由楊逆的五弟楊善意率領,入洛水,楊逆本人則率大軍入黃河,在內賊汲郡贊治趙懷義的幫助下。取汲郡南渡黃河,準備與楊善意軍會師。如此情況,裴贊治有何良策?”
裴弘策的臉色微微一變,儘管他目空一切,但還是沒有料到楊玄感軍的進軍速度有如此之快,失聲道:“什麼?叛軍居然已經過了黃河了?沿途守軍是幹什麼吃的!”
樊子蓋的雙眼中神光一閃:“沿途之上,楊逆不停地進行煽動,裹脅民衆百姓加入,而各地的盜賊刁民紛紛加入,從者如市集。現在兵鋒極銳,旌旗南指,只怕再過兩三天,就會有兩三萬人了。沿途各州郡,不是有內賊攻陷州郡,以迎叛軍,就是自保不暇,閉城而守,哪還有力量阻止叛軍的進攻呢?”
裴弘策咬了咬牙,沉聲道:“楊玄感的叛軍。來源是什麼?有多少是有戰鬥力的,有多少是新附的烏合之衆?”
樊子蓋淡然道:“據前線探報,楊逆所部,只有一兩千是楊玄感。李密等人的家兵部曲,裝備精良,備有戰馬,也就是前鋒白司馬阪的那一千餘人,其他軍隊,有一兩千是騙來的附近州郡的守兵。其他一兩萬則是沒有訓練,也沒有武裝的民工,船伕和刁民。這些人連盔甲和弓箭,長矛都沒有,多數只有一口現打的單刀,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帆布。”
裴弘策的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哈哈一笑:“我還以爲他有多少精兵呢,能這樣勢如破竹,想不到也就是烏合之衆而已,雖有百萬,又有何懼?”
樊子蓋搖了搖頭:“聽說楊玄感派出了一千多家丁部曲,分別統帥那些刁民與民夫組成的小隊,經過短暫的訓練,也算有模有樣,看他們的行軍速度,絕不是烏合之衆,裴贊治萬不可掉以輕心。”
裴弘策擺了擺手:“沒什麼,這些民夫船工,本就是行船走路,要他們跑得快還可以,戰場之上,那就是不堪一擊。裴某手下,有河南府的精兵八千,願意去迎擊那些烏合這衆,一戰可擒楊玄感。”
樊子蓋的眉頭微皺:“裴贊治,達奚長官(河南令達奚善意,名將達奚長儒的族侄)已經領了五千精兵,去迎擊沿洛水南下的楊善意和楊玄感所部了。本官叫你來,是希望你去對付楊玄縱的千餘騎兵。”
裴弘策先是一愣,轉而怒道:“什麼?樊留守,你怎麼可以不經過商量,就讓達奚長官先走了呢?你這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樊子蓋冷冷地說道:“本官對所有官員都一視同仁,沒有私怨,裴贊治你來遲了一個多時辰,軍情如火,叛軍的兵力每一刻都在增加,要是等你們二位都在,再慢慢地商量,只怕叛軍都要兵臨城下了,現在洛陽城外,留守兵力不過三萬,達奚長官帶了五千精兵先走,你裴贊治的所部有八千人,其他的兵馬,本官要用於防守東都,不可輕戰,所以現在只有麻煩裴贊治你,去迎擊楊玄縱了。”
裴弘策心中懊惱,他一方面深知楊府家兵部曲的強悍戰力,雖然只有一千多人,但自己這八千人去打,就算勝了,也未必能有什麼好處,多半損失慘重。而且楊玄縱並非楊玄感,萬一這楊玄感的首級讓那達奚善意得了去,自己就算全殲這支偏師,也不是首功了。他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樊子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盤算,他哈哈一笑,說道:“裴贊治,達奚長官兵少,又要面對叛軍的主力,不可能速勝,而你有八千之衆,先吃掉輕兵冒進的楊玄縱所部,讓這支部隊不能與叛軍主的力會合,這纔是此戰的關鍵。”
“戰勝之後,你可以挾大勝的餘威,奔赴主戰場,也就是幾十裡地,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到時候那裡激戰正酣的時候,你突然殺出,一定能讓敵軍全線崩潰的,而楊玄感的首級,也多半會給你取得了,你還不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