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稱行禮離開,王世充坐到了安遂玉的牀上,手撫摸着她的繡枕,就象撫摸着她那緞子般的長髮,只是長夜漫漫,伊人何在?想到這裡,王世充長嘆一聲,手也不自覺地一陣亂摸。
突然,王世充的手摸到了什麼,心中一動,只見安遂玉的枕頭底下,留了一封書信,他心中一動,拿出這封信,只見上面是一行娟麗的蠅頭小楷,正是安遂玉的筆跡,上面寫着“夫君親啓”四個字,打開一看,卻是一封平常的家書。
王世充心中暗笑,這是他與安遂玉早就約定好的秘語方式,他拿着信,上到四樓的書房,拿出那本三國志,對着每一行的第一個字,開始解讀起來。
安遂玉的書信上分明寫着:夫君,請你要保持冷靜,玉兒和你說的事情,事關我們全族,還有我哥哥的性命。
當年我兄妹二人被高熲所赦免,但我們,還有夫君你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作爲交換,我答應當他的臥底,來到你的身邊,向他稟報你的一舉一動,行滿,請原諒我隱瞞了你這麼多年,高熲的實力遠遠超過你我的想象,我不得不從。只是事關你機密的事情,我一件也沒說。
王世充看到這裡,長嘆一聲,這麼多年,他早有這種感覺,甚至是安遂玉剛被送來的時候,他就隱隱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由於自己當年也算是害了安遂玉兄妹,更是弄得安遂家成了太監,心中一直有愧。所以也從來不提此事。因爲他很清楚。安遂玉是真愛自己的,也不會在關鍵問題上出賣自己。
王世充接着看了下去:在你走之前,高熲秘密找到我,讓我幫他辦最後一件事情,他答應只要此事一成,以後就徹底給我自由,再不與我聯繫,高僕射一向言而有信。而且妾身知道夫君多年來一直被高熲的太子集團身份所煩擾,不能徹底加入,這次高熲能一舉擊垮楊素,衝着這個,妾身也甘願試上一試,不是爲了高熲,而是爲了夫君今後能堂堂正正以從龍之臣身份飛黃騰達。
王世充看得額上汗水都開始滲出來了,安遂玉的話隱約地讓他感覺,這次安遂玉下了必死的決心,而且奪位之爭兇險異常。高熲居然要藉助安遂玉的幫助,還要徹底打垮楊素。以及他身後的晉王,這實在非同尋常。
王世充趕忙向下看:妾身有兩樣異能,一是多年行走各地,爲了掩人耳目,常要易容改扮,所以妾身精通易容之術,這點夫君是知道的。夫君並不知道的一點,就妾身在草原上就身爲部落的巫女,精通各種巫蠱,厭勝,貓鬼之術,高熲知道妾身身具貓鬼異能,這次要妾身做的,就是假扮上大將軍獨孤陀家的侍女徐阿尼,施貓鬼之法,暗害獨孤皇后與越國公夫人鄭氏。
獨孤陀爲人粗鄙貪婪,而他的夫人楊氏精通貓鬼之術,多年來一直眼紅自己的弟弟楊素比獨孤陀更有出息,夫妻二人爲此三天兩頭地吵架。那徐阿尼的生母,乃是楊氏學習貓鬼之術的同門師姐,死後將貓鬼之術傳給徐阿尼。貓鬼之術,兇險異常,一個不小心,就會反噬施法者自身,楊氏自己不敢用,多年來也不敢再讓徐阿尼用。
而妾身扮成徐阿尼後,找機會刺激楊氏,讓她恨上楊素和獨孤皇后,再以利誘之,告訴她害了這二人後,可以得到她們的錢財,於是楊氏便會讓妾身施貓鬼之法,到時候高熲會撞破妾身施法的現場,按大隋律,楊素的姐姐害人,他也難辭其咎,事後將會降職外放,如此一來,晉王就失掉了最大的靠山,太子的位置,必可無虞。
高僕射答應妾身,此事會盡力保全妾身,以皇上的仁厚,當不至於取妾身性命,只要保得命在,你我夫妻總有再見之日,能爲夫君將來的高升儘自己的一分力,妾身義不容辭,只願夫君能善待玄應與玄恕,善待我阿兄,玉兒即使在天牢之中,也可含笑。
王世充看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哭道:“阿玉,你怎麼這麼傻!”
越國公府內,夜深人靜,楊玄感和楊素呆在書房地下的密室裡,相顧無言,貓鬼一案,楊素沒有被列入調查組中,這意味着什麼,他們都很清楚。剛纔他們討論了許多種可能和應對的的方法,但具體的對策,還有賴於今晚的情報。
已過四更,楊玄感一直坐立不安,眼睛始終盯着門外的方向。
楊素則一直坐在太師椅上,手託着下巴,若有所思。
今天他破天荒地沒有阻止楊玄感的這種焦慮多動,因爲他此刻自己的心裡也是波瀾起伏,只是在表面上強作鎮定,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慌張的樣子罷了。
遠方的入口處傳來一陣機關的響動,楊玄感一下子又站了起來,奔到了廳口,向着密道張望,楊素也坐直了身,揉了揉眼睛。
一個沖天馬尾,烈焰紅脣,戴着面具的女子匆匆地奔了進來,一身黑衣夜行裝,**秀髮緊緊地貼在了腦門上,溼透的衣服上透出一陣少女的汗香,正是越國公府的頭號密探,也是身爲越國公楊素養女的紅拂女張初塵。
楊玄感顧不得飽餐秀色,一下上前問道:“事情究竟如何?”
紅拂美麗的大眼睛閃了閃,神情嚴肅:“子夜時皇上派千牛衛突襲獨孤府,這會兒獨孤陀和他的夫人楊氏都已經被帶進了宮中。還有一個據說是個燒火丫頭,抓她的時候還正在祭祀那貓鬼呢。”
楊玄感心中浮過一陣巨大的陰影,他剛纔和楊素設想了半天種種可能的情況,沒想到最壞的結果還是發生了,人贓並獲,這下百口莫辯。
楊素的聲音仍然不失沉穩:“你確定獨孤夫人也被帶進了皇宮嗎?”
紅拂點了點頭:“正是,獨孤府上所有人現在都被集中看管在原地,只有這三人進了宮。”
楊素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終於支持不住,一下子癱了下來。若不是正坐在椅子上,可能要當場跌倒,楊玄感一看父親這樣,趕忙奔了過去,跑到近前,楊素卻已經坐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唉,阿姐的生母孃家就喜歡這個,我勸了她多少次讓她別碰這種邪惡之術,她始終置若罔聞,終致今日之禍。”楊素在椅子里長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
楊玄感大吃一驚,他幾乎從未聽過父親提起這個姑姑過,沒想到今天是在這種情況下聽到楊素提及她。
楊素看了看楊玄感,知道他心中的疑慮,開口道:“爲父的這個異母姐姐,比我大了一歲,她的生母家就好這種巫蠱貓鬼之術。我這姐姐本人並不會這個,但她嫁到獨孤陀家時,帶去的一個隨嫁丫環倒是會這種邪術。紅拂,你可知道今天給抓去的那個燒火丫頭年紀有多大?”
紅拂想了想,說道:“獵豹今天沒有跟進府中抓捕,看不太真切,只是在押人上車時看到了一眼,說是大約二十出頭的一個丫環打扮的女子。”
楊素點了點頭:“這就是了,貓鬼之術,有傷天和,應該是極損施法者的元氣。當年那個陪嫁過去的貼身丫環,這麼多年應該早已經不在了,今天被捉的這個小丫頭,想必是她的女兒或者傳人。”
楊玄感恍然大悟,他心中突然有一個想法,一下子叫了出來:“這施邪術之人被抓獲,母親的病豈不是有救了?”
楊素微微一笑:“不錯,你母親應該是能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