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強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總得有人去押送這上千的俘虜,難不成要我們關中帶來的兄弟們做這事?你要是知會了馬老三,他肯幹?”
王華偉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王華強轉身跑回了高坡,對着馬老三說道:“三爺,北邊的新亭壘火起,應該是王世積王將軍的大軍攻佔那裡了,現在煩勞你和華偉帶着你的兄弟們,押這些俘虜去新亭,我等在此繼續守着後續部隊。”
馬老三想了想,說道:“王都督,爲什麼你自己不去新亭壘呢,我跟王將軍又不熟。黑夜裡帶這麼多陳軍過去,只怕還會引起誤會吧。”
王華強笑了笑,指着王華偉說道:“不用擔心,我讓三弟跟你一起過去。他跟王將軍很熟,一定沒有問題的。到了新亭壘後,你可以讓三弟先進去,那裡軍備充足,你們立了這麼大的功,王將軍一定重重有賞的。如果馬三爺不願意的話,那我就讓劉壯士的人過去了,反正押運俘虜不需要精兵。”
馬老三一聽到有好處,馬上兩眼放光,笑容上臉,忙不迭地說道:“我去,我去。”
王華強拍了拍身邊弟弟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一切當心,千萬別勉強。”
王華強心領神會,點了點頭,跟着興沖沖的馬老三一起,帶着還剩下的六十多名山賊,把蹲了一片,綁着雙手的陳軍俘虜們一個個從地上拉起,向北方走去,王華偉和馬老三各自騎了一匹馬,衆人沒有打火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濃濃的霧色中。
等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不見,王華強聽到王頒低低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華強,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向着預備的撤離點轉移了?”
王華強微微一愣,轉頭看過去,只見王頒一臉的嚴肅,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便問道:“景彥何出此言?”
王頒拉着王華強走到一個僻靜處,冷冷地說道:“情況再明顯不過,咱們都被王世積耍了,北邊的新亭壘剛纔亮起火光,顯然是羊翔和裴蘊在接應他,這兩個王八蛋早就繞過我們跟王世積接上頭了,所以今天到現在也沒出現,而王世積的大軍也一直沒在這裡登陸。
華強,以你的聰明,想必早就看出這點了,你讓華偉他們去新亭獻俘,是爲了讓王世積趕快派兵來接應我們嗎?”
王華強聽王頒這話,知道他還沒料到自己的計謀,還以爲王世積下達了堅守到他登陸的命令,所以自己纔不敢違命離開。
王華強想到這王頒跟自己的目的也不一樣,他來江南是爲了報仇,而且剛纔也沒有親人戰死,對王世積根本沒這麼大的仇恨,自己對王世積的報復是不能對此人交底的。
於是王華強正色道:“現在情勢危急,我們在這裡已經打了一仗了,估計也會驚動附近的陳軍,現在必須趕快向着西南方向撤退,只有按原訂的計劃,退到當塗北邊的採石一帶,到達南朝水軍的營地那裡,再向東轉到牛首山,纔有一線生機。”
王頒疑道:“現在王將軍的命令還沒來,我們能這麼走了?”
王華強看了一眼遠方的新亭壘,話語中透着一股冰冷:“王將軍自己先違反了和我們的約定,沒有在這裡登陸,剛纔那個蕭文強的供述你也聽到了,死鬼劉儀同在出兵的同時派人到建康去搬了救兵,這會兒正衝着這裡來呢,要是我們還死呆在這裡不走,只會全部完蛋。”
王頒搖了搖頭:“王將軍已經偷襲了新亭壘,我們只要在這裡拖得一時片刻,讓王將軍有機會從背後對來敵發起突擊,則一戰可定!”
王華強實在是被王頒這個書呆子弄得哭笑不得,他一指本方山坡下那稀稀拉拉,只剩下四五百人的隊伍,說道:“景彥,你看看我們現在的實力,就是想打,在這個無險可守,也來不及立營柵的地方,連一刻鐘都不可能撐過去。
南陳這次派來的可是準備反擊我渡江大軍的主力部隊,至少有幾萬人,我們就這點人怎麼擋?”
王頒眨了眨眼睛:“那我們走了,王將軍怎麼辦?他的話可是軍令,只給我們下了堅守江岸,接應他的命令的,可沒允許我們離開。就算要走,也得等馬三爺和華偉把命令傳到才行吧。”
王華強狠狠地一跺腳,他實在沒時間再跟這個教條死板的傢伙糾纏下去了:“我得對大家的生命負責。景彥,對不起了。”王頒還沒反應過來,王華強以手爲刀,重重地一下切在了他的脖頸處,王頒只覺眼前一黑,馬上癱倒在地,人事不省。
王華強對着山坡下吼道:“來人啊,王開府勞累過度,暈過去了,快來人揹他一下。”
福全叔連忙跑了過來,他一看到王頒的脖子通紅,軟軟地趴在王華強的懷裡,便明白是怎麼回事,狠狠地瞪着王華強。
王華強低聲道:“二少爺太固執了,他會害死大家的,我們現在必須轉移,不得已只能先讓他睡上一會兒。福全叔,你來照顧二少爺,我們現在就出發。”
福全叔長嘆一聲,一系列的戰鬥已經讓他歎服了王華強的指揮能力,他點了點頭,回頭和兩個老兵一起架上王頒,對王華強說道:“王都督,我們這些人的命就全交給你了,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王華強雙目炯炯,毅然決然地說道:“向南,去牛首山,扔掉一切影響行軍的東西,速度要快!只要逃進山裡,就是勝利。”
福全叔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王都督對這一帶地形好熟悉啊,牛首山那裡有片密林,只要進去後就很難找到我們了,而且靠近採石,是陳朝水軍營寨和陸軍防區的交界處,也有利於我們藏身。”
王華強點了點頭:“還有勞福全叔照顧好王開府,你在前面引路,我去斷後!”
王華強迅速地向着其餘的部屬下達了命令,要求大家把剛纔打仗剝來的敵軍甲冑全部扔掉,輕裝前進,甚至讓那些來自關中的戰士們也扔掉皮甲,王華強剛纔把馬老三的人支走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如果這些貪婪的山賊在此,這個命令肯定是執行不下去的。
整裝完畢後,這四百多人便趁着夜色,在濃霧的的掩護下,離開大道,一路沿着小路狂奔。
建康一帶,四處都是丘陵,並不算高,往往只有兩三百米,但林子很密,道路又多是軟土,前幾天下過一場雨,不少地方泥濘不堪,一行人都知道這次是奪路逃命,這一路下來苦不堪言,讓人驚奇的是,那些老兵們雖然氣力不足,跑步行軍可一點也不比小夥子們慢。
王華強拖在隊伍的最後,一方面觀察敵軍的追兵到了何處,另一方面也防止本方有人藉機開小差逃跑。
跑了兩三個時辰,一行人才跑出去了三十多裡地,這裡高低起伏,比起平地跑步要辛苦許多,倒是麥鐵杖,在王頒暈倒之後就一直跟在王華強的身邊,周圍的人一個個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他卻如同閒庭信步一般,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汗也沒出。
王華強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跑的人,只見他的兩隻大長腿,轉得如同風車一般,而上身則幾乎保持不動,左臂微擺,右手則扛着那隻鐵杖,搭在肩頭,呼吸均勻,遠遠不象那些莊稼漢們現在的氣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