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李密身邊的翟弘忍不住開口道:“蒲山公,劉長恭的部隊開始重整隊形了,看樣子是直接奔着咱們這裡來的,孔令果軍已經崩潰,是不是現在讓單雄信撤回來,加強中央的防守?”
李密搖了搖頭:“沒有必要,現在有王儒信領着四千長槊手在山下列陣,山上還有兩千弓箭手可以支援,加上孔令果軍崩潰,劉長恭的側翼已經受到嚴重威脅,他是不可能全力攻擊我們的。”
“你看看他的那些士兵,現在可還有戰意與鬥志?一支不情願作戰的軍隊,在戰場上無異於綿羊,而我軍中央的長槊手們,看着同伴立功大勝,現在的鬥志比天還高,而且他們休息了這麼久,體力早已經恢復過來,擋住劉長恭的部隊,一點問題也沒有。”
翟弘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說道:“那要是敵軍後續的任瑰,樊子文所部也全部壓上,那怎麼辦呢?”
李密哈哈一笑,馬鞭指向戰場:“翟弘,你看仔細了,任瑰已經心向我方,單雄信就是得了他的幫助纔過來的,今天這仗從開始到現在,他的部隊基本上就沒動過,剛纔劉長恭幾乎將我軍擊潰時他都沒有上來搶功,現在不臨陣倒戈就不錯了。”
“至於樊子文,他的部隊在中央位置,被劉長恭的中軍擋了去路,除非劉長恭軍崩潰,不然他是無法投入戰鬥的,而且單雄信已經擊潰了孔令果,他去補孔令果軍的漏洞都來不及,哪有空顧得上我們呢?”
“還有那個房巋,不過是一個想來混軍功的文人,可有將帥之才?你看他現在能作出什麼樣的反應?隋軍已經將帥失和,文武離心,即使劉長恭再英勇奮戰,也是獨木難支的。”
翟弘聽得連連點頭,長嘆一聲:“唉,蒲山公,都怪我貪功冒進,險些釀成大禍,只是這樣的大戰,我卻不能出力,實在是終生遺憾!大帥,翟弘沒臉再要求您給我支部隊戴罪立功,只求您能讓我以一個戰士的身份去衝鋒陷陣,哪怕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了。”
李密看了一些翟弘,正色說道:“翟弘,你不聽我號令,自行其事,險些釀成大禍,幸虧有單雄信幫你收拾殘局,不然今天我軍說不定還會大敗。翟弘,一個男人不可能永遠不失敗,但是失敗後要能夠爬起來,你在戰場上打了敗仗,就想着自己去送命,這是一個負責任的主將應該做的事?”
翟弘被說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垂首哽咽,說不出話。
李密嘆了口氣:“好了,今天是我們瓦崗軍揚名天下的一戰,這戰中我會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的。”
翟弘疑惑地問道:“我還能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李密轉頭看了一眼後方漫天的煙塵,十餘面各路頭領的大旗衝在最前面,李密笑道:“我的一萬鐵騎援兵到了,兩萬騎馬步兵也很快就會趕到。翟弘,我命令你現在持我將令,去統領這支鐵騎部隊,從山後向西繞個大圈,直撲敵軍房巋那裡的帥旗,你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隋後軍主將房巋!”
一個時辰後,北風呼嘯,日正當空,透過戰場上的黑煙,天空中的太陽散發出鮮血一樣的顏色,戰場之上屍橫遍野,土黃色衣甲的瓦崗軍列着整齊的槍陣,堅定而有力地向着前方推進,後方的隋軍部隊如潮水般地越過橫山,涌入戰場,即使南隋軍最強悍的劉長恭部隊,也開始抵擋不住,逐漸地動搖,崩潰了。
劉長恭坐在戰馬上,看着自己前軍的士兵慢慢地被從橫山兩側不斷包抄過來的隋軍援軍合圍,擊潰,看着左翼的孔令果軍和樊子文軍被隋軍的輕騎與鋒矢陣打得潰不成軍,看着右翼的任瑰所部乾脆直接放倒大旗,解甲投降,甚至看着後方的房巋所部也已經在隋軍鐵騎的衝殺下兵敗如山倒,自相踐踏,而那面象徵着隋軍驕傲與希望的東都楊字大旗,也已經倒下,而房巋的那顆披散着頭髮的腦袋,雙眼圓睜,被挑在瓦崗軍的一面大旗之上,重新立在了石子河的另一側。
漫山遍野的隋軍士兵,已經失去了有組織抵抗的能力,在瓦崗軍的追殺之下,潰不成軍,那些在一天前還趾高氣揚,士氣高昂的公子哥兒們,這會兒一個個都哭天搶地地混雜在敗兵中逃跑,被瓦崗軍射出的一**箭雨,象割草一樣地掃倒,而瓦崗軍的輕兵死士們,則飛快地收割着地上到處都是的戰死隋軍的腦袋,作爲今天的軍功。
毛長文緩緩地開了口:“將軍,大勢已去,我看我們還是撤兵吧,退回東都,也許還可以一戰。”
劉長恭閉上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我大隋東都的精兵良將盡在此,卻被隋軍的李密一部擊敗,今天戰敗,即使退回東都,也只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毛長文,你回去告訴越王,就說我劉長恭一定會爲大隋死戰到底,盡一個軍人的責任!”
毛長文熱淚盈眶,滾下馬來,帶着哭聲喊道:“將軍,您千萬要保重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長恭長嘆一聲,撫胸大哭道:“將士們,是我劉長恭無能,對不起你們啊,你們安心上路,我還會回來的!”
他說着,開始脫起身上的甲冑來,這時衆人才看清楚,他的甲冑之下,早已經是一身百姓的裝束了,劉長恭轉眼對着周圍愣住的衛士們喝道,“還發什麼愣,快脫了盔甲跑啊,再不跑,就來不及啦!”
毛長文吃驚地說道:“大將軍,你,你這是?你這是早就作好準備了嗎?”
劉長恭冷笑道:“作爲將軍,未慮勝,先慮敗,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但是隻要活下來的人,就會有機會再戰的,大家不要多說了,趁着瓦崗賊人現在還沒有衝過來,咱們趕快離開,再遲一點的話,恐怕就來不及啦。”
一小隊隋軍的兵將,麻利地脫下了身上的衣甲,混在戰場上帶血的沙塵中,悄悄地向着南方的密林中跑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堆上好的衣甲,留在一面倒下的“劉”字將旗下,很快就給塵土覆蓋,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