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舉擡起了頭,眼神中透出一絲疑惑,他的兩綹頭髮有氣無力地披在額前,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薛舉不耐煩地撥開了頭髮,使勁地睜大了眼睛,盯着對面的王華強:“你?你能有什麼辦法?華強,我那老丈人現在可是手裡有錢,手下有人,連朝廷都要讓他三分,你還能治得了他?”
王華強的眼中殺機一閃,他站起身,走到薛舉的身邊,俯下身子貼着他的耳朵,輕輕地說道:“幹掉沙漫天,你就是城中的老大。”
薛舉這一下驚得差點沒有從凳子上摔下去,他定了定神,站起身,一把抓住王華強的胸前衣服,厲聲喝道:“你小子胡說什麼!信不信我現在宰了你?!”
王華強的眼中綠光閃閃,他輕輕地撥開薛舉抓着自己的手,若無其事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低聲道:“那你就一輩子好好當你的受氣包吧。嘿嘿。”
薛舉的眼中光芒閃閃,他的身子在微微地發抖,拳頭握得緊緊地,顯然內心在作複雜而激烈的思想鬥爭。
王華強按住了薛舉那沙包大的拳頭,聲音低沉而帶着冷冷的殺意:“一日爲匪,終生是匪,你以爲刺史和朝廷會真的把沙漫天當成官員嗎?現在沙漫天雖然名義上成了官軍,但也就是合法的強盜罷了,從金城到天水再到東邊的大散關,一路設卡收稅,過境的商隊都要交三成的稅,這和強搶有什麼區別?”
“他現在開始借了這張合法的皮收錢招兵,日後一定就會圖謀不軌。趁機自立。薛兄。你可是朝廷的人,到時候要是你的老丈人拉旗子再次造反,你覺得你能逃得了!”
薛舉咬了咬牙,也低聲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可我又能怎麼辦,刺史都沒發話,我就是有心也沒這能力啊。再說你也知道他手下幾百個兄弟,我現在只不過是他的中軍親兵隊長。就是殺了他也逃不掉啊。”
王華強冷笑道:“薛兄,你不用多慮如何動手,我現在只問你,想不想動手,想不想搬掉這個會壓你一輩子的大山。”
薛舉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他斟滿了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抹了抹嘴,狠狠地說道:“當然想了!”窗外一道雷電劈過,電光照亮了他那張殺氣騰騰的臉。看得一邊的王華強都心中一凜。
王華強轉過神來,猛地一拍手:“哈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薛兄,大丈夫當如是也!”他笑着給薛舉又倒了一碗酒,壓低了聲音,“薛兄,我最後問你一句,如果幹掉了沙漫天,你老婆怎麼辦?”
薛舉的臉色一下子大變,他的臉上肌肉猛地抽了抽:“你什麼意思,要我親手殺自己的老婆?沙漫天罪惡滔天,她可是無辜的!”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除惡勿盡,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如果這次你成功地殺了沙漫天,以後讓她知道了這事是你做的,她會放過你嗎?”
薛舉咬了咬牙,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紅巾無罪,而且她現在有了我的身孕,華強,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不然我不做了。”
王華強意味深長地說道:“好,好,薛兄,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將來不要後悔。”他說完後,對外面高聲叫道,“李刺史,王司馬,你可以進來了。”
就在薛舉睜大了眼睛的同時,門“吱呀”一聲響了起來,一身便服的刺史李景和城中司馬王頒走了進來,王華強向着兩人恭敬地行了個禮,“二位,華強幸不辱使命,薛兄已經同意動手了。”
王頒哈哈一笑,拍了拍王華強的肩頭:“華強,你小小年紀,就爲國家立了如此大功,實在是厲害,以後我一定會奏明朝廷,爲你請功的。”
王華強狡黠地一笑:“王司馬,雖然沙漫天是個土匪頭子,但他現在這個車騎將軍的封號可是實打實的,朝廷不會鼓勵我們這些殺害朝廷命官的普通百姓吧。”
李景擺了擺手:“明着不會賞,但你們的功勞,我是記得的,以後少不了你們的好處,放心吧。”他轉向了還沒有完全醒過神來的薛舉,“薛都督,你這是大義滅親,爲國除害,李景向你拜謝了。”言罷深深地一揖及腰。
薛舉這會兒酒有點醒了,他的眼神裡現出一絲猶豫:“李刺史,王司馬,你們可是當真的?剛纔我不過是跟王老弟發發牢騷,那沙漫天雖然四處設卡,但罪不至死啊,最多朝廷下令讓他取消這些哨卡便是。”
王頒冷冷地說道:“薛都督,你沒聽明白剛纔華強說的話嗎?一日爲匪,終身是匪,他現在只不過是披了一身官皮的土匪罷了,做的那些事跟土匪有啥區別?本來招安就是給了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可他卻把這個當成了可以合法搶劫商隊財物的手段,我們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的。”
李景也沉聲道:“不錯,薛都督,實話跟你說了吧,當初的招安,也不過是一個把他引出山中老巢的妙計而已,本官早就和王司馬,還有華強商量過了,如果他能老實本份,真的洗心革面,那就相安無事,可他還是賊性不改,那就怪不得我們除惡勿盡,跟他算算總賬了。”
薛舉聽得額頭上冷汗直冒,勉強擠出了絲笑容:“李刺史,王司馬,就算你們要對沙漫天動手,我一個小小的帳下都督,又能起什麼作用?現在我的手下那幾十號人,除了四五個是以前就跟我玩得好的兄弟外,其他都是沙漫天的手下,我根本指揮不動他們。”
王華強與王頒對視一眼,哈哈一笑,眼中殺機一現:“薛兄,誰說了要你帶兵去消滅沙漫天了?”
薛舉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還能怎麼辦?誘殺?下毒?他手下可是有上千號人,真要是鬧起來,那可不得了。”
李景冷冷地說道:“當然不會讓他的手下鬧,我們已經安排好了,過幾天引誘吐谷渾的莫何部落來搶劫城南的兩個羌人部落,然後由沙漫天帶兵過去追擊。
你現在是他的親兵隊長,到時候不離他左右,我們到時候伏兵於城南三十里的飛馬山斷魂谷,你把沙漫天的中軍護衛引過去後,我們截斷山谷兩端,將其伏殺。事後把這事都栽到莫何部落的頭上,你再帶着沙漫天剩下的手下,把那莫何部落斬盡殺絕,以後沙漫天的人都會對你死心踏地,怎麼樣。”
薛舉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但還是猶豫着,沒有說話,王華強不失時機地上前一步,對着薛舉低聲道:“殺掉沙漫天,他的一切都是你的!薛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狂風狠狠地吹起窗板,重重地磕在窗洞上,密密的雨絲一下子拂在了衆人的臉上,而電光把每個人的表情照耀得分外可怕。薛舉一拍桌子,站起身,把面前碗裡的酒狠狠地灌進了肚子,重重地向地上一砸,吼道:“幹了!”
李景和王頒相視大笑,王頒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帛書,笑着放在薛舉的面前:“薛都督,這可是我們這次起誓誅滅暴匪的文書,以後要密奏給高僕射,給皇上的,我和李刺史都在上面具了名了,你也寫一個吧,以後要賞賜有功人員,都是要以這個爲準的。”
薛舉沒有看帛書的內容,只看了一眼最後的名字,他扭頭對王華強說道:“華強,你爲什麼不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