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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素繼續說道:“第二,太子那裡,現在最有權勢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乃是左衛率宇文述。此人靠了與太子多年的交情,尤其是這次奪位中出的大力,現在掌管了東宮的禁衛,以後若是太子登位,也一定會是首功之臣,現在太子基本上不直接找爲父,你在丁憂這三年,和楊昭(楊廣的長子,楊玄感的好友)的聯繫渠道也斷了,偶爾幾次太子有密事與我相商,都是通過宇文述來我們府上。”
楊玄感有些歉意,低頭道:“孩兒不孝,丁憂雖然盡了對母親的責任,卻影響了阿大的大事。”
楊素擺了擺手:“這不關你的事情,太子從頭到尾也並沒有把爲父看成是他可靠的同盟,只是利用我罷了,楊勇既被廢,楊秀也步其後塵,他現在的位置很穩固,我自然是已經沒用有利用價值了,只怕他早就不想繼續和我合作了。”
楊玄感點了點頭,他的內心深處也實在不想和楊廣扯上什麼關係,只要能這樣永保家族的平安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第三個有權勢的人,是八大柱國家族的後人,原西魏上柱國,名將於謹的孫子,於仲文。”
於仲文,字次武,現年六十,與楊素的年齡相仿,幼年時便非常聰明,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讀書,並以此爲樂。
西魏大權臣宇文泰有一次看到他努力讀書,曾問他書裡有些什麼,結果於仲文回答說:“幫助父親。服侍君王。書裡不過都是忠孝的故事罷了。”這番話讓見多識廣的一代權相宇文泰也驚歎不已。
於仲文長大以後。儀表不凡,玉樹臨風,胸有大志,時人皆以爲貴公子,歷任過不少州郡的長官,不僅斷案如神,而且執法不避權貴,百姓爲此稱讚他:“明斷無雙有於公。不避強御有次武。”
在尉遲迥叛亂的時候,於仲文正好任東郡(今河南滑臺)的太守,正處在尉遲迥起兵時的最前沿,在拒絕了尉遲迥的勸降後,頑強地抵抗了尉遲迥近一個月的時間,由於寡不敵衆,最後棄城而逃,一路上拼死血戰,幾乎送了半條命才逃回了長安,而他留在城中的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被尉遲迥所殺。
於仲文逃回長安後。楊堅親自帶他進臥室爲他設宴壓驚,席間於仲文家的噩耗傳來。連楊堅也與於仲文抱頭痛哭,宴後於仲文表示要上前線報仇,於是楊堅派他去洛陽,調集留守東都的部隊去進攻尉遲迥掃蕩河南與山東一帶的部隊。
結果於仲文憑藉其出色的將略,帶着開始只有萬餘人的部隊連戰連勝,越打越強,最後完全消滅了尉遲迥在河南山東的二十多萬大軍。朝廷爲之刻石記功,立碑於泗水之濱。
戰後於仲文因戰功升爲柱國,駐守白狼塞(今山西應縣)以防突厥,在開皇三年的對突厥防守反擊戰中,是隋朝衆將之中難得的在戰場上沒有失敗,反而有所斬獲的一部。
此後在滅陳之戰時,於仲文調歸了秦王楊俊的麾下,從襄陽出兵,攻佔了漢口,最後與從四川一路打過來的楊素軍會師。
平陳之後,於仲文作爲大將鎮守建康,可是他卻貪污軍款,倒賣軍糧,牟取暴利。結果事情暴露,被免官。
當時還是晉王的楊廣知道於仲文有將才,又看他賦閒在家鬱郁不得志,便把他召入了晉王府中都督軍事,靠了楊廣的幫助,於仲文終於鹹魚翻身了,由是對楊廣感恩戴德,這十年來一直都是楊廣的死忠。
上次大戰突厥的時候,楊廣爲了給於仲文立功的機會,好讓他能入朝爲官,特意讓他當前軍的先鋒,可惜最後因爲王世充用上了生化武器這個大招,仗沒打成,於仲文還是沒撈到立功的機會。
不過楊廣當上了太子後,就請楊堅封於仲文當了東宮右衛率,成爲與宇文述齊名的東宮兩員大將。
楊玄感在丁憂前就瞭解了於仲文的這些情況,這些年來又是對此人格外地留意,聽到楊素提起,正好順便問道:“這於仲文現在還是東宮右衛率嗎?”
楊素點了點頭:“不錯,他跟了太子也有十年以上了,關係不是我們家可比,不過我聽說上次的作戰他因爲王世充的關係沒有撈到戰功,因此對王世充懷恨在心,這幾年一直在打壓王世充。而王世充好象對此也有覺察,這幾年非常低調,幾乎是閉門不出。”
楊玄感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道這傢伙怎麼一下子轉了性,變這麼老實了,居然這三年都能不去折騰着升官。原來是上次的大戰時得罪了於仲文,被人打壓的原因。”
楊素搖了搖頭,撫了撫自己雪白的長鬚,道:“恐怕不是這樣,我收到的情報好象是王世充刻意地有些躲着太子,就是幾次召見也是拖着沒去。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知道太子的黑暗之事太多,不想牽涉得太近,以免禍及自身。正好被於仲文打壓,也樂得有個藉口。
上次楊秀的事發,牽連到了元胄,他一直和楊秀的關係非同一般,一直有書信往來,而攻擊楊勇一派的元旻也是出於楊秀的指使。結果兩人的關係被趙仲卿查了出來,元胄也被徹底地免官除名。
元旻被斬,元胄免官之後,皇上沒有再設新的左右領軍將軍。現在皇上的宿衛,也交給了東宮的左右衛率,由宇文述和於仲文輪班值守,一人負責仁壽宮的守衛,一人負責東宮,每個月對調一次。”
楊玄感終於明白爲何楊素說這二人是最有權勢的了,當今天下無戰事,率兵鎮守的王爺也只剩漢王楊諒一人而已。真正掌兵的武將已經幾乎沒有了。在這種時候。掌握禁軍。負責宮中近衛的人才是在實際上手握兵權的。
楊玄感緩緩地說道:“父親,您說了這半天,就是不提這結親之事,以孩兒看來,這回您一定想找一個有權勢的家族,最好是西魏八柱國家族那樣的吧。”
楊素點了點頭:“不錯,要的就是那種血統高貴,勢力龐大的那種。你也看到了李密家的情況,即使只剩下他這一個少年,仍有龐大的情報網和深厚的人脈,更不用說其他的家族了。想必就算爲父不說,你現在也應該知道結親的對象了。”
楊玄感沉下臉來,說出了那個他早已經想好的名字:“唐國公李淵!”
李淵的最早祖先可以追溯到秦國時的大將李信,在伐楚大敗後此公便不再見諸史冊,但他的孫子後代仍然一直在隴西繁衍下去,世代習武,保持着祖先的勇猛和剽悍。西漢時的飛將軍李廣就是其中最優秀的代表。
李淵的六世祖是五胡亂華時十六國時期的西涼國開國君主李暠,西涼滅亡後。李家子孫先是逃到了東晉,然後又搬回了北方,在北魏歷任防禦柔然的邊關將領。
到了李淵的祖父李虎這一輩上,不僅繼承了祖先勇猛善戰的基因,更是趕上了好時機,當時是北魏末年,內部矛盾極爲嚴重,皇族失去了權力,奸臣當道,引發了六鎮官兵大起義,繼而羣雄並起,爭奪北方天下。
李虎先是跟隨一代英雄賀拔嶽,後來在賀拔嶽被叛徒誘殺後繼續追隨西魏的創立者宇文泰,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最後被封爲隴西郡公,位列西魏八柱國之一。在宇文泰的兒子篡奪元氏皇位建立北周後,論功將李虎排在了第一位。
李虎的兒子李昞繼承了隴西郡公的爵位,北周建立後又被加封爲唐國公,他娶了獨孤信的四女兒,也是獨孤伽羅的姐姐,因此李昞和楊堅還有連襟的關係,在北周一代,李昞做到了柱國大將軍,而李淵就是李昞的四子。
李淵七歲喪父,和李密的情況有點類似,幼年時因爲他的三個哥哥都先於他逝世,而大哥又沒有留下兒子,反而輪到他這個四子繼承了唐國公的爵位,今年李淵三十八歲。
李淵在成年後先是當了幾年宮中的侍衛,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由於高貴的出身而直接外派出去當刺史,先後當了譙州和隴州的刺史,現在的最新職務是岐州刺史。
楊堅出於對其他的柱國家族走當年自己從丞相到皇帝這條路的忌憚,一直對這些柱國家族的子弟有所防範,李淵十幾年了連任了三個州的刺史,每任上都是“倜儻豁達、任性真率、寬仁容衆、無貴賤鹹得其歡心”,但就是沒有靠着政績撈到進中央的指標。
楊玄感想到李淵的今天,突然有點擔心起李密的明天來,如果說楊堅只是有些小氣,有些猜忌的話,楊廣絕對是人品問題,到時候才華橫溢的李密不要說想升官進步,恐怕連性命都有問題。
楊素一看楊玄感在出神地思考,笑着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李淵和你的密弟頗有相似之處?”
楊玄感點了點頭:“是啊,父親,您多年前就跟孩兒說過,皇上對這些柱國家族的後人們都有所防範,一般是給個爵位養着,但不予實權,看那李淵和於仲文,都是如此啊。就是那於仲文也只是搭上了太子這條線才鹹魚翻身的。”
楊素收起了笑容,搖了搖頭:“可是這李淵不一樣,他的倒黴應該是因爲搶了楊廣的女人。”
楊玄感心中大驚,但沒有象以前那樣把心中所想一下子反映在臉上,而是輕輕地“哦”了一聲:“楊廣不是跟蕭王妃少年夫妻嗎?怎麼還跟李淵也搶過老婆?”
楊素嘆了口氣:“因爲李淵的這位夫人不是別人,而是竇家的女兒,竇毅的二女兒,竇惠。”
楊玄感對竇家並不是太熟悉,聽到楊素提到竇家時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只是輕輕地“噢”了一聲,楊素看到兒子這種反應,知道他並不瞭解竇家的歷史,於是對着兒子又進行了一番背景教育:
竇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東漢時的大司空竇融。後來長年生活在遼東一帶。後來入北魏爲官。到了竇惠的父親竇毅這輩時,爲人器量深沉,極爲孝順,後來跟隨宇文泰入關中,在西魏當官。
竇毅在西魏時參與了西魏與東魏間的一系列戰役,積功升爲大將軍,食邑五千戶。更是娶了宇文泰的第五個女兒襄陽公主,可謂盛極一時。
所以這位竇毅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親妹夫。生出來的女兒竇惠也就是周武帝的外甥女。
在北周滅齊的一系列戰役中,包括竇惠的哥哥在內,竇家多名子侄戰死,而北齊後主更是被竇惠的堂叔竇恭所擒獲。竇家可以說是用鮮血與生命,爲北周的一統北方作出了貢獻。
竇惠剛出生的時候,胎髮就非常的茂密,長到了脖頸處,等她長到三歲時,更是長髮及地。周武帝非常喜歡這個外甥女,把她接進了宮中撫養。就象對自己的親女兒一樣,因此竇惠對宇文家北周皇室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竇惠在皇宮中從小就受到優良的教育。記憶力超人,看書過目不忘,尤其是喜歡看《烈女傳》和《女誡》之類的書,對世事的理解也有超越了年齡的成熟。
可是世事變幻,風雲莫測,誰也沒想到北周武帝英年早逝,他那個胡作非爲的兒子更是把江山拱手送給了楊堅,大隋代周的過程中,竇家雖然沒有象尉遲迥那樣直接起兵作亂,但也是備受打壓。
竇毅不用說了,給打發到邊關喝風吃沙子,開皇二年的時候剛辦完竇惠的婚事後就死在了任上。
而竇家與楊堅關係最好的竇毅的弟弟竇榮定,就是開皇三年帶着史萬歲打退突厥阿波可汗的主帥,還同時是楊堅的姐夫,這樣的人也一度被除名,直到突厥入侵,朝廷急需大將時才重新啓用。
竇惠在第一次聽到楊堅篡周的消息時,只有九歲,一下子跳下了牀,哭喊道:“只恨我不是男兒身,不能去救舅舅家!”
此話一出,嚇得竇毅馬上捂着她的嘴,連連低聲說道:“千萬別亂說話,要是給楊堅聽到就要殺頭了。”而竇惠卻恨恨地不以爲然。
到了開皇二年的時候,竇惠長到了十四歲,容顏絕世,發如黑瀑,垂長過膝,再加上性格剛毅果決,有男兒之風,她聲明過非絕世的英雄不嫁。但即使如此,聞她的美名,上門求親者仍然絡繹不絕。
當時竇毅已經得了重病,知道不久於人世,於是定下了雀屏招親的規矩:立起一面屏風,畫上兩隻孔雀,讓來求婚的貴公子們輪流射箭,以箭法最好的爲婿。
當年參加這個求親的有京城各大豪門貴族家的公子,就連楊廣也對此女產生了興趣,想要以晉王之尊直接避開考試娶了竇惠,卻被竇毅所拒絕。
最後在所有求親的公子都射過箭後,李淵卻最後一個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弓雙箭,同時射出,正中那兩隻孔雀的眼睛,於是技壓羣雄,抱得美人歸。
但也因正是因爲如此,楊廣就恨上了李淵,所謂殺父之仇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一直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打壓自己的這個表哥。
於是李淵從一開始當官就開始悲劇了,本來一般情況下當滿五年侍衛就可以外放去當州郡長官,但他足足等了十年才被派到譙州這樣一個下等州當了刺史,即使政績很好,十餘年來也都只是在一個接一個的下等州里平調,沒有任何的晉升,更不用說等到入京指標了,都是拜楊廣所賜。
竇惠自嫁入李家後,將從小從《烈女傳》和《女誡》中學到的知識與典故活學活用,以至孝來服侍婆婆。
李淵的母親是獨孤皇后的親姐姐,脾氣一向暴躁古怪,動輒打罵下人,家裡沒人敢接近她,但竇惠卻是能做到侍奉婆婆的瑣碎之事,在婆婆重病臥牀的時候,成天陪伴在牀邊,不解衣不脫鞋,深深地感動了李家上下。
楊玄感聽到此處,長嘆一聲:“人生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唐國公雖然仕途不如意,遭受了打壓,但有這樣的賢妻,何愁不能建功立業?從這對夫妻的身上可以想象到他們的兒女會有多優秀,父親,您如果和唐國公家族拉近關係,玄感沒有意見。”
楊素笑了笑:“這麼說你願意娶李淵的女兒了?”
楊玄感一時語塞,心中開始作着複雜的鬥爭,一方面他實在不想放下紅拂,另一方面,他也知道結親這樣優秀的世家是對家族有利的大事,而且無論是李淵還是竇惠,又是那樣的優秀,讓他神往不已。
最重要的一點是,李家和楊廣的關係極爲糟糕,以後萬一要爭天下,一定不會幫助楊廣的。
於是楊玄感咬了咬牙:“玄感願意與李家結親,娶唐國公的女兒,只是不知道阿大是否已經和李家有過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