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先是臉上一喜,可是聽到最後,要讓他先行撤離時,嘴角又微微地上翹了起來,對這個好大喜功的帝王來說,要讓他丟掉面上的光鮮,實在是比殺了他還要難過,他搖了搖頭,正色道:“朕是中原的天子,就算回師,也不能象個打了敗仗的將軍一樣,扔下大部隊先逃。”
李世民搖了搖頭:“陛下,您不是逃跑,而是親率御營精銳,回中原平定叛亂,對於中原的天子來說,赤縣神州,九州萬方,纔是您的根本,而我大隋的百姓,纔是您的子民,現在國內發生了叛亂,您的子民正在受苦,屈服於叛軍的淫威之下,您以萬乘之尊,親自回國平叛,這怎麼能叫逃跑呢?”
“昔日西周之時,周穆王曾經遠遊西域,到了崑崙山,見到了西王母,可是國內的徐偃王卻趁周天子不在,於江淮一帶起兵反叛,直指京都,與這次楊玄感謀反,也是有異曲同工啊。”
“那次的周天子,是靠了秦國的先人造父,驅車從西域一路狂奔回國,一個月內,就趕回了鎬京,從此人心安定,叛軍也不戰而潰,徐偃王最終落得了個兵敗身死,遺臭萬年的下場,陛下,周穆王的迴歸,不是逃跑,而是戰鬥,是爲了保護國內的子民的壯舉啊。”
楊廣聽得連連點頭,尤其是到最後兩句時,更是心花怒放,笑道:“李千牛,你的想法與朕完全一樣。”
宇文述的臉上肌肉一跳再跳,他不能忍受自己的風頭完全被李世民這小子掩蓋,勾了勾嘴角,沉聲道:“陛下,您畢竟是中原天子,即使要回師,也得風風光光,不能讓四周蠻夷小瞧了,周穆王萬里狂奔回中原,從此西域不復爲中原所有。不就是因爲他雖然平定了國內的叛亂,可是在外夷那裡失了威嚴嗎?”
李淵冷冷地對宇文述說道:“宇文將軍,那按你剛纔說的那樣,大軍仍然不緊不慢地回撤,一路大張旗鼓,你可有絕對的把握,保護聖駕的安全?”
宇文述的額頭開始冒汗。有了薩水崩這個先例,他就是拍胸脯打保票。恐怕楊廣也不會信了,他只能張了張嘴,說道:“老臣,老臣一定會拼死護聖駕的安全,再說了,我軍有百萬之衆,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的。”
李淵冷笑道:“百萬之衆?我軍要是現在撤退,一路回營州都要走兩千裡,撤退之時。又要焚燬輜重糧草,上回宇文將軍在薩水大敗,不就是部隊缺糧嗎?這回我軍撤離,你就能保證糧草一路無憂嗎?要知道,這回可是匆忙撤退,不是有序撤軍,軍心都會混亂。萬一炸營,你宇文將軍就是以全族的性命立軍令狀,都不能擔保吧。”
宇文述嘆了口氣,不敢再開口接話。
楊廣雖然是個軍盲,但聽了半天也算是聽明白了,與面子相比。性命顯然更重要,他乾咳了兩下,說道:“唐國公所言,與朕的想法完全一樣,還是先行回國組織平叛,最爲重要。宇文將軍,你的左武衛兵馬。與御營兵馬一起,即日作好撤離準備,一天之後,就輕裝開拔回營州。”
宇文述只得拱手道:“老臣遵旨。”
楊廣又對着沈光和李世民說道:“沈護衛,李千牛,你們二人還是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持朕的節杖入城,與淵太祚談判,沈護衛,這回你作爲副使,李千牛的智計出色,以他爲談判大使,朕現在加李千牛檢校左武衛將。。。。”
李世民突然說道:“陛下,請不要給卑職加重要官職。”
楊廣奇道:“這又是爲何?你的本官不過是個七品千牛備身,淵太祚畢竟也是高句麗的東部大人,按高元是正一品的宗室親王來算,他也是個從一品大員,我****上國,派個七品武官去見他,還是正使,有失禮儀了吧。”
李世民微微一笑:“陛下聖明,現在不是國與國,宗主與藩屬之間的平等談判或者國事來往,而是天子興義兵討伐叛逆的罪臣,派個七品千牛衛去面斥罪臣,纔是居於絕對優勢一方應該做的,否則淵太祚還以爲自己有本事拖得天子也無計可施,要派重臣來求和呢。如此一來,我軍所有的戰略欺詐,都沒法做了。”
楊廣哈哈一笑:“好,很好,李千牛,你的想法與朕完全一樣,就按你的意思辦,沈護衛,你的這個左翊衛虎賁郎將的將軍之職,朕也暫時給你去了,你二人都以輕車都尉的七品武職出使,李千牛爲正,沈護衛爲副。你們沒有意見吧。”
沈光哈哈一笑,說道:“一切都任陛下所驅使。”
楊廣微微一笑,看着一邊的薛世雄,說道:“現在咱們商量一下撤軍的順序,還有,調來護兒起兵平叛的事情。”
李世民和沈光下了高臺,沈光走到臺下之時,長舒了一口氣,看着李世民,說道:“世民,你可真的是什麼話都敢說啊,這回,爲兄也給你差點嚇死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對沈光說道:“在臺上的時候,世民心急,連累了兄長,還請恕罪。”
沈光笑着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說道:“好了,別多說了,咱們兄弟誰跟誰啊,明天還要進城,我得去先準備一下,晚上再見。”他說着,扭頭就走,李世民的嘴角勾了勾,轉身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李淵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世民,你跟我過來一下。”
父子兩一前一後,在幾個家兵部曲的護衛下,走到了營外的一片空曠的高地之上,李淵對着史大奈等護衛說道:“你們先退下吧,我們父子兩有些話要說。”
史大奈一拱手,帶着護衛們退出百步之外,在崗下警戒,李淵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憤怒,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到了李世民的臉上,李世民不閃不避,臉皮微微一紅,一個淡淡的巴掌印子一閃而沒,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