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的話音未落,遠處的味縣城寨裡響起了一陣沉重的銅號聲,在這清晨的薄霧中顯得格外的刺耳,似乎預示着什麼。
王世充跟着點了點頭:“張都督,你雖然官職不高,但真的是有大將風度,這次南征結束後,你的前途應該不可限量,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太輕敵,還是好好觀察戰況的好,天明之後,幾個時辰後,今天這一戰就會見分曉的。”
他的臉色突然一變,因爲他發現味縣城寨後面的山林裡騰起了一陣濃重的霧氣,漸漸地把遠方的敵軍大營也掩蓋住,而遠處似乎有什麼動靜,蠻軍那裡響起一大片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十萬蠻兵們都發出一片似猿啼豹吼的吼叫聲,拼命地敲鑼打梆,跺腳跳躍,連整個大地都在微微地晃動。
王世充的心中浮過一陣巨大的陰雲,一種極其不好的感覺涌上他的心頭,這種感覺只有在當年南征滅陳過江時出現過一次,此後他多次出生入死,都沒有這種死亡的陰影,他能感覺到大地在有節奏地晃動着,而對面這十萬人應該不太可能有這麼大的聲勢。
王世充轉頭看了一眼神情嚴肅,雙目神光閃閃的張須陀:“張都督,你說的對,敵軍可能有什麼秘密武器,我等還得小心應付纔是,現在大霧瀰漫,我們看不清敵軍的虛實,這會給此戰增加變數,這寧州的清晨往往都會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濃霧,其間一切都可能發生,我們要隨時作好出擊的準備。”
張須陀哈哈一笑:“我們就是幹這個的。放心吧。”
一陣巨大的獸鳴聲從遠方的濃霧中傳來。與這個月在寧州聽慣了的虎嘯豹吼不一樣。這個聲音聽起來更加宏亮,而且顯然不止一隻,聽起來是數十隻在齊聲嘶鳴,即使隔了六七裡遠,仍然震得人心頭氣血浮動,一陣心悸。
王世充聽了出來,他的臉色一下子大變,失聲叫道:“不好。是戰象!”
張須陀顯然沒有聽過這東西,看向了王世充:“什麼戰象?”
王世充連忙說道:“是一種高大的巨獸,大概有兩丈高,重達幾千斤,皮粗肉厚,只產於這南方的蠻荒之地,當年聽說諸葛亮南征孟獲時曾有蠻夷首領率戰象助陣,當時也給蜀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沒想到今天這些蠻夷居然又找來了這種巨獸。”
張須陀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可如何是好,我軍前軍乃是戰鬥力一般的蜀地士兵。能擋住這戰象的衝擊嗎?聽你所言,這戰象應該不至於跑得太快吧。畢竟是血肉之軀,我軍用強弓硬弩射擊,是否可以阻止?”
王世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此物只在傳說中出現,我也沒有真正和他們交過手,這些東西皮粗肉厚,若是掛上藤甲,只怕我軍的弓箭未必能阻止,前軍看這架式只怕難以抵擋,發了瘋的戰象會在戰場上東奔西突,踩到人就成爲肉泥,不知道第二陣的長槊手是否能擋得住。”
二人說話間,那陣地動山搖的動靜伴隨着巨象的怒吼,已經接近了隋軍前軍那裡,隨着隋軍的戰鼓越來越密,越來越響,弩機擊發的聲音不斷,顯然是e前軍的蜀軍在各自都督的指揮下,紛紛以傳統套路應對,只是聽起來效果遠不如射擊敵軍步兵時那麼明顯,濃霧中傳出一些悲嘶與巨大物體倒地的聲音,一些蠻兵的慘叫聲也此起彼伏,但更多更大的聲音卻是進一步地接近前軍的陣列,聽起來達到一百步以內了。
空中閃過片片箭雨,那是前軍的弓箭手們開始輪番吊射,伴隨着後方士兵們的歡呼與吶喊,蜀地弓箭手們麻利地把一**的箭雨傾向那濃霧中未知的敵軍,從王世充這裡看去,蠻兵們的陣列中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一大波閃着火光的人海,發出震人心魄的戰吼,如同一片燃燒的浪潮,飛快地向着隋軍的陣線襲來。
濃霧之中傳出陣陣喊殺之聲,蜀兵的弩手們在射出了第三支弩矢後開始後退,而後排的長戟士們迅速地壓上,終於,他們看到了對面濃霧中閃出來的那些可怕而巨大的猛獸,許多人竟然在驚愕之中忘記了將手中的長戟放平。
這些足有三人高的巨大戰象,頭部綁着藤甲,護住要緊的額頭部分,兩隻象牙上綁着鋼刀,不少戰象的身上腿上已經插着密密麻麻的弩矢和羽箭,負痛的巨象兩眼血紅,搖頭晃腦,想要把面前所有看得見的障礙通通一掃而空。
戰象的背上用繩索縛着座椅,往往是六七名蠻兵坐在上面,一人駕駛,其他人則是向着下方放箭,時不時地有些巨象因爲腦袋擺動的幅度太大,而把背上的蠻兵們生生甩了出去。
可是隋軍的前軍情況就更糟糕了,由於隋軍今天是擺出進攻的陣勢,自己也在不斷前進,因此在正前方沒有挖壕或者設障阻擋,被這幾十頭巨象直接踩了進來,大樹粗的象腿踏過,好幾個人都會被踩成肉泥,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而指揮這些蜀兵的都督們從未見過這種巨獸,往往都嚇傻了,也不知道如何指揮,等到反應過來時,才大聲嚷嚷着指揮部下們用長戟去刺和桶大象的腿。
蜀兵的陣線開始慢慢地鬆動,包裹着鐵甲的血肉之軀畢竟無法與這些皮粗肉厚,重幾千斤的可怕怪獸正面對抗,戰象的那兩隻綁着鋼刀鐵矛的象牙,成了最致命的武器,一個搖頭晃腦,就能甩得幾個士兵慘叫着變成空中飛人,更是有幾頭戰象,象牙上掛着屍體,繼續在人羣當中橫衝直撞,即使被刺得無法站立而轟然倒下,也能在死之前壓死十餘個蜀軍士兵。
也就小半個時辰(半小時)左右的時間,蜀軍前軍就有兩千多人戰死,原本用於防守兩翼,站在戰車上的弓箭手們也都跳下來投入了戰鬥,楊武通和段達,還有魚俱贊分別指揮着自己的部下們,聲嘶力竭地要他們頂住,不許後退,可仍然阻止不住防線的一點點向後鬆動。
王世充面沉如水,早晨的濃霧已經變得有些稀了,他能看到前方兩裡左右的前軍戰況,蠻兵這次投入了七十多頭戰象,有十多頭倒在了衝鋒的路上,也幸虧這些巨獸的巨大軀體阻擋,讓後方跟進的那些烏蠻士兵們沒有一下子衝到前方砍殺,不然這會兒前軍已經必垮無疑。
正在前軍陣營裡橫衝直撞的戰象還有十多頭,雖然也被刺倒刺死了三十多隻,但剩下的這十幾只卻如同發了狂似的,在人羣中瘋狂地踐踏,象背上的騎手和弓箭手們早已經被戰象甩得不知飛到哪裡了,巨象完全是靠着野獸的本能在人羣中不分敵我地肆虐。
王世充眉頭一皺,他看到遠往烏蠻士兵的火光開始漸漸地向前涌動了,想來是正在搬開戰場上的戰象屍體,爲大部隊的衝擊留出空間,而蜀軍已經傷亡過半,又全部投入了肉搏,沒有了弓箭的支持,根本無法抵擋數量衆多的蠻兵衝擊。他迅速地判斷了一下形式,對張須陀下令道:“張都督,帶你的部隊支援前軍,最快速度殺掉那剩下的十餘頭巨象,記住,他們的弱點在鼻子和腿,肚子也是軟的。”
張須陀大吼一聲:“跳蕩隊的兒郎們,立功的時候到了,跟我衝啊!”言罷一夾坐騎的肚子,直接衝了出去。那五百多名刀牌手們吶喊着跟着張須陀狂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