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的震動聲不絕於耳,高句麗的羽箭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黑壓壓的箭雲,覆蓋了整個天空,那些還在埋頭在地上搶錢的隋軍士兵們,只覺得眼前一黑,再一擡頭之時,映入眼簾的卻是直奔自己的三棱箭頭,冰冷,閃着寒光,帶着死亡的呼嘯,無情地向着自己撲來。
一大半的隋軍因爲要撿錢,甚至連身上的鎧甲都脫了,盾牌扔在地上,向着裡面的背面堆上銅錢與金銀元寶,這讓他們在剛纔的搶錢大戰中賺了個滿堂彩,卻也讓他們只能以血肉之軀來面對高句麗的箭雨,慘叫聲不絕於耳,羽箭穿刺人體的聲音響徹着宮城周圍幾裡方圓的空間,隋軍的將士們如同被風吹倒的茅草一樣,一片片地倒下,甚至連哼都不及哼出一聲,就被射成了一個個的刺蝟,帶着不甘和疑惑,離開了這個世界。
四周城樓上的高句麗箭手,加起來足有兩萬,皆是那高句麗各軍之中精選的弓箭達人,射速極快,手上都抄着四五支箭,隨發隨搭,甚至都省去了不少到箭囊中取箭的時間,一分鐘內,箭箭連珠,可以射出十餘箭之多,對着城下的隋軍,形成了全面的箭雨覆蓋,甚至沒給這些隋軍留下一點穿上鎧甲,舉起盾牌,或者是舉起弓弩反擊的機會。
數千名隋軍將士回過了神來,雜亂無章地,自發地向着高句麗大開的宮城城門方面衝去,可是剛纔還空空如也的宮城裡,卻幾乎是一瞬間就多出了密集的高句麗軍陣,前排的士兵穿着鐵甲,舉着長槍,持着大盾,就在城門洞中形成了十列以上的,牢不可破的盾牆槍林,好不容易衝到高句麗這軍陣前的隋軍,因爲不成陣列。十幾人,幾十人上去地接陣廝殺,卻幾乎不能給高句麗人造成任何傷亡,反而是自己被十杆以上的長槍穿刺,一個個身上血洞遍佈,化爲高句麗陣列前的一具具屍體,卻是無法衝入宮城中半步。
來護兒看得雙目盡赤。儘管他也預料到高句麗可能會有伏兵,卻萬萬沒有料到他們的主力盡在城中。又佔了絕對的地形和高度優勢,隋軍剛纔忙於撿錢,連將官都是親力親爲,完全沒有組織,甚至也沒有起碼的防護,給高句麗軍這樣在城樓上攢射,只片刻功夫,四萬多大軍就死傷大半,還能指揮得動的。也就自己這邊的三四千鐵甲步騎了。
來護兒迅速地判斷了一下週圍的局勢,憑自己手中的這點兵力,想要攻進宮城,已無可能,高句麗人顯然是在這平壤城中佈下了天羅地網,就是要把自己一舉全殲的,當務之急。是趕緊衝出生天,若是敵軍關了城門,那就走不脫了!
主意打定之後,來護兒迅速地吼道:“全軍聽令,步軍大盾守住正面,徐徐而退。騎兵打頭陣,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給我迅速地衝出城去!”
來整暴諾一聲,正要撥轉馬頭,卻又想到了什麼,嘴角勾了勾。說道:“父帥,這宮城下的弟兄們怎麼辦,不管了嗎?”
來護兒一咬牙:“生死有命,管不了這麼多了,快撤!”
來整恨恨一拍馬鞍,大聲吼道:“鐵騎兵,隨我衝出去!”
城外,將臺之上,王世充聽到城中的喊殺之聲震天動地,長嘆一聲,說道:“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高句麗的城中果然還是設下了埋伏,只怕來護兒這回,凶多吉少了。”
魏徵的臉上早已經不見了笑容,甚至他的額頭上開始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子,這對於一向沉穩鎮定的他來說,是極爲罕見的事情,可見魏徵心中的驚訝。
魏徵的眉頭皺了皺,沉聲道:“主公,魏某這回真的是服了你了,原以爲隋軍入城,就可以粉碎一切高句麗軍的抵抗,可是想不到,在這城中居然也可以設下埋伏,聽這喊殺聲,還有那些慘叫聲,來護兒是吃了大虧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高句麗人是如何能做到這點?那可是四五萬隋軍精銳啊,高句麗就是集中十萬大軍,也未必能吃掉。”
王世充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在平原上當然不可能,擺開來打,別說十萬高句麗軍,就是二十萬,也未必能佔得上風,更不用說全殲了,但是那得是在隋軍列陣而戰,鐵甲長槊,重裝戰騎能盡情發揮的前提之下。”
“可現在的平壤城,完全是高句麗人的地盤,他們熟悉地形,可以在房屋裡設下伏兵,也可以利用街道把隋軍分割成一塊一塊的,讓他們無法列成陣勢,若是再想點辦法,比如說遍扔金銀,或者是遺棄一些女子,則更可以誘得隋軍將士失去軍紀,散開陣型,剩下的,就是一邊倒的屠殺了。”
王世充聽着城中不絕於耳的弓箭破空之聲,嘆道:“聽起來,高句麗是集中了大量的弓箭手在暴射,那些慘叫聲,應該盡數來自於垂死的隋軍將士,失敗已成定局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來護兒給救出來。”
說到這裡,王世充扭頭對站在一邊的單雄信說道:“雄信,你領五百精騎出擊,也不用深入城中,但必須要把城門給我控制住,不能讓高句麗人把城門給關了,以確保來護兒的退路。”
單雄信的眉頭一皺:“主公,不用俺殺進城去,救來護兒出來嗎?若是他直接給高句麗人擊斃了,那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王世充嘆了口氣:“那就要看來護兒的命夠不夠硬了,總會有人逃出來的,到時候聽他們所說的話,若是來護兒已死,就迅速撤回。”
單雄信朗聲道:“得令!”一轉身,一路小跑地下了高臺,帶着早已經待命的五百騎兵,向着那還在大開的城門衝去,王世充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喃喃地自語道:“乙支文德,這是你的毒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