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婭說道:“在那之前它是芙蕾雅的玩具。”說到芙蕾雅的時候,索婭小姐瞳孔深處閃過一線特別光彩,那不是喜愛、感慨、嚮往等等正面情緒,而是略微有些鄙夷。
事實上,在兩姐妹心目中芙蕾雅只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是人類醜陋野望的現實體現。像這等弱小種族,居然覬覦伊普西龍人的力量,簡直是貪得無厭,爲了慾望沒有底線。
她吞噬了很多人類的記憶,但是因爲種族的不認同,對於愛情、友情、親情等等美好的東西難以感同身受,然而像人性的貪婪、自私、嫉妒……等等不好的東西,有很深的瞭解與領悟。她們在加入晨星鑄造後,以冷眼旁觀的態度遍觀人類世界的種種紛爭、衝突、矛盾,更加深了心中那份不認同。
她們對族人的愛,對主人的嚮往,對艾蘭特文明的認同,豈是人類這種愚昧可憐的低等種族能夠理解的。
正是在這種認知影響下,她們同晨星鑄造的人類成員保持着無法觸碰的距離,對於陳劍的刻意討好冷眼相待,對於芙蕾雅與唐林多多少少有一絲厭惡與鄙夷。
當然,爲了尋找她們的主人,這些都是可以忍耐的東西。何況唐艦長掌握着她們的命脈,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將就。
陳劍沒有注意到索婭眼睛深處閃過的異樣光芒,無奈苦笑道:“這個小丫頭,一時片刻找不到她的唐艦長都不行……要不要通知唐方芙蕾雅過去了?”
剛纔小妮子還在紫水晶塔臺,然而令人緊張的拔河比賽對她來講沒有太多吸引力,於是自顧自跑去下面玩耍,當然不清楚後續發展。等到極樂淨土號被吸入重力井,唐方與諾娃等人啓動登陸計劃,她再回來找人哪裡能夠尋到,於是乾脆坐上熾天使號去前面戰區湊熱鬧------這是一件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
還沒等索婭回答,後方傳送臺人影一閃,阿羅斯出現在二人身後,打量一眼塔臺環境後皺眉問道:“有沒有看到布哈林?我在無畏統帥級堡壘艦內沒有找到他。”
“布哈林……那個黑幫頭子?”陳劍對於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瞭解不多,僅限於對方是老兵的戰友,紅色烈士黨的領袖:“我剛纔看到他往後方廣場那邊去了,似乎是在慢跑,怎麼……你找他做什麼?”
“喝酒。”阿羅斯丟下非常簡單的兩個字,轉身往傳送陣走去,很快消失在二人視野。
索婭這時說了一句有些打擊人的話:“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一名海盜頭子。作爲一名海盜頭子,用略帶鄙夷的字眼去喊一名黑幫頭子……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陳副團長漲紅了臉,被她一句話說的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自處,只能用悻悻尬笑來掩飾臉上的窘迫。
過了一會兒,他望着阿羅斯消失的地方皺眉說道:“我覺得最近老兵的情緒有些低落……不,應該說非常低落,整個人頹廢了好多。”
如果是芙蕾雅在這裡,一定會眨眨好看的大眼睛,滿臉認真說道,“阿羅斯不是從來都很頹廢麼……總是愛把鬍子與頭髮弄到亂糟糟的地步纔去打理。”
如果諾娃在這裡,或許會說出更加理性的回答,比如“耶格爾的態度註定會變成他心底的一根刺。”
可惜芙蕾雅與諾娃不在這裡,索婭沒有興趣跟他在這件事上交流,剛纔已經說的夠多了。
陳副團長的拋磚引玉心思沒有得逞,看了一眼索婭小姐轉回去的背影,心情有些低落。
………………
老兵的狀態的確如他所言,相比平時很消沉。但並不只是因爲耶格爾的關係,還因爲他對自己現在的情況懷有不滿。
隨着唐林落入刀鋒女王手中,唐方所接觸的敵人越來越強,戰爭規模越來越大,他能起到的作用也越來越小。雖然包括凱莉尼亞、拜倫、庫德莉亞、尼赫邁亞等人在內,對他一直很尊敬,可是從唐方在塔利達恆星系統營救他脫困開始,就一直是年輕人在幫他擦屁股,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幫年輕人擦屁股。
坦達星戰役中,他幫了唐方很大的忙,但也在某種程度上拖了後腿。如果不是具有高速再生能力,怕是已經死在混合機械手中。再到後來耶格爾偷襲唐方,讓他對自我能力認知產生懷疑。
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好教給那個年輕人的?
隨着唐方的成長,晨星鑄造的發展壯大,他的作用越來越小,在耶格爾的問題上反而成爲一種拖累。
就像在蒙亞帝國、蘇魯帝國這種國家,許多貧苦人家年邁父母最大的擔心就是日子過到最後,成爲拖累兒女的包袱。
對於親生骨肉,他無力消除那份隔閡;對於唐方,他再不能言傳身教;對於晨星鑄造,他沒有凱莉尼亞的政治手腕,沒有庫德莉亞的指揮水平,沒有拜倫的人格魅力,沒有格蘭特的管理能力,沒有莉莉艾塔的精於算計……
他不是豪森那樣的一根筋式人物,也不可能像史蒂芬?蘇、亞森?尼古拉斯、羅斯金那樣心甘情願居於二流,對於現在的處境,有一種老驥伏櫪但力不能勝的失落心情。
這一系列打擊讓他難以應付,方纔想到找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飲酒澆愁。
說起來……在晨星鑄造內他的朋友很少,能夠一起喝酒談心的人更是連一巴掌都沒有。唐方算一個;唐林算一個;豪森算半個,因爲那就是一個蠢貨;拜倫算半個,好歹是從5號行星走出的舊友。上面這些加起來,也才三個。
以當前形勢,唐方在前線戰鬥,自然不可能回來跟他喝酒,也只有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能夠陪他一醉,說說以前的事情,嫉妒一下他得到過瓦萊莉亞,以此排解內心的壓抑與苦悶。
“瓦萊莉亞,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做呢?”他往紫水晶塔臺後方廣場走的時候,擡頭望向天空,看着那些好像星辰一樣點綴在天幕的零素同位素晶體,有些渾濁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追憶,附帶的還有濃濃的歉疚。
如果不是他,瓦萊莉亞也不會有那樣的人生,如果不是他,耶格爾也就不必承受人生之重。一切都是因爲他……
很多時候,他會在夢裡驚醒,因爲當年的故事。自從見到耶格爾後,這種情況越來越多。
不知是老了,還是世事磨去了他原有的棱角與傲慢,總感覺有一張大網緊緊束縛住每一個人的生命足跡,沒有人能夠超脫出去。許多人管它叫命運。
他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也到了相信與敬畏命運的年紀了麼。
………………
鐵釺如同跟在身後不斷追咬的獵犬,擊中諾娃剛剛滾過的地方,迸出一道道星火。
當諾娃連續避過三道鐵釺,突然停了下來,因爲第四條絲線並不是以鐵釺形式由前方入射,而是自側方迂迴,在她翻滾方向劃出一個圓滑弧度,而後變硬變直,迅速射向她的身體。
值此千鈞一髮時刻,她來不及行動閃避,原本指向腳下的槍刃突然射出一道火光,反作用力向後傳導,給身體一個逆勢推力,從而得以避過由側面襲來的致命絲線。
黑絲由眼前掠過的時候,她放在右腿外側的手向內一抹,快速向上一揚,伴隨突然綻放的深紅色光華,那道自身前襲過的黑色被一分爲二。
前面堅硬的鐵釺部分繼續射出,深深沒入長廊左側牆壁,後面柔軟的絲線部分落在地上,同方才釘在地面的鐵釺一起收回。
黑5沒有繼續進攻,以非常犀利的目光望着前緩方緩站起的諾娃小姐,重點放在特工小姐右手那把戰鬥匕首。紅寶石散發着幽幽紅光,似被血染紅的漣漪。彎曲刀身有一種特別魅力,也是一件令人驚豔的藝術品。
戰鬥匕首很常見,但是能夠一擊斬斷繃直狀態的織女絲線的戰鬥匕首很不常見。
上次在軍用穿梭機上的戰鬥,諾娃以幽能刃斬斷一根軟化狀態絲線,今天在極樂淨土號上,又以那把詭異匕首斬斷一根硬化狀態絲線。
織女原本有五根絲線,現在變成了三根,這讓她很不爽,真的很不爽……
同黑5正相反,諾娃小姐嘴角漾出一縷微笑,將匕首挽了個刀花,由正握改爲倒提,同時丟掉左手拿着的槍刃,腕部射出一道藍色光刃,然後擡起右手,向着黑5勾了勾手指。
這是挑釁,赤luoluo的挑釁。
黑5沒有被憤怒支配,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目光恢復方纔凜冽,織女三絲向外射出一截,變爲鉤爪形態,向諾娃攻去。
凱茜與兩名異端的戰鬥陷入膠着,她沒有想到這種失去伊普西龍符文的僞伊普西龍人擁有極強持久力,在電流操控能力上比她只是弱了一線,最叫人意外的是,精神衝擊波沒有辦法干擾他們的行動,換句話說,在戰鬥的時候那兩名異端根本沒有思維運轉,就好像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依靠戰鬥本能。
電球與電球碰撞,電網與電網糾纏,三人的戰鬥範圍越來越大,以致附近的旋風狂熱者、百夫長、人類保衛者幽靈特工不得不多加註意,免得進入雷光肆虐區,受到無謂波及。
只有執政官與黑k可以無視三人戰鬥激盪出的雷電風暴。前者身周繚繞着恐怖體量的靈能,後者源於t能量石系統的護盾可謂密不透風,別說閃電鏈,一絲電弧也進不去。
靈能衝擊波與能量護盾接觸,激起連續不斷的光波。受黑k控制的無人機也在全力攻擊執政官。但是由於執政官具有星靈陸軍單位最強大的等離子護盾的緣故,無人機射出的膠子光線打在執政官身上同樣沒有顯著效果,看起來雙方陷入僵持局面,打成一場消耗戰。
大神官級動力裝甲皮厚,遇到同樣皮厚的星靈執政官。無人機非常靈巧、快速,卻完全找不到目標對象的弱點,好像老虎抓到一隻烏龜,有種無處下嘴的感覺。
黑k並不緊張,一點也不,只是對靈能霧團後面若隱若現的輪廓很是疑惑,不清楚那算什麼東西,是智慧生物呢?還是完全由能量組成的一縷戰鬥精神。
騎士槍表面柵格在一個一個點亮,這代表它在補充能量,一旦水平恢復至100%,他會對着眼前大傢伙射出第二炮。無人機沒有辦法迅速擊破前方精神體的等離子護盾,那麼騎士槍呢?
所以,他並不擔心自己會敗,只是在考慮怎麼將唐艦長一道毀滅,免得這小子再度傳兵過來,重啓戰鬥輪迴。
不知道唐方對前方焦灼局面不滿,還是擔心執政官能力不足,那頭斷掉一根手臂的混元體毀滅者離開後防線,快速接近前方戰團,同執政官一起轟擊t能量石系統構築的護盾,增加黑k的壓力。
霧已經散盡,唐方站在大後方,身邊只有一名追獵者,一名人類保衛者幽靈特工。
黑k的眼睛越眯越緊,就在他感覺機會來臨,準備行動的時候,天空中閃過一道陰影。
長廊每隔一段距離有矩形的透明舷窗分佈,能夠觀察到外面的景象,正常情況下可以看到戰艦碼頭停泊的各型戰艦。
認真說來,那道陰影是從外面掃過,而不是在長廊內部。
黑k一眼便認出黑影的來歷------那不是唐方手下空軍戰鬥單位,那是極樂淨土號的艦載艦修普諾斯號。他原以爲制空權被敵人奪去的情況下,黑6已經從修普諾斯號上下來,按照他的吩咐守護艦橋,沒有想到那個傢伙拒絕服從命令,又開着他的遺蹟戰艦回到天空戰場。
如果他選擇駕船攻擊敵方飛行器,黑k最多在心裡罵兩聲“真是個蠢貨”,關鍵是他沒有這樣做……他把炮口對準了連接戰艦碼頭的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