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們的職責與命運就是守護孵化器,等待那個人到來,然後便會像現在一樣被吞噬、同化,走完生命裡最後一段光陰。只不過事情沒有按照流程發展,中間出了很多變故與轉折,讓你們安穩存在了很多年,直至今天遇上我,事情終於可以步上正規。雖然我不是你們的主人,卻也有很深的淵源,某種程度上講也算是讓事情歸於圓滿。”
索婭的臉色從恐懼與憤怒並存,變成迷茫與失望,因爲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視甚高的他們根本不是高貴的艾蘭特人,而是孵化器的奴隸。這樣的外星姐妹花,比人類高貴嗎?不,一點都不高貴,相反很可憐,很可悲,因爲她們連自己的命運都沒有辦法把握,又何談輕賤人類。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與諷刺,她和凱茜的一生就是一個不好笑的黑色幽默。
她不知道在遺蹟的另一側,唐艦長也有過類似的情感波動,感慨於人類的渺小與可憐,對歷史產生一種迷茫與憤怒情緒。
凱茜與索婭姐妹比人類高貴嗎?不是的。那麼人類比凱茜與索婭姐妹高貴嗎?不是的。某種程度上講,雙方並沒有多大區別。
“你到底是誰?跟他有什麼關係?”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已經不再尊稱男性艾蘭特人爲主人,因爲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完全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對即將死亡的她撒謊。在這一刻,她對那個欺騙利用她們姐妹的男性艾蘭特人的恨意還在眼前這個敵人之上。
不知道是面對這樣的命運,索婭在情感變化上同人類真的沒有太大不同。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這個問題很複雜,要解釋我跟那個人的關係,需要浪費許多口舌,你只要知道無論被我吞噬還是被他吞噬都是堪稱完美的劇本結局……便夠了。”
“來擁抱命運吧,就像我以前幫助過的那些人一樣。”
索婭的臉被緩緩拉入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身體,失去說話能力,然後是她充滿憤怒的眼睛、額頭、還有逸散零星電弧的觸鬚。
她的手臂要頑強一些,不斷握緊、張開,再握緊,再張開,就像一種無言控訴,控訴命運對她的不公與殘忍。
阿羅斯還沒有醒來,雙眼緊緊閉着,聖騎士m5滑落在右手下面的生物外皮,那裡正有經絡一樣的凸起漫過,向更遠的地方伸展。
………………
地核空間發生劇變的時刻,極樂淨土號艦橋被一片光芒充滿。薩爾娜迦鑰石好像不斷旋轉的玲瓏寶塔,垂下一道道脈衝光波。
在距離控制檯不遠的地方,光芒乍現,風暴女神尖端射出的雷光電涌擴散成一片潮流,將受到脈衝光波壓抑的托馬斯?昂科魯大半身體籠罩。
超光速粒子不斷侵蝕着吞噬體組織,將它們變成喪失生物活性的灰燼。
“怎麼?下不去手對嗎?”黑鐵面具後面傳來托馬斯?昂科魯蒼老的聲線。他的身體在崩潰,但是生命氣息並沒有消失,依然濃厚。
下一個呼吸,一顆人頭飛上了天空。
不是唐方痛下殺手,徹底殺死有着敵人與故人雙重身份的第四理事,是老頭子主動捨棄那具被風暴女神破壞的吞噬體聚合物身體,投入不遠處另一具吞噬體分身,代替原來無顏頭顱,變成一個有着全新身體的第四理事。
綠光與藍光在空中交接,綻放出刺眼光華,莫漢達爾被擊退很遠。
托馬斯?昂科魯轉頭看向唐方,以及他身旁像沙土一樣散落的吞噬體聚合物灰燼,用相對平靜的語氣說道:“還沒下定決心嗎?要生擒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靈能利刃的光芒在他腕口吞吐不休,這次就算沒有星靈族特配的腕甲加持,他與其他分身一樣能夠模擬出類似的能量武器。
瑟蘭迪斯覺得那是對她的一種侮辱。她壓抑不住心口怒氣,將靈能催發至極致強度,向着目標衝過去,卻被莫漢達爾攔在身前,“不要衝動,你不是他的對手。”
這句話說的很不客氣,卻是不爭的事實。
瑟蘭迪斯被他阻了一阻,氣勢頓瀉,也因此多少恢復一些理智,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飛竄的憤怒情緒,轉頭看向唐方。
不只是她,格式塔zero、阿巴瑟、黑暗教長莫漢達爾,同樣一臉凝重望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選擇------是繼續同第四理事糾纏,還是激化薩爾娜迦鑰石,發出致命一擊。
唐方扭頭掃過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第四理事吞噬體分身,就在剛纔還是人形,現在已經變成更適宜戰鬥的模式,有的變化出四條手臂,每一條手臂都有靈能利刃吞吐,有的變成野獸形態,還有的處於不規則姿勢,那是因爲方纔被莫漢達爾的曲光戰刃斬過,沒有辦法保持平衡。
第四理事的分身甚至試圖分析黑暗教長的虛空幽能構成,想要模擬出更加強大的曲光戰刃,只可惜沒有結果。
極樂淨土號艦橋的戰鬥陷入焦灼態勢,如果使用薩爾娜迦鑰石的大範圍能量衝擊,那麼托馬斯?昂科魯的下場便只有死亡這一個結果。對於唐方來講,相比第四理事死掉,他更希望對方活着,成爲他的階下囚,那樣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更加全面、深刻地挖掘出理事長的秘密、理事長同第三委員會的關係,這對今後的戰鬥有很大幫助。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讓他猶豫不決------托馬斯?昂科魯一直在用激將法對付他,就是爲了他能夠激發薩爾娜迦鑰石的能量新星。雖然看起來這是一種求死行爲……也的確會被能量新星消滅,但是接踵而至的問題是,薩爾娜迦鑰石的剩餘能量還能不能夠對付地核空間的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也就是第二理事。要知道現在可是戰爭狀態,不會給他爲薩爾娜迦鑰石充能的時間。
換句話說,托馬斯?昂科魯的一切行爲,都是在爲那個人爭取時間與機會。
其實凱茜在長廊戰場突然陷入痛苦狀態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然後是在紫水晶塔臺佈置的偵測器發來訊息,顯示索婭急匆匆離開控制檯,往地核空間方向行進。
也就在這個時間段,阿羅斯利用馬潤甲的通訊設備向他直播了地核空間發生的景象。於是他知道問題出在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身上,對方的真實身份不是紅色烈士黨黨魁,而是最高安理會的第二理事。
他還聽說一些有關第二理事的軼事,比如說他已經活了很久很久,比如說他經歷過許多人類歷史上的大事件,並在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還有他跟理事長的先生並不是上下級關係,而是更爲複雜的合作者。
之後是索婭到場,非常輕鬆地被敵人制服,進而揭露出孵化器與外星姐妹花的本質關係,並不是大腦與身體的結合,是一種類似奴役、隸屬結構。
得知這些訊息後,他終於搞明白髮生了什麼,明白第四理事與第二理事的圖謀。
像他用流浪行星僞裝成“烈士心”伏擊最高安理會與阿努比斯軍團的計劃,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完全可以透露給理事長先生,如同以前泄露庫庫爾坎的藏身地,如同以前泄露他與龍語者交換人質的位置------在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身份曝光前,他曾懷疑尼德霍格背叛了龍語者,之前也曾懷疑是托馬斯?昂科魯在通風報信,現在看來並不是。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不,是第二理事。這次之所以沒有將情報透露給理事長先生,主要是爲個人利益考量。從他跟索婭的對話可以看出,第二理事之所以通過老兵戰友的身份混入晨星鑄造,是爲了流浪行星地核空間的孵化器而來。
之前他一直沒有機會接觸流浪行星,現在無畏統帥級堡壘艦進入遺蹟內部,從而給予他達成心中所願的機會。
在這樣的前提下,按照唐方的計劃,如果能夠用重力場束縛住混合小行星與極樂淨土號,必然會有一場激烈登陸戰發生,如果在唐艦長無暇他顧的節骨眼上動手,成功率自然比別的時候要高的多的多,於是他選擇出賣理事長先生。
當然,第二理事很可能早就知道第三委員會將在恰當時刻出現,救走混合小行星,爲了把戲演足,故意沒有通知理事長。至於極樂淨土號嘛……對他而言完全就是釣唐方上鉤的誘餌------是的,他利用了阿努比斯軍團。
第四理事與第二理事的默契配合,想來是極樂淨土號被流浪行星重力井俘獲後,雙方經過商議後確立的作戰計劃。
第二理事知道他的一個重要目標便是極樂淨土號艦橋,所以不管登陸細節如何變化,只要第四理事守住艦橋,便一定可以等到他。
對於托馬斯?昂科魯來講,按照正常發展,他幾乎沒有可能在這場衝突中活下去,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全力一搏,如果第二理事那邊達成既定目標,他們完全有機會翻盤,在這場衝突中活下去,甚至於消滅唐艦長的勢力。
這便是登陸戰演變成當下尷尬局面的細節發展與情景推進。
唐方算計了理事長與黑k,卻又被第二理事將計就計,最終倒打一耙,幾乎扼住他的命門。他現在算是真正瞭解到什麼叫做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不過換一個角度想想,他沒有識破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真實面目,又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要知道那個男人可是活了很久很久的老怪物,各種歷史大事件中都有活躍表現,無論是在技術手段,還是在人生閱歷、經驗智慧方面都在他之上。
如這般老怪,若是輕而易舉被他識破,進而輕鬆幹掉,又怎配成爲最高安理會的第二理事,又怎配成爲許多戰爭狂人的“命運導師”?
雖然索婭自始至終沒有問出第二理事同男性艾蘭特人的關係,但是從對方話語裡透露出的訊息來看,雙方必然有着極深淵源,如果被這樣的傢伙控制住孵化器……退一萬步講,就算他跟男性艾蘭特人沒有關係,以其最高安理會第二理事的身份,一旦將孵化器吞噬體化,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變局,用屁股想想也會知道。
在他梳理戰局演變過程的時候,原本位於一樓設備池操縱各型電子設施的阿努比斯軍團士兵突然出現生物學角度的改變,身體從人體組織向吞噬體物質過渡,變成一個個沒有容顏的人形吞噬體聚合物。
唐方還以爲一樓操弄電子設備的阿努比斯軍團士兵沒有對二樓的闖入者生出反應,或許是第四理事早先有過叮囑,又或者紀律性使然,如今看來他的想法太天真了,那些傢伙早已受到吞噬體聚合物的感染,成爲第四理事的備用身軀。
他最終咬咬牙,有了決斷。
那邊托馬斯?昂科魯正用手將歪掉的腦袋扳正,這一幕看起來有些驚悚。
薩爾娜迦鑰石越轉越快,泄露的能量波動也越來越強,受其影響整個艦橋所有吞噬體分身的行動都變得遲緩。
黑鐵頭盔後面傳來熟悉的語音:“終於下定決心了麼……”
唐方沒有說話,即刻對薩爾娜迦鑰石下達全力釋放能量新星的指令。
敵人知道他有薩爾娜迦鑰石,只要削弱其中蘊含的能量,便可以爲第二理事贏得勝機。
的確,以當前情況絕對沒有爲薩爾娜迦鑰石充能的時間,然而對方不知道除去薩爾娜迦鑰石外,他另有對付吞噬體聚合物的大殺器,只不過沒有薩爾娜迦鑰石容易駕馭罷了。
能量在鑰石表面紋刻遊走匯聚,變成一層半透明輝光,接着是一道突然爆發的無形波動,然後是瞬息之間席捲全場的銀色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