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費迪南德把擔心引起民間反戰情緒放在擔心在社會層面出現羣體事件之前,但是唐方很清楚,對於晨星鑄造而言,後者遠比前者更緊要。
這一刻,他終於想明白爲什麼一向與海賊勢力眉來眼去的星盟海軍會對白鬍子海賊團、眼鏡蛇海賊團那種專門爲政府牽制據點勢力的小弟舉起屠刀,因爲他們選擇了背叛,成爲蒙亞帝國的走狗,爲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率領的許德拉軍團帶路,穿越星盟海軍在邊疆設立的預警區,出現在無人區腹地。
像十三皇子那麼高貴的人物,爲什麼要以身犯險進入星盟,再結合許德拉軍團的行軍路線,答案呼之欲出。
他的目標是迪拉爾恆星系統,是自己的晨星鑄造。
可惜這次行動被第44艦隊撞破,中村美惠以整支艦隊爲代價,換來阿亞洛斯-科普林-斯蘭達爾無人區駐防海軍的反應時間,從而逼退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爲迪拉爾恆星系統免去一場滅頂之災……儘管她不知道打唐方老家主意的並非只有哈利法克斯。
第三委員會與最高安理會偷襲迪拉爾恆星系統,龍語者作爲希倫貝爾大區的守護者,會出手對付他們,若是換成哈利法克斯的許德拉軍團呢?
所以說,沒有中村美惠及第44艦隊全體將士的犧牲,就沒有今日之迪拉爾。
許多人知道第三委員會與最高安理會被龍語者擊潰,迪拉爾得以平安,可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第44艦隊的故事。
雖然他們是這個國家的軍人,就像中村美惠說的那樣,保護祖國與人民不受外敵侵略是職責所在,使命所在。可是迪拉爾恆星系統卻分明被他這個外來者佔據,儘管付了租金,有法律保障,但在某些極端分子看來,他的這種行爲其實與哈林頓?哈里斯那樣的據點勢力在本質上相差無幾。
如果被這些人知道因爲晨星鑄造的緣故,連累第44艦隊那些有血性的將士命隕疆場,只怕在有心人或者蒙亞、蘇魯兩國奸細的刻意引導下,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反晨星鑄造運動。
這麼一來,他跟星盟政府之間才緩和一些的關係便會再起跌宕,甚至可能引發社會層面的動盪,被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從國家內部攻破星盟堅固的城防。
另一方面,星盟政府中被壓制多時的****也會趁此時機向亞當?奧利佛爲代表的鷹派發難,給這場戰爭帶來不可預測的結果。
這不是過家家,這是社會問題,戰爭問題,政治問題,遠不像日常生活裡的柴油醬醋那麼簡單。所以大衛?柯南那些人才會全力壓下這件事,尋找問題的解決辦法。
現在看來,這個牽一髮而動全身,看似微弱,卻可以化爲萬丈洪峰的事件,最好的解決方法,特里?費迪南德已經告訴他——加入星盟國籍,讓晨星鑄造成爲正經的國人企業,這樣既可以幫助他解決資金、業務上的難題,又可以增加星盟的軍事實力,同時還可以平息不同意識ingtai的人羣之間的矛盾與衝突,盡最大可能確保戰爭環境下國內社會的穩定。
“這纔是你要見我,最主要的目的吧?”
特里?費迪南德很誠懇地說道:“是的,這就是我要見你的最主要目的。”
茶几的對面,中村美惠在用平靜的語調講述自己的成長經歷……羽蛇神號張開了羽翼與撩牙……中村美惠說,希望他把星盟當成第二故鄉……畫面變成一片雪白。
“如若斯圖爾特家族覆亡,蒙亞亦不再是蒙亞,蒙亞人亦不再是蒙亞人,他需要一個撫慰民衆心靈創傷的新名稱,那時候,你大可以脫離星盟,走自己想走的路。”
老人是在告訴他,星盟不是他的枷鎖,而是他的另一個家,只要他覺得時機成熟,隨時可以背起行囊,踏上新的征程,追逐新的目標。
多少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險偷渡至這裡,多少人爲了星盟國籍絞盡腦汁,可是在格林尼治的天空下,在小山腰這座房子裡,在星盟政壇舉足輕重的老人,用一種滿含希冀的眼神,請求式的話語,希望一個人可以用他的善良戰勝內心中的偏見,成爲這個國家的一份子。
他沉默了會兒,端起桌上那杯酒,緩緩倒入嘴中,微眯雙眼說道:“好,我答應你。不過……在這之後怎麼幫助卡里蘭-魯託納多無人區的星盟海軍,怎麼打擊許德拉軍團,完全由我自己決定,晨星鑄造不會接受任何來自星盟政府的命令……當然,我們也不會無視政府方面的請求……總而言之,我的地盤我做主,我的艦隊我指揮,星盟海軍方面,任何人不得對此指手畫腳,幫助星盟海軍對付蒙亞艦隊是我的個人意志與契約精神,僅此而已。”
迪拉爾恆星系統中央星港是中村美惠故意放水,送給他的臨別禮物,如今第44艦隊以自己的消亡爲代價,保住了晨星鑄造的基業,雖然外人並不知道那對他來說不似想象中那麼重要,可是說到底也付出許多心血,自然不願看到迪拉爾毀於一旦。
他可以不尊敬特里?費迪南德,卻不能不尊敬中村美惠。那個女人有不佳的名聲,但是卻無法掩飾她靈魂的高貴。
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竟然在他遠赴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時候出兵攻打迪拉爾恆星系統,無論是出於舊仇,還是新恨,他都很樂意淌淌卡里蘭-魯託納多無人區的渾水,提前向斯圖爾特家族收些利息。如今星盟海軍作爲地主,希望他能出手支援一二、既能換來貸款、訂單,政府支持、平息星盟國內反對派的小情緒,又能手刃仇敵,順便幫中村美惠與第44艦隊那些可敬的將士報仇雪恨,何樂而不爲呢?
“這是當然,如何行動與作戰是你的自由。不過爲了讓你有權限使用海軍的情報網絡,同時避免一些小麻煩,我會試着幫你爭取一個國家安全委員會特別顧問的頭銜。”
唐方點點頭:“謝謝,這麼一來會方便許多。”
“我很欣慰。”老頭子的背重重壓在沙發靠背上,滿是皺紋的臉變得舒展許多,目光不再精明,變得很柔和,“這樣就算死去見到貝爾西,也無懼他的毒舌了。”
特里?費迪南德口中的貝爾西是星盟共和黨上一位精神領袖,也是帶領星盟民衆抗擊朱庇特遠征軍,讓國力由凋零一步一步走向富強的人物,同時,也是老頭兒的長輩與導師,是與查爾斯聯邦的英雄人物雷頓?弗里曼元帥同時代的人物。
唐方橫了他一眼,“是的,你應該欣慰,因爲我轉來轉去,還是落入了你的陷阱。”
他說道:“我可沒有逼你,是你自己決定跳下來的。”
“是啊,我很賤……”
“不,我前面說過,因爲你很善良,這樣的發展在情理之中。”
“你比奧尼恩斯聰明,知道打感情牌,而不是用國家機器去逼迫。”
“這是亨利埃塔給我的啓發。”
“那你真應該找他喝一杯。”
“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辦法醫好你的身體呢。”
“請不要那麼做,我想有尊嚴的死去……像一個普通人那樣。”
唐方說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特里?費迪南德在星盟有很高的政治威望,如果能以寄生模式分配給他一個名額,將對他在星盟的政治和商業活動帶來極大便利。只是沒有想到老頭子一點都不貪幕光陰,很平靜地面對生與死。
他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的人,所以選擇尊重對方的選擇。
“不過……如果哪天我真死了,希望在葬禮上能夠有你的身影。”
唐方很認真地說道:“真是個精明的老東西,死都死了,還要賺人一些淚水。”
其實打他跟特里?費迪南德見面那一刻起,便開始了一場討價還價的交易。議員先生從經濟利益、軍事利益、個人情感、價值取向等方面對他展開沒有火氣卻很凌厲的攻勢,最終有了眼下的共識。
這一番談話很平靜,波瀾不驚,然而從一開始,老頭子便精心制定了談判方案,有節奏的,一步步的,用利益與情感爲紐帶,把他拉上星盟這條大船。
什麼叫政治老人,什麼叫聰明人,特里?費迪南德便是最清晰的寫照。
他們慧眼如珠,他們覽盡滄桑,他們看破浮華,學會變人生經歷爲武器,來裝備自己。
特里?費迪南德毫不在意他的取笑,說道:“你在亨利埃塔面前,也是這種態度嗎?”
“別提了,那老頭兒比你無趣的多。”
“嗯,我會把你的話原封不動告訴那老頭兒的。”
他挑挑眉,“那你也要有命活下去才行啊……”
“真是個不肯吃虧的傢伙。”特里?費迪南德用力喘口氣,撐着沙發扶手緩緩直起身體,衝書房方向喊道:“瓦特,把那件東西拿過來吧。”
幾個呼吸時間,書房的門開啓,瓦特捧着一個巴掌大小金屬盒從裡面走出,放到唐方面前的茶几上,然後很有禮貌地微微欠身,轉身離開客廳,不打攪二人繼續談話。
室頂瀉下的光線落在金屬盒表面,反射出清冷的光,在人的瞳孔跳躍。
特里?費迪南德把它推到唐方面前,緩緩坐回沙發。
他用滿帶疑慮的目光看着老頭子的臉龐,“這是什麼?”
老頭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愈不解,眉頭微鎖。
“這是哈姆雷特託我轉交你的東西。”說完這句話,頓了一頓,又道:“他離開星盟之前,說如果你答應了我的請求,便把這個金屬盒子拿給你。”
他拿起茶几上的方形金屬盒掂了掂,不是很沉重,想來裡面的空間不小。
就在他準備打開的金屬盒的時候,老頭子制止了他:“哈姆雷特不想我看見裡面的東西,說它只屬於你。”
“只屬於我?”唐方眼睛裡的疑惑更濃,這明明是哈姆雷特托特裡?費迪南德送給他的東西,何來“只屬於”一說?
許是觀察到他眼睛裡的驚與疑,老頭子繼續說道:“其實……連哈姆雷特本人都不知道這裡面裝了什麼。”
“連哈姆雷特都不知道?那爲什麼說這裡面的東西只屬於我?而且不希望你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金屬盒裡面有什麼東西不知道,爲什麼要送給自己也不知道,好嘛,一問三不知。
“你這老頭兒,不知道里面有什麼,就應下別人的請求。萬一裡面裝的是顆定時炸彈,bb的一聲炸死我呢。”
“不會的,哈姆雷特不會這麼做的。”
他同樣知道這不可能,因爲偵測器的掃描結果顯示,裡面只有很微弱的能量反應,根本夠不上威脅。
他對那個商人愈發好奇,“哈姆雷特……恐怕不只是一個商人那麼簡單吧。”
“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呢?還是不想說呢?”
“我只知道他與朱庇特合衆國的上屆總統雷?納什很親密,正因如此,纔會成爲一些議員的座上賓,只不過他最後選擇了我。”
他心道難怪哈姆雷特這麼一個異國商人,居然可以與許多握有權勢的人廝混一起,原來是朱庇特合衆國上屆總統雷?納什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