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埃塔在想些什麼,沒有人清楚,但是他額頭冒出的汗漬,卻被許多人看在眼底。
吉爾科特面沉如水,眉頭皺的很緊,“鏡光號”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輕鬆撕裂混編艦隊的防線,儘管戰艦依舊按照既定路線飛行,但是能量消耗非常高,不得不放慢速度,利用艦載武器還擊,以削弱護盾所面臨的壓力,減輕能量消耗。
本來以混編艦隊的兵力是絕對沒有辦法阻擋“鏡光號”腳步的,更不要說身後好歹有10艘護衛艦進行火力掩護,但是就在短短几分鐘內,又有3支,總計100多艘戰艦從各個方向加入到對“鏡光號”的圍堵。
更關鍵的是,“阿波菲斯號”及其護衛艦隊正由戰場外圍快速接近,沿途輕鬆幹掉天行者衛隊所屬2艘巡洋艦,6艘護衛艦,幾乎沒有停頓。
按照評估小組提供的數據,“鏡光號”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沒可能甩開“阿波菲斯號”進入“夜琉璃號”所在空域。除非……啓用鏡光系統。
但如果現在啓用鏡光系統,就意味着加劇能源消耗,暴露自身實力,爲後面的突圍行動帶來不利影響。
奧斯卡的臉與吉爾科特的臉有五六分相似,皺眉的表情也很像,很容易叫人分辨出兩人的父子關係。
事實證明,吉爾科特犯了孤軍深入的兵家大忌,落入對方的包圍圈。可是他又不敢去指責自己的父親,更不要說取代吉爾科特,接過“鏡光號”的指揮權。
他很奇怪,爲什麼亨利埃塔的額頭都開始冒汗,卻依然對眼下惡劣局面視如不見,作爲唯一一個可以壓服吉爾科特的人,到底在想什麼?爲什麼從一開始,就顯得那麼漫不經心。
難道這位一向睿智深邃的老人,也被梅洛爾的死衝昏頭腦,只想着把庫德莉亞救出來。從而失去本身該有的冷靜?
旁邊幾位親王的臉色同樣不好看,確切的說,是備用艦橋絕大多數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庫德莉亞的“夜琉璃號”及第遊騎兵團未叛亂戰艦被瑟維斯的艦隊衝的七零八落,岌岌可危。“鏡光號”又遭遇來自“阿波菲斯號”的挑戰。
這一切都沒有按照吉爾科特的劇本發展,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1號大屏幕上,“阿波菲斯號”的影像越來越清晰,高高翹起的艦頭閃着幽幽光澤,如同一把鋒利而沉重的黑色大刀。兩側原本同爲黑色的晶體泛起血紅色光芒,像地獄魔獸的凝視,嗜血、殘暴、邪毒、充滿惡意。
在100多艘精銳戰艦的圍攻下,再面對同爲半遺蹟戰艦的“阿波菲斯號”,“鏡光號”能夠戰而勝之嗎?恐怕不可能……
還有一些人將視線集中到3號大屏幕。
守護在“夜琉璃號”身邊的第遊騎兵團所屬未叛亂戰艦已經全軍覆沒。
是的,全軍覆沒!
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艘天行者衛隊戰艦還在頑強抵抗敵人的進攻。
瑟維斯的“黑鋼號”懸浮在“夜琉璃號”上方空域,用一種俯視的目光,望着受盡摧殘,被它一根一根拔去刺的野玫瑰,毫不掩飾地表露出勝利者纔有的姿態。
瑟維斯沒有把“夜琉璃號”擊沉。他也捨不得將它擊沉,因爲一旦那樣做了,往下的時間會很無聊,所以只是命令手下戰艦癱瘓掉它的武器系統,徹徹底底把那隻高傲的火鳳,變成一隻褪了毛的小雞。
這很好玩,不是麼?
羞辱對手可是他最大的興趣,更何況是梅洛爾最疼愛的小女兒。
他喜歡這樣的結果,很滿意這樣的結果。
“鏡光號”備用艦橋那些與庫德莉亞沾親帶故的年輕人爲此難過的時候,“夜琉璃號”的艦橋大屏幕上出現一張臉。一張白皙、英俊,掛着迷人微笑的臉。
只是那張臉在阿蓮娜等人心裡並不優雅,反而令人作嘔。
“尊敬的庫德莉亞小姐,你好。”瑟維斯的笑容很美麗,聲音同樣很溫和,像靜靜流淌的溫泉水,很符合他的優雅氣質,哪怕面對的是敵人,哪怕他的手下剛剛把“夜琉璃號”最後一門主炮轟成一團廢鐵。外面的火氣好像根本影響不到他的情緒。
作爲一名優雅的紳士,對待上流女性,要像春風般和煦,像陽光般溫暖——這是瑟維斯的口頭禪,很多人聽過,但不包括庫德莉亞。
她是一名貴族,嗯,可以用名媛來稱呼,但是向來不習慣優雅,而是沒有教養與刻薄。
“我不好!”她的回答只有短短三個字,十分沒有禮貌。
瑟維斯表情不改,好似一早就知道庫德莉亞會有這樣的反應,依舊用不激動,很平靜的語氣說道:“庫德莉亞小姐,如果你現在投降的話,或許可以保留一些作爲女人與貴族的尊嚴。”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威脅,對於庫德莉亞這種要強好勝的人而言,可以人後哭,絕不可以人前低頭。
用紳士的口吻,說着侮辱人的話,真的很諷刺,但是對於瑟維斯而言,這不諷刺,很有趣,因爲這是一種享受,只有勝利者才配擁有的享受,也是對梅洛爾的還擊,哪怕老傢伙已經死了。
他就是要通過侮辱他女兒的方式,來對老東西鞭屍,來爲自己泄憤。
庫德莉亞努力不讓自己爆發,用冷厲的目光望着大屏幕上那張臉,寒聲說道:“做夢。”
說完頓了頓,又道:“我是一個女人不假,但也沒有懦弱到向一隻狗屈服的地步。”
她說話的語氣依然是那麼刻薄,全然不留情面,儘管處於絕對弱勢的情況,依然冷的像一座冰山,沒人可以融化,也沒人可以劈開。
瑟維斯依舊沒有生氣,依舊笑的很溫柔,只是眯了眯眼,舉起雙手,讚賞性地拍了拍:“我就喜歡像你這種性格的女人。那就像一杯用最好蔬果釀造的紅葡萄酒,美的讓人陶醉。”
不同於“座天使號”剛來克哈諾斯那會兒,瑟維斯與唐方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侯爵大人的話語裡沒有丁點火氣。始終維持一種優雅姿態。
因爲“夜琉璃號”已經成爲他嘴邊的肥肉,庫德莉亞將成爲他的階下囚,實在用不着同一名手下敗將生氣,那是一件多麼有損身份的事情啊。
還因爲大屏幕那頭的艦橋上有許多女人,作爲一名紳士。他當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有損自己以往在那些名媛、貴婦心目中塑造的優雅形象。
在他看來,庫德莉亞稱他是一隻狗,實際上她纔是那隻吠的最歡的mu狗。當然,這話他不會說,那不是紳士的做派,自己在心裡暗爽就行了。
“庫德莉亞小姐,你說的那些氣話不會對戰局帶來任何改變,自從攝政王殿下與梅洛爾親王踏上姓唐的那個傢伙賊船的一刻,便註定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嗯。順便說一句,很抱歉聽到那個不幸的消息。”
他嘴上說着抱歉,心裡卻一點不抱歉,揭人傷疤這種事真的很過癮,尤其是用溫柔動作,迷人的笑容,做着傷人的行爲。
瑟維斯最擅長的就是把陰損變成一種藝術,不,是優雅。
傷人都傷的這麼優雅,這樣的行徑。也只有他能做出。
庫德莉亞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就像她的父親那樣,唯一的缺點是心直口快,不懂體諒別人。慣於刻薄與冷肅。面對瑟維斯的欺辱,她做了一件事……將pda丟到大屏幕上,大聲說道:“去死吧,你這狗niang養的。”
就像當初梅洛爾叫圖拉蒙去****,沒有半點親王風度,如今他的女兒也一樣。當着“夜琉璃號”艦橋與“黑鋼號”艦橋所有人的面,對優雅的侯爵大人說,去死吧,你這狗niang養的。
有些人很愕然,有些人很茫然,但是對於阿蓮娜這些女孩子來說,打心底覺得庫德莉亞真的是太帥了,她就是有一種讓她們甘願押上自己的性命,生死與共的魅力,有人管這叫範兒……
一些年輕女孩兒覺得她如果是一個男人,恐怕自己早已愛上她,儘管她不怎麼會說話,不太體貼,不懂溫柔,但是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男子身上普遍缺失的血性與勇氣。
就像阿蓮娜常說,那是梅洛爾傳給她的最寶貴的財富,也是最不應該傳給她的東西。
瑟維斯嘴角的笑容終於不再溫和,而是有了幾絲陰寒,不多,但很醒目。
他用優雅的方式羞辱庫德莉亞,傷害她的心情。
庫德莉亞用梅洛爾一貫的粗鄙風格,喊他狗niang養的,一如那個老傢伙又活過來,再一次毫不顧忌地抽圖拉蒙的臉。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很清楚,很多人都認爲他是圖拉蒙的走狗。
庫德莉亞用梅洛爾的方式抽他的臉,從本質上講,與梅洛爾抽圖拉蒙的臉沒有什麼分別。只不過從聯合議事會上的屁抽,巴伐雷亞空間站外的屎抽,變成現在的隔輩兒抽。
“庫德莉亞,我會送你下地獄的,我保證!”
“梅洛爾……或許不會寂寞,但一定會後悔,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阿蓮娜便按下作戰指揮台控制面板上的取消鍵,中斷了“夜琉璃號”與“黑鋼號”的通信連線,然後命令核心崗位之外的人隨她離開,去裝備庫拿槍,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登陸戰。
庫德莉亞在她離開艦橋前問了一句話,“你……怕死嗎?”
阿蓮娜點點頭,“怕……但是爲了你,我可以戰勝它。”
很多人認爲那是副艦長對艦長的表白,進而有口哨聲吹響……充滿女兵的艦橋,一瞬間有了男人們纔會有的味道。
庫德莉亞橫了她一眼,換來阿蓮娜的咯咯壞笑,頭也不回地帶着十幾個人離開艦橋。
另一邊,把艦頭更換成惡狼塗裝的“黑鋼號”在幾艘衛道者級護衛艦掩護下由艦陣大後方駛出,慢慢接近擱淺的“夜琉璃號”。
海軍陸戰隊已經整裝待發,瑟維斯下達的命令是,除庫德莉亞外,“夜琉璃號”上的女人一個不留,尤其是那個叫做阿蓮娜的副艦長。必須死!
很多人記得侯爵大人最後一句話,“他不管過程,只看結果。”
這句話平平無奇,字面意思很容易理解。但是對於一部分人來說,卻聽出別的一些味道。如果說是庫德莉亞掛斷瑟維斯的電話,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只可惜動手的人是阿蓮娜,而且是在庫德莉亞沒有發話的前提下。
區區一個平民。敢這樣羞辱一名貴族,還是王國上層的大貴族,這自然是一項重罪。
當然了,像瑟維斯侯爵這麼優雅的人,肯定不可能和一個女流之輩一般見識,那樣實在有損他的形象。
作爲上位者,他們自己不動,會有人幫他們出頭。
手下是用來幹什麼的?當然是做事的,做那些見得光的事與見不得光的事,危急時刻還可以用來背鍋。
侯爵大人不管過程。只看結果,所以……他們怎麼玩都不過分。
有貼心的手下讀懂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知道該怎麼做博取得主人的歡心。
一槍殺掉阿蓮娜?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她必須爲剛纔的行爲付出代價,至於方式嘛……作爲幹慣了仗勢欺人勾當的他們,要侮辱一個女人還不簡單。
況且“夜琉璃號”可不是隻有一個女人,而是一船女人,反正她們左右都要死,本着廢物利用的考慮,給他們玩玩兒總不過分。
至於會不會爆出有損軍隊形象的醜聞……只需在最後時刻把“夜琉璃號”炸掉。誰會知道里面發生過什麼駭人聽聞的惡行?
所以說,這是一次福利行動。
一些精明的士兵對此心照不宣,只是通過閃爍的目光交流內心渴望。
所以說,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做狗的。
………………
“黑鋼號”對“夜琉璃號”展開最後攻勢的時候。“鏡光號”備用艦橋同樣不平靜。
奧斯卡望着大屏幕上的景象,急的咬牙切齒。他明明告誡庫德莉亞不要衝動,想辦法拖住瑟維斯,利用對方的傲慢心理,給予合適的措辭。
但是,事情終究還是向着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庫德莉亞完美地繼承了梅洛爾的臭脾氣,從來不會圓滑的去面對問題,執拗到讓人無奈,任性到令人發瘋。
“父親!”他以期待的目光望着吉爾科特。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這位指揮失當的親王殿下並沒有沉浸在懊悔中不可自拔,很清楚奧斯卡心裡在想什麼。
他再一次扭頭看向亨利埃塔。
老頭兒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睜開微微眯起的眼,用不急切,很平和的語氣說道:“圖拉蒙是唐方的俘虜。”
這是解釋,但何嘗不是一種拒絕。
就像吉爾科特清楚奧斯卡在想什麼,他一樣能夠洞悉侄子的念頭。
雖然……放在一個正常人的角度,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鏡光號”被對方艦隊拖住,“阿波菲斯號”即將到場,無論怎麼看,他們都已經失去救出庫德莉亞的機會,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戰鬥雙方做一個交易。
以人質換人質,很公平,很合理。
羅斯加?利頓與伊麗莎白並不知道圖拉蒙已經成爲階下囚,眼下正關押在“鏡光號”,如果這個時候把他拋出來,作爲交換庫德莉亞的籌碼,相信對方一定很樂意。
同時也可以用對方不知道讚歌威爾已死這件事,做成一枚煙霧彈,來混淆視聽,干擾戰場局勢……起碼可以在圖拉蒙回到對手陣營,揭露讚歌威爾已經死亡這個消息前,延緩對方的攻擊節奏,讓天行者衛隊得以重整陣型。
當一個問題無法用正常手段解決,那就換一個思路,用問題外的方式去打破僵局,尋求破題之道。
可以說,奧斯卡已經有了足夠的智慧與經驗獨當一面。
無論是吉爾科特,還是亨利埃塔,都很欣慰看到後輩的成長,從奧斯卡,到安特利,再到庫德莉亞……
但是,奧斯卡搞錯了一件事,圖拉蒙是唐方的戰利品,不是老派勢力的階下囚,哪怕他現在被關在“鏡光號”。如果把他拿來做交易,需要徵得唐方同意才行。
“叔父……我相信唐艦長一定能夠理解我們。”奧斯卡用眼角餘光掃過白浩與唐林的臉,沒有把自己的心裡話直白道出,而是選擇一種非常含蓄的口吻。
天行者衛隊寧願陷入被動也不走,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唐艦長在哈爾王宮做的那檔子瘋狂行爲擦屁股,如今庫德莉亞遇險,把圖拉蒙作爲交易籌碼,換取她的安全,於情於理,唐方都不應該反對。
說實話,他對唐方冒冒失失發動宮廷政變,一劍刺死讚歌威爾的舉動感到震驚與不理解,覺得這根本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