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誰?
歐文心頭一驚,仔細揣摩半晌,卻纔回想起來。此人名叫哈桑·賈思爾,是一位有着西亞血統的阿拉伯人。
三輛卡車裡裝的什麼,他不知道,但是在任務之初,他曾親眼看到哈桑·賈思爾上了中間的卡車,當時連長曾與他寒暄過幾句,稱呼用的是賈思爾博士。
歐文並不清楚他是從事什麼研究的博士,但是,這不妨礙他做出正確的判斷,一位60多歲的老人,帶着他的研究團隊上戰場?他要幹什麼?這無異於自殺!
“賈思爾博士,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跟您開玩笑,我的任務是護送您,以及您的隊員去魯特灣,而不是送你們上戰場自殺。”
“歐文中尉,你也太小瞧我們了。”賈思爾冷冷一笑:“你就不好奇卡車中裝了什麼東西嗎?今天,我就讓你開開眼。”
賈思爾話音一落,歐文還沒來得及回話,只聽背後一陣低沉有力的噴氣聲響起,扭頭瞧處,最前面兩輛卡車的外裝甲片片剝落,近18米長的後車廂如同盛開的花朵,緩緩展開。
車廂內,一排造型奇特的物體出現在眼前。它們有着蜘蛛般的四條細腿,足部類似鷹爪,腳趾與關節由無數減震部件構成。
主軀幹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連接四條腿的環形承重底盤,上面置有照明燈具,以及用以發射榴彈、煙霧彈、信號彈的多功能彈筒。另一部分是駕駛艙,內部空間約12平米,可搭乘3人,完全由透明的高強度玻璃合金材料構成,下平上弧,通體呈半圓形,平面與承重底盤相接,左、右、後三處各布有一挺12.7mm可滑動轉管機炮,能夠360度旋轉,形成全方位火力覆蓋網。
“oh,shit!這是什麼鬼東西。”歐文忍不住爆了句粗,這種模樣的武裝載具,他還是頭一次見。
“我們叫它毒鐮。”賈思爾得意洋洋的說道,語氣像極了對外人炫耀自己孩子如何出色,成績多麼多麼棒,薪水多麼多麼高,虛榮心極度膨脹的母親。
“毒鐮?”
“不錯,像毒蛇那樣冷酷,像鐮刀那樣收割敵人。”
賈思爾的聲音一落,一架又一架毒鐮挺起身子,四隻腳在地面一按,關節微屈,彈跳系統啓動,只聽“嗖”的一聲,如同一枚離膛炮彈,就那麼斜向飛了出去。
這一跳就是百多米,直接越過馬路護欄,落在平緩的斜坡上。
毒鐮的細腿由特殊合金鑄造,韌性極高,通過搭配多種平衡組件,構成一種自動調節式懸掛裝置,哪怕在坡地上,它們亦是如履平地,迅若虎狼。
歐文驚訝未消,只聽身後又是一陣噴氣聲傳來,那最後一輛卡車的外裝甲同樣片片剝落,車廂上裂開一條條筆直的縫隙,如同蜂巢般的模塊緩緩伸出,電光閃動,一架又一架無人機如同蜂羣一般蜂擁而出。
這是一種只有30多公分的平衡翼渦輪直升機,下面吊着顆圓形金屬球。
眨眼功夫,車廂內足足飛出上百架之多。歐文使勁吞了口唾沫,目光轉移至車身,透過蜂巢模塊的間隙,模模糊糊看到車廂內部坐着幾個人,他們腦袋頂上戴着形如頭盔般的裝置,上面插着些粗細不等的膠皮管。
“腦電波遠程操控?”他一下子懵了,這玩意兒不是還在試驗階段嗎?怎麼就突然投入使用了?
賈思爾並未給出解釋,因爲遠處的戰鬥已經打響。毒鐮連續幾個縱躍,轉眼間出現在南坡上,朝着目力難及的地方掃射出一排排火光。
至於那些渦輪無人機,則調頭向北,如漫天的蝗蟲一般,成鋪天蓋地之勢漫向北坡。此時圓滾滾的金屬球前側擋板已然打開,中央高倍光學鏡頭下方,一條類似榴彈炮管般的結構緩緩向前伸出。
然後歐文看到了無比駭人的一幕,隨着密密麻麻如爆竹般的火光亮起,上百枚mini型導彈由炮管射出,如同遊走的蛟龍一般,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彎曲旋轉的煙軌,一頭扎入北坡山頂。
“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響聲傳出,一排排火光浪潮般涌現,爆炸拋飛一團團石屑,如同下雨似得由空中墜落,撞在地上“撲簌簌”直響。
經歷過初始的驚訝,歐文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冷笑:“殺,殺,將這些垃圾統統殺光!”
……
同歐文的時來運轉不同,對格蘭特來說,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卻是代表着天大的危機。
毒鐮就好像一隻從天而降的超級大袋鼠,12.7mm口徑的子彈宣泄而出,在人羣中捲起一道又一道血色風暴。
整個南坡包括他,一共才60人,10架毒鐮就好像農用收割機,火光過處,留下一層一層的“麥茬”。傷亡在繼續,慘叫四起,鮮血沿着石塊的間隙縱橫蔓延。
那些都是他的兄弟,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剛剛還在把酒言歡,談些早年間的意氣之爭,風月往事。可時至當下,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就成了一具具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不能說,不能親切的拍着他的肩膀,親切的叫一聲:“頭兒,來根菸抽。”的冰冷屍骸。
他有想過傷亡,有想過離別,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場單方面的屠戮,原本十拿九穩的一場完美伏擊,居然發生驚天逆轉。
爲什麼?車裡爲什麼不是那件東西,而是這要人命的怪異機械?
“頭兒,不……不好了,我們的傷亡慘重,兄弟們頂不住了。”對講機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大喊,那是沃爾頓的聲音,被他安排在北坡,擔任作戰指揮官。
“轟轟……”
“突突突突……”
爆炸的震響與槍械的轟鳴甚囂塵上,沃爾頓的聲音被一陣密集的碎石雨掩蓋下去。歐文擡起頭,向着正前方一架毒鐮望去。三挺機槍隨着玻璃艙內旋轉式座椅來回轉動,機槍轉管快速旋動,以3000發/分的速度向着四周噴射出一道道火舌。
步槍的子彈根本破不開它們的防禦,玻璃艙看似薄弱,實則比一般的裝甲載具還要堅固的多。面對火箭彈,它們只需輕輕一跳,便可平安躲過。
他扭頭又朝着北坡望去,蝗蟲般的無人機遍佈天空,黑壓壓的一層,如同潘多拉盒子裡涌出的致命疫蟲,令人恐慌。
那些mini導彈如冰雹一般,正對着北坡展開洗地式轟炸,簡陋的導彈車在它們面前就像一頭頭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小綿羊,隨着火光不停涌現,被炸成一團團冒着烈焰的鋼鐵垃圾。
硝煙味在空中瀰漫。同伴的吶喊,傷員的呼救,對講機裡傳來的噪音,這些在毒鐮的子彈迸射聲中,那麼的蒼白無力。
短短三四分鐘,原本60人的隊伍已然不足20,兄弟們還在頑強的抵抗,努力爲傷員的撤離贏取時間。然而,面對這些火力強大,行動能力出色的收割者,他們的反擊是那樣的孱弱不堪。
“門羅,去告訴老約翰,叫他聯繫蒙哥馬利,做好戰略撤退的準備!”格蘭特抓住身邊的年輕人,使勁將他推向坡底。
雖說卡車裡的並非那件東西,但是,面對這種作戰機器,以及蝗蟲般漫天飛舞的小型無人戰鬥機,蒙哥馬利他們必然會吃足苦頭。
“頭兒,那你……”年輕的門羅猶豫着說道。
“別管我,快走啊!”格蘭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抓起身邊的火箭發射器,疾步朝着左側一架毒鐮跑去。
在毒鐮的腳下,有一名肩頭中彈的年輕人,短髮上粘了一層血漿,鮮紅的液體滴答滴答落在他的肩頭。
是喬伊,亡妻瑟琳娜的親弟弟!
格蘭特扛起火箭發射器,隨着一聲大吼,猛然扣動扳機。
瑟琳娜走的時候,自己答應過要好好照顧喬伊,最起碼,不能讓他死在自己前頭。
火箭彈在空中拉出一道煙軌,筆直朝着目標飛去。毒鐮玻璃艙內,面朝格蘭特一方的駕駛員冷冷一笑,操縱桿一提,近四米高的龐然大物飛竄而起,躲過火箭彈的同時,“嘭”的一聲落在他的右側。
格蘭特扭頭瞧時,前方的一挺機槍已經鎖定他的身體,玻璃艙內,駕駛員的嘴角彎起一抹嘲弄的微笑。
“頭兒,小心。”粗獷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格蘭特只覺肩頭部位一道大力涌來,身體失卻平衡,整個人向着右方倒去。身體傾斜之際,他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頂替了他的位置。
緊接着,槍口火光連閃,高大的背影直挺挺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前胸涌出,灑在燥熱的地面上,留下一排緋紅。
“格雷!”格蘭特哽咽着大喊道,聲音中飽含悲愴與憐惜。
彷彿聽到他的召喚,格雷艱難的扭過頭,塗滿鮮血的臉上露出一道欣慰的笑容,斷斷續續的說道:“頭兒……明年的今天,記得……給我帶一壺……一壺老約翰親手釀的老酒,還……還有,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聲音漸漸淡去。
又一名同伴犧牲了,至於對面的毒鐮,格雷射出的步槍子彈打在玻璃艙上,卻只是擦出幾道火星,留下一線細微的劃痕。
格蘭特含淚點了點頭,一骨碌爬起來,朝着對面的喬伊喊道:“撤退,分頭逃……”
……
格蘭特帶領喬伊等人撤退之際,機車的咆哮聲迴盪在小鎮不大的街區。
“哧……”隨着一聲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酒吧的門被撞開了,衣服上沾着大團血跡的門羅出現在阿羅斯等人面前。
“老約翰,快……通知蒙哥馬利做好防範,情報有誤,那東西不在車上。”
“門羅,到底出了什麼事?”看到他身上的血跡,老約翰擦杯的手一抖,差點拿捏不穩,將之摔碎。
門羅用帶血的袖子抹掉額頭的汗液:“唉,卡車裡藏着軍方的新型武器,頭兒正帶人拼死抵抗,讓我先行回來報信。”
“哐當。”杯子落在吧檯上,傳出一聲悶響,面對阿羅斯、豪森二人疑惑的目光。老約翰顧不上多說什麼,扭頭打開身後一道側門,閃身竄了進去。
門羅隨手抄起桌子上半杯喝剩的威士忌,仰頭倒進嘴裡,非常乾脆的轉身向門口走去。
小薩姆的從吧檯椅上跳下:“門羅哥,我也要去。”
“你不行,呆在這兒。”門羅大聲呵斥道,帶着點點血斑的臉有些猙獰。
“不,我要去。”小薩姆視如不見,目光堅定而決然:“我要去,我必須去,除了哥哥,你們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我不想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你們死去,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門羅哥,我不要躲起來,做一個旁觀者,我是你們的一員,哪怕是死,也要陪在你們身邊。”
“咯咯,咯咯。”豪森的五指微微彎曲,捏得小方杯“咯咯”作響。阿羅斯嘆了一口氣,看向左側的唐方:“唐方,如果是你的話,會做什麼選擇?”
就在這時,他發現沙發上那個年輕人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