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流火不是從軌道降下的小行星碎塊,也不是被引力亂流撕裂的戰艦殘骸,而是一枚核彈。
雷神的火力再強大,鳳凰戰機的機動力再高,也無法全部擊落天空降下的流星。
攻擊永遠比防禦更卓有成效。
核彈降落的位置是山地出口,那裡有許多剛剛從山谷走出的星盟海軍士兵。
雷神構建的環形防禦帶或許可以削弱衝擊波的傷害,保住集合點那些人的性命,但是絕對沒有可能短時間內跨越數公里距離,救下剛剛走出山谷的星盟海軍士兵。
布尼安看到了那些身着槍騎兵ii型動力裝甲的士兵,卻並不知道那些人隸屬第87艦隊還是第42艦隊。如果他知道走在最中間那人的來歷,一定會很悲傷,很沮喪。
是的,那個人是第42艦隊的指揮官漢克?金,許多人寧願捨棄生命也要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oh,my,god!”一名女性軍官帶着哭腔喊道,一路走來所經歷的困難與危險,還有眼前即將上演的悲劇一幕,讓她瀕臨崩潰。
這不同於艦與艦之間的對拼,不同於艦隊與艦隊的碰撞。在這種時刻,最能體會人類有多麼渺小,面對自然與毀滅多麼無助。
許多人沉默……雖然明知唐方無法拯救所有人,但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戰友走向死亡卻無能爲力的感覺,沉重的讓人難以承受。
另一邊,漢克?金被他的貼身警衛拉到了背後,前面的人用身體組成一道血肉城牆。
光華在眼前綻放,火焰像快盛開的花束,衝擊波帶起砂石,如一隻灰色魔獸奔騰而至。
大地在咆哮,颶風在奔流,毀滅烈焰急如大潮。
他們明知這樣做不過是垂死掙扎,在如此距離直面核爆,他們的人牆就像薄紙一樣脆弱,但是,哪怕只有o.oo1%的希望,也要保護好身後那個人,這無關愛國,也無關級別,只是因爲漢克?金是第42艦隊的魂魄,只要他活着,第42艦隊的火種就不會熄滅,他們的精神就不會消亡。
那束光代表死亡,那些風象徵毀滅,可是當他們下定決心,該有的恐懼被平靜取代。
漢克?金爲掙扎着向前,被警衛很粗魯地推倒,這樣的動作有些不尊重,可是他卻一點不憤怒,只剩下感動。
核爆擴散產生的衝擊波遮蔽視線,沙塵潮滾滾如雷,眼看就要將谷口地帶淹沒。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抹金華出現在谷地兩側山口,漢克?金等人前方1oo多米處空氣驟凝,一道透明度極高的屏障生成,狂烈的風潮打在上面噗噗作響,沙涌似大潮一樣拍打着那道模糊光影。
否決者釋放的力場並不能阻止核爆形成的衝擊波,因爲爆炸地點距離谷口太近了,雖然流浪行星的大氣非常稀薄,核爆形成的衝擊波沒有居住行星威力大,但是在熱輻射與動能衝擊下,立場屏障還是禁受不住,快走向崩潰邊緣。
其實唐方本就沒有打算用否決者的力場技能來對抗核爆,那隻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的小伎倆。當衝擊波與砂石風暴全力撲打力場屏障的時候,兩道金色身影由空中落下。
在遙遠的天際線,雷光連成一片,織造出一張大網。那兩道金色身影沒有落地,披風微揚,雙足浮空,掌心放射出絲絲縷縷的青藍色閃電。然後,他們越靠越近,掌心的電芒越來越盛,最終變爲一道銀白光潮,刺痛後方所有人的眼眸。
當力場屏障破碎,前方光芒由盛轉衰,砂礫撲打動力裝甲的聲音漸消,漢克?金等人終於能夠模糊看到前方景象的時候,一個巨大的,被銀白色能量潮包裹的生命體出現在谷口。
透過那些氤氳如絲的光輝可以隱約望見金色的鎧甲,火種般熠熠燃燒的眼睛,以及絲毫不亞於衝擊波的怒吼聲。
核爆繼續向前推進,無視前方的閃光,無視執政官的怒吼,像一頭瘋狂的野獸,要把沿途一切阻擋它道路的物體撕碎。
衝擊波的範圍很大,但是谷口的範圍不大,核爆的光芒像一枚隕落在流浪行星地面的小太陽,在他面前,執政官彷彿一顆高掛天幕的明星。
在氤氳死亡氣息的風波下,漢克?金看到那顆明星驟然爆出比核爆還要璀璨的光芒。火焰的赤紅與明星的銀白形成鮮明的對比,它們在空中碰撞、焦灼,恐怖的能量潮以執政官爲核心逆着衝擊波吹來的方向射出,能量與能量碰撞,衝擊波與衝擊波對壘。
站在執政官後方的星盟海軍士兵被泄露的一道風潮吹翻,相繼倒在地面。
在谷口周圍的山頭,核爆的衝擊與火焰像雨水洗過地面,無數碎石一路翻滾遠去,沙塵揚上天空,被吹向山地更深處。橫掃黑暗與寒冷的光芒與熱量讓這片區域如置烈焰熔爐。
只有他們所在的谷口區域,有一種彷彿身臨風暴眼的平靜感。
核爆最終被時間擊敗,從地面騰起的火光緩緩消散,只留下蘑菇般的暗紅陰影與煙氣團,還有滿目狼藉的地面。被擊毀的飛行器破片,被丟棄的載具、乃至死亡士兵的屍體,與許多碎石一樣,點綴在谷口前方的焦土地獄。
赤紅色的光芒斂沒,銀白色的光潮同樣消減,籠罩在執政官身周的幽能所剩無幾,已經可以清楚看到裡面的金色鎧甲。
從谷口開始,到漢克?金等人身後谷地,出現一個與周圍環境完全不同的扇形地帶。
警衛員第一個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拉起後面的漢克?金,前面那些打算用身體對抗核爆衝擊波的星盟海軍士兵也紛紛從地面爬起,望着執政官的背影感概,望着前方的焦土地獄後怕。若不是面前懸浮在天空的光之子,他們此時怕是早已魂歸青冥,與那些淹沒在黑土間的屍體、殘骸一樣,只能埋骨在這片寒冰地獄。
漢克?金沒有在感嘆逃過一劫這件事上浪費太多時間,執政官的離去與否決者的到來,還有天空連綿不絕的落石讓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些感謝的話,留着見到他本人再說也不遲,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不讓他的努力與犧牲化爲烏有。”
“是啊……活下去,活着離開這座監獄,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夠報答他的事情。”一名參謀官說道。
以漢克?金爲的部隊繼續向集合地點行進,否決者從旁照應,利用引力光束將道路上一些影響行動的障礙物轉移至遠方。
三族部隊在不計損失抵擋空中降下的隕石與核彈頭時,座天使號收到來自夢靨號的通訊,克蕾雅趕緊命令船員放棄與金環艦隊游擊戰艦的纏鬥,即刻進入流浪行星重力場,去集結地點接應倖存的星盟海軍士兵登艦。
與此同時,在距離核心戰場較遠的天坑邊沿,蒙亞帝國所屬蒼獅艦隊、魅影艦隊的倖存者同樣遭遇來自隕落殘骸與核爆的威脅。
洛克菲勒與貝萊克在下令以軌道轟炸的方式清洗流浪行星地表星盟海軍士兵與唐方的時候,就已經把他們當成棄子與炮灰,想着反正他們也沒有機會離開流浪行星,餓死是死,砸死是死,炸死也是死,既然怎麼都是死,早一天晚一天沒有任何區別,如果能夠以這樣的犧牲換得唐方死去,爲帝國除掉心腹大患,爲帝皇捐軀效忠,倒也算一種無上榮耀。
只要唐方能夠死在這次攻擊下,哪怕爲這些人建一座豐碑,編造幾個感人故事,塑造幾個英雄人物,多些撫卹金,又或者將他們的兄弟姐妹提拔到政府公務部門。這樣既可以平息民間輿論,又可以彰顯帝皇的仁慈,還能夠刺激更多的人爲國家賣命,不……是爲他們這些掌權者賣命,爲既得利益者看家護院。
雖然有千種方法萬般手段愚弄國內民衆,把壞事變成好事,把悲劇變成喜劇,把身傷心痛變成謝主隆恩,把官災**變成多難興邦,桑德拉艦隊與金環艦隊旗下各艦還是刻意避開蒼獅艦隊、魅影艦隊倖存士兵所在的天坑邊緣,將核彈頭儘量射向夢靨號與星盟海軍士兵所在地區。
不過由於許多核彈頭在引力紊亂區爆炸,使得漂浮在行星軌道的戰艦殘骸與小行星碎片受到極大影響,掀起一場巨大風暴,致使很大一部分戰艦殘骸與小行星碎片失去平衡,化爲接連不斷的流星,從天空墜落,讓整個流浪行星內6環境經歷一場浩劫。
雖然天坑邊沿非核彈打擊區,可是依然有少數失準核彈頭從天空落下,至於隕落的戰艦殘骸與小行星碎片則更多。
傑裡邁亞與兩大艦隊倖存下來的高層指揮人員被黑暗聖堂武士殺個精光,撤退至天坑邊沿的蒙亞海軍士兵中軍銜最高者只剩下少校、中校這樣的將領,在星際三族單位的恐嚇下,別說找到顛覆戰局的辦法,他們甚至不能統合殘餘士兵,蔓延整支軍隊的氣氛除去失敗帶來的失落情緒,便只剩下對唐方的仇恨。
可是他們再如何怨恨那個男人,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的頭骨當成養花的花盆,面對強大的三族戰鬥單位,他們又能怎樣?冒冒失失殺過去只能是白白送死。
“那個卑鄙的叛國者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他絕對不得好死,追隨他的那些叛徒同樣不會有好下場,地獄的火焰會把那些人的靈魂吞噬,讓他們永生永世不得救贖。”
“洛克菲勒中將與貝萊克中將一定會爲那些陣亡者復仇,國家不會無視我們的犧牲,在皇帝陛下的領導下,蒙亞終將戰勝星盟,戰勝卑鄙的三國集團,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成就不世功業,讓蒙亞帝國變成整個西倫貝爾大區最強大的國家,讓蒙亞海軍的威名響徹寰宇。”
“蒙亞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零星的詛咒與讚美最終變爲一曲大合唱,他們唱着嘹亮的軍歌,喊着爲國爲民的口號,用它們戰勝心頭的恐懼、失落、以及悲觀。然後,他們看到了天空降落的流星,還有橫掃黑暗的大爆炸。
流星落下的地區正是原來的核心戰場,此時已經成爲星盟海軍與唐方的地盤。
很多人認爲這是意志的勝利,是邪不壓正的真實寫照,是天神聽到他們的心聲,迴應他們的期待,給予邪惡的唐方與可恨的星盟海軍以神聖制裁。
上帝是站在他們一邊的,蒙亞人民爲反侵略、反壓迫、反奴役所進行的正義戰爭,必將取得最終勝利。
“正義必勝……天佑蒙亞!”有人在通訊頻段大聲喊道,很慷慨,很雄壯,彷彿他真是那個國家的主人,他真是正義的使者。
“天佑蒙亞!”
“天佑蒙亞!”
“……”
中間夾雜着對唐方的咒罵:“去死吧,你這個惡魔”、“迎接上帝的怒火吧,無恥之徒”、“該死的叛國者,跟你的新主子一同下地獄吧”、“接受淨化吧,魔鬼”……
在詛咒之後是讚歌,在讚歌之後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然而,那種同樣歇斯底里的開心、興奮與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便被恐慌所取代。
通訊頻道的咒罵聲越來越低,一些人打開戰車的頂蓋,擡頭看向天空,身着大地騎士動力裝甲的士兵同樣望向自己頭頂。
他們剛剛還在咒罵唐方,對星盟海軍的遭遇幸災樂禍,說那是上帝的怒火,天神降下的裁決利劍,可是轉眼間,上帝的怒火與天神的利劍同樣降落到他們頭上,唯一的區別是,怒火不那麼旺盛,利劍數目略少。
現在,他們已經無法喊出“天佑蒙亞”、“正義必勝”這樣的口號,只剩下滿嘴的苦澀與不理解。
爲什麼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不應該這樣的,這根本沒有道理!
只有那些年長的老兵與軍官,或多或少想到一些東西,臉色變得很難看,心情變得極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