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領航員話音落地,屏蔽外界光輻射的環境調節系統重新上線,艙壁變得半透明,可以看到外面快速流轉的霓虹。
以現在的曲速層級,相比方纔已經減弱許多,外面快速流淌的光芒海洋也一併放緩。
一分鐘時間眨眼而過,當艦首突然爆發的柔和光潮席捲而過,眼前流光驟然消失,變爲幽深空曠的宇宙環境。
赫斯提亞系統投射出青濛濛的光線,在下方映射出列剋星敦恆星系統的縮放圖像。
尤菲走回了自己的崗位,諾娃也將注意力轉到戰艦傳感系統收集的各項環境數據。
“列剋星敦恆星系統……暴君之冕……”他眯眼望着前方黑暗深邃的虛空,喃喃低語道。
這裡就是龍語者方面挑選的人質交換地點,位於銀鷹團邊疆,可以說已經進入死寂之海的範圍。
如果從星圖上看,列剋星敦恆星系統與銀鷹團控制的其他恆星系統有非常明顯的遊離感,就算是最近的戈爾恆星系統,二者距離差不多有13光年。
正是因爲距離其他恆星系統過於遙遠,已經進入死寂之海範圍,在與菲尼克斯帝國的戰爭中沒有太大的戰略意義,反而更容易受到敵人的襲擊,所以銀鷹團海軍方面直接放棄了列剋星敦恆星系統,只是在附近空域佈置下一些無人設施,以監控周圍環境,以及菲尼克斯帝國海軍動向。
由列剋星敦恆星系統與戈爾恆星系統、斯科南恆星系統三大恆星系統構成的空間區域還有一個別稱------暴君之冕。當年朱庇特遠征軍進犯天巢星區,便是以此爲登陸點。
當年那場抗擊侵略者的戰爭已經結束,朱庇特帝國人後代也在漫長的時間裡本土化,成爲希倫貝爾大區一員。銀鷹團建立後,統治者考慮暴君之冕三大恆星系統相對貧瘠,而內陸恆星系統經過戰爭荼毒變得千瘡百孔,於是決定放棄這裡,將資源撤出三大恆星系統,轉移開發重心至內陸富饒地區。
至銀鷹團向菲尼克斯帝國宣戰前,列剋星敦恆星系統幾乎變成一座垃圾處理站,幾顆行星內陸被傾倒了大量目前難以處理的工業垃圾與零素廢料。只有以前朱庇特遠征軍隨軍人員居住過的坦達星還算乾淨,高空軌道還留有一座老舊軍事空間站,不過早些年便被商業公司買下,改裝成服務型空間站爲一些遠行商團提供各種服務。
銀鷹團向菲尼克斯帝國宣戰後,生活在此的銀鷹人悉數撤回內陸,這裡也就變成無人區,只有銀鷹團海軍邊疆巡邏隊會時不時派遣偵查艦艇與作業人員到此逗留一段時間。
無畏統帥級堡壘艦在常規引擎帶動下快速前行,“列剋星敦”的光芒照在一側艦體,倒映出霜雪般的輝光。
導航圖上,戰艦與坦達星的距離越來越短,透過艦首攝像機已經可以看到灰色行星高空軌道的服務型空間站。
他不意外黑漆漆的舷窗與靜寂的太空環境,他意外空間站表面巨大的坑洞,以及周圍懸浮着的金屬垃圾。很明顯,這座被銀鷹人放棄的服務型空間站遭遇過炮火洗禮。這讓他想起羅亞斯,確切的說是庫爾斯克親王的暗影別動隊繞行死寂之海,進入銀鷹團防線腹地展開攻擊的事情,暗影別動隊很可能在原路返回的過程中轟炸了列剋星敦恆星系統的服務型空間站,製造出眼前景象。
“不知道擁有這座空間站的商業公司買沒買保險。”
諾娃橫了他一眼,對於唐艦長現在還有心思開玩笑的舉動很無奈。
“我很不理解,你爲什麼要同意龍語者確定交易地點,而不是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她說話的時候按下控制檯一個按鍵,前方顯示屏光影一閃,出現一幅特寫畫面。
那不是坦達星高空軌道千瘡百孔的服務空間站,是遠方深空停泊的一艘戰艦……一艘堡壘艦。
唐方脣邊的笑意褪去,望着顯示器上的圖像眯起眼睛。
對面那艘體長大約3km的戰艦造型很酷,完全不同於觀星者號,從遠方看去,它的輪廓很像一顆圓球,不過並非流浪行星、死星那種密閉設施,而是由許多扇形羽翼以能源核心爲中軸排列在一起的球狀飛行器。
每一片扇形羽翼又呈現模塊化分佈,骨骼由不透明的銀色合金組成,翼展主區則是一個個六邊形晶體格。
衆多六邊形晶體格規整排列構成扇形面,衆多扇形面規整排列構成球型體。
透過扇形面與扇形面的縫隙,可以看到核心一點動感火紅。
在某個扇形羽翼邊緣截面他看到了代表龍語者組織的徽記,那是一條張開雙翼,披着如瀑銀髮的蒼龍。
提亞馬特……龍語者提亞馬特分支。這艘堡壘艦的身份也呼之欲出------量子號。
他原以爲龍語者方面會出動尼德霍格分支的堡壘艦,那樣便不得不多做幾分打算,沒有想到竟然是提亞馬特分支的量子號。
“你覺得我爲什麼要動用無畏統帥級堡壘艦來執行這次人質交換任務?一旦龍語者方面耍花招,我們能夠利用傳送信標迴歸母艦。而且我不認爲對方會在庫庫爾坎重傷昏迷的情況下動手,那樣極有可能害了他們的同伴。還有……我相信婆蘇吉的話。”這是他對上面那個問題的回答。
特工小姐搖頭說道:“你就不怕再出現蒙特斯克恆星系統醫學空間站對陣黑q時發生的一幕?沒人能夠保證龍語者無有類似技術可以阻斷時空傳送。”
“會嗎?”他眨眨眼,一本正經說道:“我還真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哎……”
從獵魔者號內部封裝的紅色t能量石對吞噬體聚合物具有針對性效果可以看出,龍語者對t能量石的利用效率遠在上帝武裝之上,如果說能夠像阿努比斯軍團的特殊型號大神官級動力裝甲那樣製造出空間鏡像斷層,阻斷他與系統的緊密聯線,又或者屏蔽無畏統帥級堡壘艦的量子傳送通道,自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特工小姐的擔心合情合理。
諾娃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知道麼……你說上面那句話時的面部表情真的很欠扁。”
他趕緊捂着臉說道:“打哪裡都好,唯獨不能打這裡,我還指望它吃飯呢。”
尤菲笑的前仰後合,附近的工作人員投來鄙夷目光。
這就是他們的唐艦長,時而逗逼,時而文藝,時而市儈,時而大度,時而果斷,時而懦弱,時而滿腔熱血,時而沉靜理智,時而憂國憂民,時而無所顧忌……
總之,他是一個真實又自然的朋友與同志,不是那些高高在上,威嚴莊重的領袖帝王。
諾娃罕見地露出一絲笑意,感覺很無奈。
無畏統帥級堡壘艦艦橋被歡樂氣氛包圍的時候,量子號艦身閃爍起刺眼光華,那是主權國家海軍使用的一種燈光通訊手段。
情報官告訴他對方的意思是龍語者幾位負責人已經在坦達星等候。
以這種方式傳遞信息看起來有些不尊重,不過唐方並沒有在意,告訴駕駛組前往服務型空間站另一側深空停泊,儘量遠離高空軌道,不要給龍語者的人壓力。
這時艦橋大門突然打開,老兵含着根燃至半截的雪茄從外面進來,對他點了點頭。
唐方衝諾娃招招手,又囑咐尤菲幾句,快步離開艦橋,往艦腹機庫走去。
搭乘電梯下行的時候,他很是無奈地搖搖頭:“布哈林那個傢伙,前兩天還吵着要一睹龍語者負責人風采。好嘛,昨天又把自己灌醉了……可怨不得我沒給他機會。”
阿羅斯說道:“不用理他,像這種環境萬一突發狀況,帶着他只能是縛手縛腳,倒不如留在艦上安全。”
諾娃看了他一眼,惹來老兵一道兇厲目光。
她嘴角抽動幾下,終究沒有說什麼。
幾人來到機庫的時候,獅鷲號的艙門呈開啓狀態。
諾娃登船後愣了一下,因爲閉路監控設備提供的畫面顯示貨艙不僅盛着庫庫爾坎的醫療艙與死亡女性的棺槨,還有一個豎立放置的黑色石棱,仔細分辨一番,發現赫然是一枚虛空腐化,只不過處於沉寂狀態,晶石縫隙不見虛空能量逸散。
她一下子反應過來,弄明白唐艦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就像剛纔在艦橋時擔心的那樣,如果唐艦長一到地面,龍語者的人就啓動足以阻斷空間傳送的特殊力場,接下來必然陷入非常被動的情況。
如果扛着一枚虛空腐化下去,關鍵時刻將其激活,那麼會發生怎樣一幕?想必很精彩。
“真是個叫人無語的傢伙。”她搖搖頭,在主駕駛席坐下,打開戰艦的主引擎,等待無畏統帥級堡壘艦機庫牽引設備將獅鷲號推送至港口。
“走吧,希望那些人說話算話。”老兵一面說,一面將半截雪茄丟在地上,用腳碾滅。
唐方敏銳地注意到特工小姐往地面瞥了一眼,脣角向上微撩,怎麼都沒有想到諾娃小姐是一個有潔癖的人,又或者說對吸菸的傢伙比較討厭?
獅鷲號兩翼信號燈一閃一閃,由無畏統帥級堡壘艦港口駛出,在空中轉了一個彎,往坦達星飛去。
不知道這裡被廢棄許久緣故,成了人盡皆知的垃圾處理廠,連服務空間站的人都不注重維護軌道環境整潔,還是說菲尼克斯帝國海軍正好打破服務空間站的生活物資倉庫,總之獅鷲號飛往坦達星過程中可以看到大量生活垃圾瀰漫在航道左右。
破碎的枕頭、飛揚的鵝毛、反射着陽光的餐叉、破碎的酒杯、印着骷髏頭圖案的t恤,甚至於讓人尷尬的避yun套、情qu內衣,以及色qing雜質……
他不知道諾娃有沒有注意到那些羞人物件,總之在突入軌道範圍後特工小姐增大了引擎推力,獅鷲號在無聲世界射出一道青色光痕,投入陽光普照的內陸環境。
當初朱庇特遠征軍佔據此地時沒有對坦達星實施全面的環境改造,以便讓它成爲宜居星球,銀鷹團建立後同樣沒有對其進行後續開發,如今的坦達星仍然算得上一顆荒蕪星球。
它只有非常稀薄的大氣,所以白天光照十分濃烈,氣溫極高,夜晚時候則異常寒冷,並不適宜人類居住。
當年朱庇特遠征軍在暴君之冕登陸後,爲安頓隨軍人員的日常生活與起居,在坦達星相對於列剋星敦恆星系統其他星球還算宜居的地面世界佈設了大量生活館。
這些擁有不同生活功能,不同內部環境,不同建築結構的生活館串聯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個封閉式城鎮,它們之間通過軍用運輸艇、氣墊車、穿梭機等工具進行人員轉移與流動。
當然,這些大大小小的城鎮沒有琳琅滿目的商業店鋪,也不存在形態各異的風格建築,它們只是具備最基本的居住、餐飲、活動等功用。
隨着朱庇特遠征軍在天巢星區站穩腳跟,順利攻下一個又一個宜居星,坦達星上的隨軍人員相繼遷往各地。當亞斯哥特大區的朱庇特帝國瓦解,遠征軍一分爲二,以皇族爲首的人成立菲尼克斯帝國,以阿波羅、鄧肯家族爲首的人成立銀鷹團,這些隨軍人員也漸漸融入本地社會,成爲希倫貝爾大區人類一員。
正如莉莉艾塔的祖父母那樣……雖然以往輝煌過,顯赫過,但是隨着日月變遷,時光飛進,往日的榮光塵封於歷史書頁,變成了人民大衆的一份子。
如果說時光是一把殺豬刀,那麼歷史就是一片墓園,沉澱了太多太多過往,埋葬了太多太多回想。
從某種程度上講,坦達星地面的廢棄生活館便成了凸顯歷史之滄桑感的主題墓園。
由獅鷲號上看過去,風沙幾乎將一座座生活館掩埋,建築附近的地上還有形形色色的凸起物,透過特寫鏡頭可以分辨出那應該是陸地交通工具或者各種箱包的殘骸,如同古戰場的死骸一樣任憑風沙吹打,歲月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