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蘇玳走到蕭皇后面前,才欲行禮,便被蕭皇后一把扶起,“君兒你過來!”拉着她一起坐下,蕭皇后抿着脣保持着慣有的笑容,“君兒真是越長越美了……”話才說完,眸子又籠上一層黯然,“就是不知道這大隋的溫玉郡主,將來會花落誰家?!還有幽兒……”

“公主姐姐她怎麼了?”蘇玳見皇后神情有些哀怨,便急急問道。

蕭皇后垂眸,掩飾着眼中閃爍的晶瑩淚光,“幽兒她很好,現在依然好,只怕是不久就要做亡國公主了!幽兒不如君兒,君兒從小是在民間長大的,過慣了苦日子,就是一人獨自在外三年,也能照顧好自己,平安地回來。可是,我真怕幽兒她沒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會活不下去……”她握住蘇玳的手說,“我希望君兒能夠不計前嫌,帶着幽兒離開這裡!”

帶着楊芷幽離開這裡?她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夠做到,“娘娘,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很危險的境地?”

蕭皇后點頭,“君兒本不該回來,可我此時竟慶幸君兒能夠回來。現在我與皇上一直過着自欺欺人的日子,其實皇權早已被宇文父子架空了,他們之所以還沒有明着奪權稱帝,是因爲一直在逼迫皇上交出玉璽。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路反王都忙着稱帝,只有玉璽才象徵着正統!”

蘇玳聽着皇后話裡有話,便試探性地問,“皇后的意思是?”

“李淵攻下了大興,立侑兒爲帝,其實他稱帝之心早已昭顯。歷朝歷代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對我楊氏子孫趕盡殺絕……”

蘇玳微愣,而後心中竟閃過一絲喜悅,“娘娘難道是想讓我帶着公主和玉璽投靠李淵?”

蕭皇后看着蘇玳,微笑,“君兒很聰明!”蘇玳隨即又眉心微鎖,低頭垂眸,若是能安全到達大興還好,若是不能的話,便是隻有死路一條。

蕭皇后又說,“瓦崗寨的李密,洛陽的王世充,河北的竇建德,就包括大興的李淵,都已派人前來江都準備奪玉璽。我最後想做的,就是用這個死物,替幽兒和君兒謀一生的幸福!”

蕭皇后又從旁邊的案上拿出一道聖旨,卻是被漆了金,封死了,“這是皇上擬的一道聖旨,到時連着玉璽一起給李淵,你要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讓李淵接這大隋皇帝的最後一道聖旨!記住,一定要當着百官的面宣旨!”

蘇玳從皇后手中接過,目光膠在那明黃色的布帛上,竟有一絲不安涌上心頭,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那布帛,緩緩開口問皇后,“不知道,這聖旨上說的是什麼?”

按照皇后這樣說,應該是對自己,對公主有利,可是自己竟然也不明白,爲什麼會感覺到惶恐?

“到時候君兒就知道了!”蕭皇后笑容親和,目光幽幽轉向蘇玳,伸出細嫩修長的手指撫上蘇玳白淨的面頰,“我,還有一個要求……”

蘇玳愣愣地擡眸看着她,“什麼?”

蕭皇后側頭對着旁邊的宮娥低語了幾句,宮娥俯身行禮退下,不久又端着一個玉盤,玉盤上疊放着件玉白紗衣,紗衣閃着淡淡藍色的光芒。皇后伸手接過,提手輕輕一抖,將紗衣舒展開來,然後對着蘇玳說,“呆會兒,換上它!”

……………………蘇玳沐完浴,穿上了那件及其華貴的衣裙,她能感覺到上好衣料服帖肌膚的舒適感,細膩的觸感讓她一陣心快。輕快邁着腳步,微微提起雙臂,衣袖隆起,露出兩段潔白皓腕。

皇后看着她,笑說,“這是君兒的母親當年跳舞的時候所穿……”蘇玳撇嘴,擺弄着裙襬,擡眸問皇后,“我的母親很喜歡跳舞嗎?”

蕭皇后將她的裙帶都繫好,“何止是喜歡,簡直到了癡狂的地步。當年你的母親一曲‘媚舞傾城’,不知迷倒了多少京都貴公子!還有這個……”皇后又遞給她一卷冊,“這是你母親所畫,她所鍾愛的舞曲都細細地作了畫,這些原本都是皇上代爲珍藏的,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吧!”

蘇玳一頁頁翻着卷冊,畫中的女子有着與自己一樣的容顏,身姿曼妙,舞姿輕盈,一垂眸一低眉間,皆是傾國之色!

蕭皇后替她化好了精緻的妝容,起身拉着她的手說,“好了,走吧!”

蘇玳望着銅鏡,不禁倒吸一口氣,她好像好久沒有認真瞧過自己的容貌了,現在仔細瞧着,卻感覺鏡中的女子又熟悉又陌生。這不是自己,這是母親的容貌,自己從來不會這麼的嫵媚妖嬈。好久才緩過神來,滯滯望着皇后,“去哪兒?”

“去見皇上,他要是見你這副裝扮一定會很開心的!就讓他最後再留個念想吧……”

皇后帶着她來到了楊廣的寢殿,行至殿門口,皇后示意她進去,自己卻沒有邁入,而是折身退出。

楊廣懶散地靠在榻邊,雙目半睜半合,迎着光,遠遠見一女子向他走來,及其華貴的裝扮,及其出色的容貌!

他手一抖,手中的玉盞落地,只聽得一陣清脆的玉器碎裂的聲音,待得他反應過來才知道,她不是她!

蘇玳聽得響聲先是滯住腳步,而後又快走幾步,俯身湊近他,“君兒見過皇叔!”

楊廣掙扎着坐起來,將她扶起後,依舊微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皇后都和你說過了?”

蘇玳點頭,“嗯,玉璽的事,聖旨的事都說了!不過君兒還打算向皇叔討要一人,還請皇叔恩准!”

“誰?”楊廣喝了很多酒,此時有些倦意,右手不停地揉着太陽血,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沙啞低沉的!

蘇玳望着這位功過參半的風流帝王,心裡亦是感慨萬千,吸了口氣,好久才緩緩開口道,“四品美人張婉兒!”

沉默片刻,楊廣擡眸注視着面前的女子,“你要她幹什麼?”

“當年君兒淪落掖庭,多虧張美人照顧,所以,就算此時君兒還是想要帶着她一起出去,還她一個自由!”

楊廣慵懶一笑,側眸望向殿內,隨即拍拍手,張婉兒盛裝由內殿盈盈走出,楊廣盯着她精緻的妝容,“君兒的話,你都聽見了?”

張婉兒依偎到楊廣的懷抱,聲音略顯嬌媚,“是,臣妾都聽見了!”

楊廣淡點頭,“那,你可願意?”

張婉兒盈盈目光幽幽轉向了蘇玳,蘇玳向她輕點頭,張婉兒又垂了眸,低聲說,“臣妾,臣妾聽皇上的!”

楊廣嘴角一咧竟是笑出了聲,“好一個聽朕的!!那若朕不同意呢?”

“皇叔!!”

楊廣擺擺手,示意蘇玳不要驚慌,而後嘴角噙着苦笑,“這三年來,朕對你也膩了,就準你與君兒一起出宮!”楊廣忽而笑得更大聲,及其慵懶地往後靠去,微眯着眼望着蘇玳,“皇后真是用心良苦了,君兒,還有什麼要求一併說了吧,朕是不會逆你母親的意的,尤其是穿着這件衣服的脂兒!”

蘇玳卻搖搖頭,“沒有了!”

楊廣見如此,便少有的正色道,“今晚,你們就趁着夜黑趕緊離開這裡!記住,子時之前一定要出城,城門口有朕的人接應!”

楊廣身邊至少還有不少爲他所用之人,蘇玳剛走,他便命僅有的幾個親隨秘密給早已潛入江都的各路反王的人發送邀請涵,邀請他們晚上去龍舟上欣賞舞蹈,作詞對詩賞景。

並且暗示他們,誰若能將皇上從宇文父子手中救出,玉璽就是誰的。

衆反王之人雖不敢全信,但此次前來江都目的就是奪玉璽,所以覺得即便有可能是圈套,他們也不會退縮!

宇文化及當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便將自己的次子宇文成都叫過來共商大事。

當初楊廣帶着文武衆臣前來江都,已是糟得衆臣暗中反對,當時也只是明着未說。後來聽聞楊廣有意久居江都,置北方於不顧,於是朝野開始動盪,有臣進言勸皇上回京理政,楊廣不但將其奏摺駁回,且殺一儆百。

一時間,朝臣不再敢進諫。

當年楚漢之爭的最後一戰,劉邦曾用“四面楚歌”智勝項羽,迫使其烏江自刎。而今宇文化及亦效法,暗中交結想要回北方的文官武將,收買臣心,承諾若是他宇文化及稱帝,必是揮師回京。

衆臣紛紛響應。

自此,楊廣一度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宇文成都得父命,便快速趕到父親書房中,宇文化及見到愛子,立即起身。

“成都,你趕緊傳令下去,調動你的兵馬,待各路反王之人都上了龍舟,便將龍舟團團包圍住,到時候,玉璽可就是我們的了!!”

宇文成都皺着眉,略思忖了一會兒,“爹,有件事情孩兒沒有和爹說!”

“什麼事?”

“溫玉郡主回宮了,而且還面見了皇上!”

宇文化及聽罷擺擺手,“我當是什麼大事呢,不過是多一個送死的而已……”他望着自己的兒子,見宇文成都緊皺着眉心,便笑道,“到時候奪了玉璽,爹就是正統皇帝,你就是太子,別說是郡主,就是公主,只要你想要,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宇文成都眉心舒展開來,“是,孩兒知道!”

到了晚上,蘇玳與小烏鴉等四人喬裝成男子,打算趁着夜黑儘快離開江都。

蘇玳伸手拉着亂蹦亂跳的小烏鴉,“烏鴉,不要露出你的本性,不然會惹人懷疑的……”烏鴉不聽她的,依舊賣弄着自己的輕功,蘇玳急了,“到時候我們的真實身份暴露了,各路反王一着急,別說是逃離這裡,恐怕小命也保不住了,烏鴉你是不是想害死公主姐姐啊?”

這麼一說,烏鴉倒是安分起來,開始規規矩矩地走在一旁。

迎面走來幾個人,蘇玳一看,拉着烏鴉立即側開了身子。楊芷幽感覺到了異樣,也拉着張婉兒側過身子,然後轉頭輕聲問蘇玳,“認識他們?”

蘇玳點頭,“他們是夏王竇建德的人,我和他們曾是舊識,但是有過一些過節!”楊芷幽還欲問,蘇玳見他們走近,便示意楊芷幽不要說話。

楊芷幽見狀點了點頭。

竇綺櫻依舊一身緋色衣裙,容貌出衆,英姿颯爽。

走過蘇玳她們身邊時,劉良說道,“公主,上次我們上了李密的當了,千辛萬苦得到的竟然是一張假藏寶圖,今天趁此機會一定不能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