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玳忽然止住了腳步，站在離那如玉公子一定距離的地方定定看着他。
李建成一曲吹罷，低頭垂眸，嘴角輕撩着淺笑，“姑娘覺得在下吹得如何？”言畢的同時轉身將目光幽幽投向蘇玳，看到她的瞬間淡淡的笑容又僵在了臉上，隨即便又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漸漸化成一絲愁緒又夾雜着點欣喜籠在眉間，再也揮不去，他低聲喃喃，“純兒？”
是的，一樣的年紀，一樣的身形，一樣單薄的身子只澀澀立於寒風之中，卻還是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蘇玳也是一驚，卻還是將那絲淡淡的笑容掛在嘴邊，答道，“吹得很好聽。”
李建成不能相信地緩緩走近她，待真正看清蘇玳的容貌後纔將眉間原本那抹欣喜化爲脣邊的一絲苦笑。
李建成低頭看着蘇玳，這女子容顏清純脫俗，只眉間一粒硃砂便可傾倒衆生，又看了看她的裝扮，問道，“你是朝陽宮的宮女？”
蘇玳聞言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自己手中提的宮燈，而後依舊笑着仰頭看向李建成，答道，“對啊，我是朝陽公主的貼身婢女，我叫蘇玳。”
李建成微微點了點頭，敏銳目光只淡淡落在她的面容之上，像是要看出什麼破綻之處。
一個宮女竟然有如此姿色？恰巧又與他在梅林中相遇？他有些許不太相信。
蘇玳仰着頭直視李建成探尋的目光，脣邊笑意絲毫不減。
兩人靜靜佇立，一個笑意盈盈，一個莫測高深，互相對視着，好似在做“看誰先眨眼”的遊戲，一個耐力比一個好，真是很對得起他們溫玉郡主和唐公世子的身份。
寒風一吹，梅花紛紛落下，歡快地輕輕旋轉着落入雪地之中，零落成泥碾作了塵，只是那幽香比之從前更甚。
蘇玳感覺有些冷，先撇開目光，緊了緊自己的衣服。
李建成見狀立即解下自己的披風裹在她身上。
蘇玳頓覺被一陣暖意籠罩着，四周還夾雜着淡淡的那如玉公子身上所特有的幽香。
李建成爲她披上披風的同時順勢在她眼睛上落於一吻。
也只是蜻蜓一點水，瞬間便離開。
蘇玳不可置信地擡頭盯着他看，卻見他依舊是一臉的淡定從容，好似自己沒做過什麼輕薄之舉。
“姑娘的眼睛很美。”李建成淡淡地說着，聲音飄渺的好似是要被這夜風一吹就走，讓人險些就聽不見，抓不住。
可蘇玳卻聽得真切。
清潤的聲音像是一泓清泉，將她心中竄起的無名之火瞬間熄滅，剛剛攥緊的拳頭也緩緩鬆開。
大腦似乎有瞬間的空白，雖是盯着他的臉看，卻只看到了那微微蠕動的薄脣，透着晶瑩的粉色。
她甩了甩腦袋，手上暗使力道，掐了下自己，清醒了許多，噓了口氣問道，“公子也是來選駙馬的？”
李建成撇開了掃視她的目光，只答了個“是”字，好似事不關他，他只不過是一個看客而已。
“姐……朝陽公主的才貌全城皆知，想必公子也是有備而來？”蘇玳問道。
李建成目光又重新輕輕瞥向她，在目光與蘇玳瞬間接觸後，又匆匆瞥開，淡笑着看向遠方的虛無，傲然地負手而立，沒說話。
這在蘇玳看來卻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
蘇玳說，“公子也別太過自信了……依我看，公子的勝算不見得就大。”
“怎麼說？”李建成問。
“公主和皇上心目中的最佳人選都不是你。”蘇玳說。
李建成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公主心目中的人選，我看過畫像的，自然不是你……”她瞥了李建成一眼又說道，“至於皇上心目中的最佳人選也不是你……是唐公世子，所以公子還是做好落選後的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傷心難過。”
李建成聽後笑着問蘇玳說，“姑娘也見過唐公世子？”
蘇玳搖搖頭，說道，“我沒見過……不過……”她心想，雖沒見過，可電視上看過的啊，於是望了眼李建成，湊到他跟前說道，“聽說那傢伙平庸無能，一事無成，只不過佔着世子的身份才能受皇上的青睞，公子到時候努力一把，說不定可以將他比下去……”
蘇玳一副“看我對你多好”的表情。
李建成聽後嘴角噙着戲謔的笑，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蘇玳搖搖頭，就問，“你是哪家的公子？”
李建成依舊笑着不答反問，“你既然都不知道我是誰，也敢在我面前說別人的壞話？”他見蘇玳有瞬間的錯愕，忽而笑開了道，“我和那唐公世子可是要好的不得了。”
蘇玳腿下一軟，暗自咒罵一句，心想碰到小人了，但轉瞬一想，自己是溫玉郡主，她怕誰，隨即腰板又挺得筆直。
“原來公子和唐公世子是摯友啊……”蘇玳說，“公子就不怕近墨即黑？”
李建成錯愕了一瞬，雙手搭在蘇玳的肩上，湊到她的跟前，笑容若有似無，“我以爲他會近朱即赤呢。”
靠得那麼近，溫熱的氣息就噴在她的臉上，含着特有幽香氣味。
蘇玳使勁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你是哪家公子？”
“大家都叫我成公子……”李建成笑着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姑娘……我們有緣再見。”
說着將手中的玉笛繞了一個圈徑自離開。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蘇玳愣了會兒神，想着自己是來找張婉兒的，便又提着宮燈快步向掖庭宮的方向跑去。
李建成忽而回過頭，看着遠離而去的嬌小身影，嘴角輕撩着笑。
張婉兒用完了晚餐，依舊去幹活，一身粗布衣服已是舊得不成樣子。
一羣宮女都是沒有休息的日子，尤其是在這新春之際，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忽而有人叫了聲，“溫玉郡主！”
宮女們都聞聲望去，張婉兒也緩緩起身，只看着那比之前略顯豐潤點的女子直往她這邊跑來。
她雙手扯着衣角，一時不知所措，其她宮女都下跪，只有她還傻傻地站着，有點呆愣。
待她反應過來想要下跪時，蘇玳已跑至她身邊，止住了她下跪的動作，“姐姐還和我客氣什麼啊，我是來帶姐姐出去的……”蘇玳說，“都怪我啦，這些天都不知忙了些什麼，竟然害姐姐多吃了這麼多苦。”
張婉兒爲人有些木訥，做事不夠圓滑，要是別的宮女早就湊上去謝恩了，只有她還傻傻站着，不知道該幹什麼。
蘇玳知道她不善言語，就拉着她說，“我們現在就走，我和管事的嬤嬤說過了。”
張婉兒心下歡喜地點着頭，面上輕輕笑着。
她倆走了，空留下一羣羨慕嫉妒恨的宮女在身後跪拜恭送。
蘇玳本來是想先將張婉兒帶到朝陽宮，待明日再找楊廣或者皇后說明情況，但想到楊廣和皇后明日應該會很忙，而此時皇后已就寢，便直接將張婉兒帶到楊廣住的寢殿。
才至殿門口，張衡便笑着迎了上來，屈身行了一禮後說，“溫玉郡主是來找皇上的嗎？”
蘇玳點頭說，“麻煩公公通報一聲，我找皇叔有事。”
張衡看了眼張婉兒，指着她說，“郡主……這？”
蘇玳笑說，“她對我有恩。”
張衡也是聰明之人，他陰惻惻地笑看着張婉兒，剛纔皇上還在爲翻牌選誰侍寢發火呢，想來宮中那些濃妝豔抹的妃嬪，皇上是膩了，他瞧着張婉兒有幾分姿色，便計上心頭，“皇上此時正在沐浴，恐怕郡主要等一會兒了。”
蘇玳點點頭。
張衡又說，“剛纔宇文將軍一直在找郡主，恐怕是有什麼緊急事情。”
“宇文成都？”蘇玳問，“有說什麼事嗎？”
“奴才不知呢……”張衡依舊笑着說，“看起來挺急的，郡主不如先去找宇文將軍，奴才會好生待婉兒姑娘，待皇上沐完浴奴才向皇上稟明一切，到時候郡主直接過來領人就行了。”
蘇玳望了眼張婉兒，見張婉兒微微點了點頭後，就笑着說，“那麻煩公公了。”
轉身便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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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有點鬱悶，一邊是芷若幽蘭的朝陽公主，一邊是嬌豔欲滴的陰大千金，風姿各異，都是絕代風華，表面上在和顏地聊天，實際上卻是暗自打着機鋒。
他本就是自信過了頭，已達自負的人，看着兩個大美人在爲自己爭風吃醋，虛榮心“蹭蹭”直往上躥。
但與此同時，忽然覺得夾在中間有點累，就笑着說，“兩位繼續聊，我去吹吹夜風。”
兩位美女沒理他，兀自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已從春秋戰國史學聊至今日的穿着打扮。
李世民一人在大興宮中轉着，忽而看見前面一個像沒頭蒼蠅似的小宮女亂躥着，他覺得有點意思，便叫道，“喂……小宮女。”
小宮女沒理他，他苦笑着鬱悶了一會兒後，跑至小宮女的身後，一掌拍在她的肩上。
蘇玳正在急着找人呢，冷不丁地被人偷襲，心裡老火了，她一轉臉，不由分說的，就在李世民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腳，“竟然敢偷襲本姑娘。”
李世民微微張了張嘴，心想這小宮女好絕妙的姿容，便雙手環抱，輕笑着從頭到腳，細細打量着她。
蘇玳見他盯着自己看，心裡更火了，“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罵完轉身就要走，李世民一把拽住她的領口，挑着一邊嘴角邪邪地笑着說，“好大膽的宮女，踢完本公子就想逃？”
蘇玳一邊躲閃，一邊心想，你完了，竟然敢挑逗當朝郡主，就問，“公子叫什麼名字啊？”
李世民說，“在下李世民，不知姑娘有沒聽說過？”
蘇玳臉色忽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難看極了。
現在不是風流公子調戲大隋郡主，而是小宮女戲謔未來的太宗皇帝，這誰輕誰重，自己在心裡掂量掂量就知道了。
她一低頭整頓了一下面部表情，“原來是李公子啊……”她諂媚地笑着說，“恕奴婢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過想來奴婢那一腳踢得也不算太重吧？”
李世民本來還好好的，聽她這麼說，忽的腿一彎，將頭搭在她的肩上，“本公子貌似受傷了，小宮女，你的那一腳可真是太狠了，你說現在怎麼辦呢？”
蘇玳心想，你就裝吧，太會演戲了，堂堂未來天可汗，威懾四方的千古一帝竟然騙一個小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