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還是“咯咯咯”直笑,一邊笑一邊躲,還用白玉脂般的小手去抓父親的臉,她清清楚楚地見到了父親的面容,很俊朗,很好看,溫潤如玉,卻又堅毅如剛。

父親抱了她一會兒,又輕輕將她放下,轉頭對着母親。

她的母親似乎看出了父親的意思,羞澀地低下了頭。

父親走過去說,“讓我看看脂兒有多重。”

母親淺笑說,“別鬧了,君兒還在呢。”

父親轉頭看向她,她“咯咯咯”笑着,便轉身跑向門外,自個玩去了。

父母都開心笑着,她也是。

不再是沒爹孃的孩子了,她覺得很幸福。

宇文脂見女兒連睡覺都在笑,便停止了唱歌,看着女兒的面容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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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離開鳳儀殿之後,蘇玳便想方設法討好金嬤嬤,想讓金嬤嬤再讓她去鳳儀殿送衣服,金嬤嬤先是厲聲恐嚇了一番,見不奏效,便與她說,“見一次便可了……”

這明顯話裡有話,她抓住金嬤嬤的衣袖才欲再問,便見金嬤嬤凝神注視着遠方,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一片肅殺的秋意中,她看見了一抹跳躍的翠綠,那抹翠綠一蹦一蹦地向她們這裡蹦過來,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小烏鴉嗎?

金嬤嬤甩開她的手朝小烏鴉走去,一副討好的樣子,“烏鴉姑娘好久沒來了。”

小烏鴉笑着說,“我有重要的事情。”

金嬤嬤依舊堆着笑,笑出一臉的褶子,“什麼事情啊?”

小烏鴉四周掃視了下,伸手一指蘇玳,“她!”

蘇玳左右瞧了瞧,覺得小烏鴉所指方向應該是自己吧,便也伸手指着自己,“我?”

小烏鴉過來挽着她的手說,“對呀,就是你,公主讓我帶你回宮,現在就走。”小烏鴉拉着她說走就走,這烏鴉幹事總是風風火火的。

蘇玳人小力氣也小,心想怎麼就變成十三歲這幅小軀體了呢,不禁暗自咬牙。忽而瞥見了張婉兒,便對小烏鴉說,“烏鴉,等一下。”

她走到張婉兒面前說,“姐姐可想離開這裡?”

張婉兒眼波動了動,低下頭沒做聲,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也是如花的年紀,怎麼不想?

蘇玳見她如此,眼睛一亮道,“姐姐放心,我會幫你的。”她拍了拍張婉兒的肩頭甜甜笑道,“記住,我們是好姐妹,我會記住姐姐的好!”

張婉兒也回以柔柔一笑,算作應承。

“啊呀,我們快走啦……公主姐姐等着呢!”烏鴉又來扯她,別看烏鴉年歲小,力氣還挺大的,她被扯着往前移。

金嬤嬤見她們要走了,便攔住道,“烏鴉姑娘,怎麼今天……”她搓着手笑得一臉肉褶子。

烏鴉想到什麼似的“哦哦”兩聲便從袖中掏出五顆金豆子,“公主姐姐賞你的。”金嬤嬤只漠然地瞧了瞧金豆子,卻沒有伸手去接,烏鴉不耐煩地塞到她手中就走。

金嬤嬤在她們身後急聲問道,“烏鴉姑娘這次不騎馬了嗎?”

烏鴉眼波轉了轉,想到公主的話後搖搖頭,拉着蘇玳,一陣風似的走了。

空留着金嬤嬤於身後一臉的哀傷與不捨之色。

走在路上,蘇玳甩開烏鴉的手,瞪她一眼,“哼……說話不算話,你是小人!”

烏鴉被冤枉了,便一個勁地澄清,說這是公主的意思啦,又說她費了多大的勁才勸公主讓她出來啦,又說現在不是已經親自將她接出來了嘛,總之就說這事不怪她啦。

蘇玳只見烏鴉兩根細長的辮子在她面前盪來盪去,心情大好。她望了望天空,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十一月的天氣陡然冷了很多,但她想這個冬天有母親的陪伴定是暖流四溢,幸福無比。

她們兩個人邊走着,邊說笑。

蘇玳眼尖,老遠就瞧見側前方的一抹紫色身影,姿態肆意,估摸着應該是太子。

而這個小烏鴉,只有十歲左右的年紀,估計也是得朝陽公主的寵,比較沒規矩,便拉了拉烏鴉,示意她應該站在一邊行禮。

沒想到烏鴉直往快到跟前的太子懷裡躥,“太子哥哥好久沒來看烏鴉了。”

太子淺笑着摸了摸烏鴉的頭說,“正想去皇妹宮中看看呢。”說完眼睛掃向蘇玳。蘇玳一愣,隨即俯身行禮,還沒跪下便被太子有力的臂膀扶起。

“害怕嗎?”太子問。

蘇玳不知他想說什麼,愣了一會兒,又聽太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我可是你的堂兄。”

蘇玳猛地擡頭看着他,他都知道了?想想也是,是他帶自己去的鳳儀殿,便抓住他的廣袖說,“求殿下再帶我去鳳儀殿。”

太子沒答話,只笑笑說,“走,去皇妹宮中坐坐。”

蘇玳見太子根本沒搭理她,吃了個癟,便鼓着腮幫子,默默跟在後面。

看着前面的小烏鴉一蹦一跳的,太子偶爾笑着摸摸小烏鴉的頭,姿態隨意,心想這個太子的言行舉止太過肆意風流,估計是遺傳了他老爹的好基因,不禁低頭吃吃地笑,才笑了一半,眼尾掃到太子回頭看她,便斂了笑轉頭看向別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太子回過頭也暗暗笑,心想,這宮裡除了小烏鴉又多了個有趣的人,有意思。

思及此,嘴咧得更開,大聲道,“後面的丫頭跟上。”

蘇玳正在發呆,猛然聽到太子發話,四周瞄了瞄,除了幾個不男不女的,貌似只有她一個女的了,便跺了幾下腳,不太情願地跟上。

一路上,蘇玳也在想,既然自己和這皇家有這樣一層關係,還有一個被關在冷宮裡的母親,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還有,既然太子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皇上肯定也知道了,會不會也將她關入冷宮?畢竟自己是前太子遺孤。

可是……和母親呆一起固然好啦……只不過……那裡太冷清了,沒一點人氣,她還年輕,可不想一輩子老死在這裡,怎麼辦呢?

正當蘇玳絞盡腦汁地想着計策時,沒看路,一不小心就撞上一堵肉牆,不是肉牆,是……太子。

太子老兄笑容比較邪氣,手指往正上方指了指,蘇玳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便見到一個明黃色的修長身影,四十好幾的年紀卻還是儀表堂堂。

旁邊一個女子儀態萬千,氣質透着賢惠與溫婉。

再旁邊便是一個有幽蘭般氣質的美少女,雪膚茜脣,削肩纖腰,黛眉星眸,有的是與年紀不符的端莊氣質。

她望了一會兒,太子先行了一禮,蘇玳便也跪下行禮,心跳卻在加速,沒想到皇上與皇后也在這裡,還不知道會怎麼對待自己呢。

正當她想着出神,感覺有人來攙扶她,猛一擡頭,發現是皇上,太子和皇上長得很像,皇上說,“丫頭想什麼呢?朕讓你起來都沒聽見。”聲音有點沙啞低沉,還略挑着磁性,語氣透着關心。

蘇玳回道,“奴婢謝皇上。”

楊廣扶起她後笑着說,“還自稱奴婢啊?朕今日早朝已經向衆臣宣佈,還原你的‘溫玉郡主’封號。”

沒爲難她?還封了她郡主?好像挺不錯的。

不對……自己母親還在冷宮住着呢,想着便說,“奴婢不敢。”

“不敢?”楊廣反問道,“丫頭,什麼不敢?”

貌似她的這個皇叔語氣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喜怒無常的主,想着便清了清喉嚨,說道,“都說‘百善孝爲先’,奴婢母親還在冷宮住着呢,自己怎麼能夠安心享這郡主的榮華富貴,所以奴婢不敢。”

“哈哈哈哈哈……”楊廣仰天大笑幾聲說道,“朕從來不想虧待她,是她自己折磨自己罷了,如今君兒你也回來了,希望你能好好勸勸你的母親,朕的話她是最聽不進去的,希望她別再那麼執拗了。”說着說着,楊廣的聲音中透着一絲悲苦與淒涼,他眯着眼望向遠方,彷彿又沉浸在了往事之中不能自拔。

皇后見楊廣又開始傷神,便過來拉着蘇玳的手說,“君兒回來就好,以後就和幽兒住在這朝陽宮吧……”說完轉頭看向楊廣,“皇上您看?”

楊廣怔了一會兒,而後滿臉慈愛地說,“先委屈和幽兒住一起吧,等幽兒來年出了閣,以後這朝陽宮就是你溫玉郡主的住所,如果……”他頓了頓,嘆口氣又說,“如果你的母親能夠原諒朕,就搬來和你一起住吧。”

蘇玳覺得不錯,剛欲謝恩,楊芷幽便過來扯住楊廣的衣袖說,“父皇,兒臣明年出閣?怎麼父皇之前都沒與兒臣商量過?”

皇后說,“你父皇正想和你說呢,初步定爲唐國公的大公子李建成,幾年不見,那孩子定是越發優秀了。”說完撇頭看向楊廣。

楊廣點頭笑說,“是啊,這李淵是朕的表兄,幽兒再和建成那孩子結親,乃親上加親啊,是樁美事。”楊廣兀自說着,又兀自點着頭,似乎對李建成很滿意。

“可是幾年前……”

“幽兒,就聽你父皇的話吧。”皇后打斷了楊芷幽的話,向她使了個眼色,希望她別揭她父皇的傷疤。

楊芷幽低了頭,低低說了句,“可是母后,兒臣不想嫁李建成。”

“朕在今年的元旦要舉行國宴,不但要宴請京都的文武百官及其愛子,也下了旨意,命幾個重要的地方官員攜其愛子前來赴宴,只不過……”楊廣望着楊芷幽說,“名爲國宴,實爲替朕最愛的女兒選駙馬啊。”

“還有……”楊廣望了望蘇玳又說,“君兒如今也有十三歲了,再過兩年也到了及笄之年,到時候朕就下一道旨意,將你許給李淵的二公子李世民,那孩子也相當不錯,姐妹倆侍奉兄弟倆更是親上加親,也互相有個照應。”

蘇玳聽又是李淵又是李建成的,全是名人,想着過不了多久就能見到了,正歡呼着呢,結果楊廣一顆地雷又砸她身上了,一個沒站穩,差點倒下,還好她的太子老兄扶了她一把。

她還沒說話,太子說道,“父皇,依兒臣看,不如將兩個妹妹的婚事一起定了吧,再說十三歲嫁人也不是沒有的事,母后不就是十三歲就嫁給了父皇嗎?”

楊廣望了眼皇后,皇后點了點頭,楊廣笑說,“好是好,只怕是她母親那兒不好說,這才認了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