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貨單寫到一半,突然,叮的一聲。

費南斯忙放下筆。

剛要掏手機,瞥眼間,檯面上那個失而復得的手機屏幕亮了,一個信息跳了出來。

黑皮:出來吃飯。

費南斯拿起手機,點開信息。

頭像不是自己的。

上一次聊天是2月18日23點26分,微信的主人向對方炫耀自己搶了個黑色蘋果手機。

正是手機被搶的那晚……

費南斯退出對話框。

界面很空,僅兩個聊天記錄。

再翻通訊錄,一堆亂七八糟看不懂含義的名字。

費南斯點開“我”,微信名是一堆英文字母。

費南斯最後點開朋友圈。

一條細細的黑線,空的……

想了想,費南斯回:好。

很快,黑皮回:臥槽,紫毛,你死哪去了,一個多星期了沒出現。

紫毛?那一頭亮紫色、半長不長的頭髮,還真貼切。

費南斯回:搶了一個手機,對方報了警。剛出來。

黑皮回:臥槽,這麼倒黴!下次挑個瘦的、矮的、年紀大的。

……

費南斯咬着牙回:哪裡吃飯?

黑皮回:晚上七點,我家小區門口烤串店見。

費南斯回:哪家店?發個地址給我。

黑皮發了個定位。

六點半,費南斯到了黑皮定位裡的地方:市中心一老破小區東門門口的一家名爲“大鬍子”的燒烤店。

燒烤攤設在門口,店裡沒人。

費南斯點了一份烤茄子和烤魷魚,挑了一個最裡靠牆的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一個黑黑瘦瘦的二十歲模樣的高個小夥子走進來在隔壁桌坐下了。

片刻後,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費南斯往隔壁桌看去。

那人正低頭玩手機。

思索片刻,費南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黑皮:到哪了?串點好了,喝啤酒不?

費南斯回:好。

那人站起身走到門口,從冰箱裡拿了兩瓶啤酒。

費南斯不由得磨了磨後槽牙。

瘦長如竹,露在外面的皮膚黝黑錚亮。

人如其名。

十來分鐘後,烤茄子和烤魷魚好了,費南斯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魷魚須吃。

很快,老闆將一堆烤好的串放在了黑皮面前的桌子上。

黑皮:到哪了?還要多久。

費南斯回:哎,不好意思,突然有事,去不了了。下次我請你。

黑皮罵道:“臥槽。”然後喊來老闆打包,拎着袋子走了。

路越走越偏,越走越黑。

費南斯轉過頭看向身後,蹭地渾身一抖。

再看前方,拐角處哪還有人!

費南斯忙追過去。

一道黑影閃了出來。

“跟着我幹什麼?”

角落偏僻,四下無人。費南斯定了定神,打開手機,照在他臉上。

正是燒烤店那個小夥子,手上拿着把手掌長的尖刀。

費南斯看那刀一眼,打開手電筒,照在地上。

“你是紫毛的朋友黑皮?”

黑皮盯着她問:“你是誰?”

費南斯說:“紫毛被車撞了,來不了了。”

黑皮罵道:“他媽的,騙誰呢?!”

費南斯將聊天界面調出來,送到他面前。

“剛剛是我和你聊天。”

黑皮愣了,問:“他怎麼樣了?”

費南斯說:“死了。”

黑皮把刀尖朝向她脖子,低聲喝道:“騙誰呢?!紫毛的號怎麼在你手機裡?”

費南斯看他一眼,收回手,拆掉手機殼,又送到他面前。

“他搶的是我的手機。車禍後,警察把手機還給我了。微信沒退。”

見他不吭聲,費南斯說:“撞他的司機逃逸了,現在還沒找到。我需要聯繫他的家人。”

黑皮冷笑了一聲,說:“家人?他家裡人早死光了。”

費南斯說:“稍微遠點的親戚也可以。”

黑皮又冷笑了一聲,說:“親戚也都死光了。”

……

費南斯擰緊了眉頭,問:“他家在哪?”

黑皮問:“你到底是誰?”

費南斯說:“陌生人,你就當我愛心氾濫好了。”

黑皮看了她一會兒,說:“他家就離這裡兩個街區。我帶你去?”

費南斯點頭,說:“好。”

黑皮沒動,片刻後,擡手拿刀在她臉前劃了兩下。

費南斯看他一眼,說:“隨身攜帶管制刀具,可是要判刑的。”

黑皮問:“你不怕?”

費南斯點了點頭,說:“當然怕。”

黑皮笑了一聲,把刀收了起來。

“知道怕就好。”

黑皮在一樓樓道口停下,轉過身問:“你不怕?”

樓道空間狹窄,光線昏暗,頂燈燈光暈黃,能照亮的範圍有限。

費南斯掃了他一眼,說:“怕啊。警察說,這是兇殺案的高發地點。”說着,越過他走了進去。

黑皮看了她一會兒,邁開步子走到了她前面。

五樓。

黑皮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打開了左手邊的門。

屋裡漆黑一片,濃濃的黴味撲面而來,像是很久沒有人住的樣子。

費南斯皺了皺眉,打開手電筒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啪嗒一聲,燈亮了。

燈光發白刺眼,費南斯閉了閉眼,將手電筒關了。

一室戶,面積不大,東西凌亂地放着,還算乾淨。

對着門口放着一個櫃子,櫃上立着一個全家福相框,兩個一模一樣的六七歲的孩子咧着嘴笑、一左一右站在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前面,女人右手邊站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櫃子上方的白牆上貼着幾張已經褪了色的“三好學生”獎狀。

“艾學習同學,表現良好,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費南斯問:“他叫艾學習?”

黑皮白了她一眼,將烤串和啤酒放到茶几上,坐到沙發椅上。

“不行嗎?”

費南斯揚了揚眉毛。

“我可以去給他收屍嗎?”

費南斯轉過頭看他。

黑皮從袋子裡拿出一串烤肉,咬了一口,說:“我算是他的朋友吧,可以去給他收屍嗎?”

費南斯看向那張全家福,說:“他家裡不是還有人嗎?照片上那些人是誰?”

黑皮說:“年輕的那個是他媽,早就改嫁了,嫁了個廣東人,很多年都沒回來了。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是他弟,郭曉林,被他媽帶走了。他媽媽那邊的人和他從來沒有來往過。年紀大的那個是他奶奶,四年前去世了。”

費南斯問:“當初怎麼沒把他一起帶走?”

黑皮說:“他奶奶不讓,說要留一個給艾家傳宗接代。”

費南斯問:“他爸呢?”

黑皮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說:“他爸?那是個畜生,打老婆,賭博。在紫毛一歲的時候,搶劫殺了人,被槍斃了。”

……

周淮說的果然沒錯。

費南斯說:“找不到家屬,公安局出面安排火化了。你可以去領他的骨灰盒。”

黑皮低下頭,沉默片刻,說:“算了,我沒錢給他買墓地。”

在屋裡轉了一圈後,費南斯叫了聲正在發愣的黑皮。

黑皮擡起頭,看着她,說:“你剛剛說肇事逃逸?那司機還沒找到嗎?”

費南斯搖了搖頭,說:“沒找到。”

黑皮罵道:“媽的,警察都是吃閒飯的?一個多星期了還沒抓到?”

費南斯想起昨天晚上週淮的話,說:“他們可能手裡案子積壓得多,忙不過來吧。”

黑皮道:“如果是當官的被撞,他們比誰都着急。不用半個月,半天就抓到了,你信不信?”

……

費南斯看他一眼,選擇沉默。

黑皮問:“哎,你叫什麼名字?”

費南斯說:“費南斯。”

黑皮說:“你是第一個關心他的人,”

費南斯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說:“你纔是。”

黑皮笑了笑,說:“狐朋狗友而已。”

回到家,已是十點多了。

周淮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電視機開着,聲音卻很小。

費南斯問:“剛下班?”

周淮嗯了一身,說:“我去店裡找你,隔壁店老闆說你早就關門了。去哪了?”

手機上有好幾個周淮的未接來電,費南斯說:“哦,去客戶家坐了坐。”

周淮看她一眼,沒再追問。

半夜,費南斯被手機吵醒。

打開手機,手機沒有反應。費南斯反應過來,爬起來,去外套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黑皮打給紫毛的語音通話。

應該是找自己的。

費南斯看一眼熟睡的周淮,出了臥室。

“我覺得還是應該通知一下他遠在廣東的老媽。他奶奶去世後沒多久,他媽在北洋路那邊的熙和小區買了個房子,說是要帶他一起過。那兩年時間他一直住在那裡。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又搬回去自己住了。你去那裡找找,說不定能找着他媽。”

費南斯問:“有她聯繫方式嗎?”

“沒有,紫毛把她們都刪了,說死也不會再聯繫了。”

費南斯思索片刻,說:“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好。”

回到臥室的時候,燈開着,周淮已經醒了,正躺在牀頭看着自己。

費南斯躺下,將手伸到他脖子裡。

手冰涼。

周淮倒抽了一口涼氣,看了她一眼,將她手揣進了懷裡。

“誰啊?還偷偷摸摸地揹着我。”

費南斯說:“一個朋友。”

周淮說:“什麼朋友?半夜三更打電話?!”

費南斯剛想說話,轉念一想,改口道:“陰間的朋友。”

……

周淮擡手關了燈。

“那你見完朋友從陰間回來了?”

費南斯往他身上蹭了蹭,說:“嗯,剛回來,還涼着呢。你給捂捂。”

周淮把她手放到一邊,說:“自己捂。咱們畢竟陰陽兩隔。”

……

費南斯把手伸進他衣服裡,放他胸口上,閉上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