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侯問室空間不大,卻擠滿了人,有男有女,或站着,或坐着,一共九人。

看不到外面,只覺天似乎亮了又漸漸變暗。頂燈一直沒關過,白光刺眼,讓人暈眩。

費南斯眨了眨眼,低下頭靠在牆上閉上了眼。

身旁幾人竊竊私語,聲音雖小,卻一直往耳裡鑽。

感覺胳膊被人碰了碰,費南斯睜開眼,一個年輕姑娘正盯着自己。

“哎,你幹什麼了?”

頭疼欲裂,費南斯閉上眼睛。

“做那個的?”

費南斯睜開眼,瞪了她一眼,找了凳子一腳,抱着肩膀坐下。

旁邊一中年男人一直往身上靠,費南斯站起來,回到了原處。

年輕姑娘打量她片刻,說:“在這待着別動,那傻逼盯着你看好久了。”

費南斯掃了那人一眼,擰緊了眉頭,把頭靠在牆上。

大腹便便,油膩猥瑣。進了這個地方的男人多半是嫖客。

年輕姑娘一身牛仔裝,套着個鬆鬆垮垮的棉服,扎着馬尾,一臉素淨,十七八歲的年紀。

許是無聊,一直在找話聊。

“哎,那傻逼,從你進來就一直盯着你看。真噁心,我要吐了。”

費南斯說:“嫌惡心,就不要一直往那邊看。不怕瞎眼?”

年輕姑娘噗嗤笑了,說:“你這人還蠻有意思的。”

費南斯問:“你纔多大?怎麼進來的?”

年輕姑娘臉色變了變,說:“我一同學被人欺負了,我花錢找了一幫子朋友打了那傻逼,那幫人把我供出來了。”

費南斯看着她,說:“有困難可以找老師或者警察。要是案底不乾淨了,以後後悔都來不及。”

年輕姑娘嗤了一聲,沉聲道:“你知道什麼叫欺負嗎?”

呆愣片刻,費南斯回過神,說:“打得好。”

年輕姑娘語氣有些挫敗,說:“我那同學被欺負了也不敢吭聲,誰都不敢說,就只敢和我哭。”

費南斯說:“這種情況,應該先報警,再去做個檢查,把當晚的衣物什麼的都留着當做證據去告他。定了罪,至少關他幾年。越不告,他就越囂張,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年輕姑娘沉默了,沒再說話。

中年男人突然間站起來,磨磨蹭蹭走到費南斯身旁。

費南斯沉下臉,冷聲呵斥道:“幹什麼?!”

中年男人咧開嘴笑了,盯着她,說:“你在哪個地方做?出去了,我去找你。”

費南斯閉了閉眼,高聲叫道:“警察同志!”

中年男人嚇了一跳,立刻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一中年警察跑過來,說:“叫什麼?!”

費南斯指着那人,大聲說道:“他非禮我。”

中年警察的臉立馬拉了下來。

年輕姑娘指着躲在人後的男人,說:“這個人,從她進來就一直盯着她看,好幾次跑過來,非禮她。”

中年警察呵斥道:“張文軍,老實點!”

過了一會兒,小江走了過來。

費南斯看他一眼,皺着眉偏過了臉。

小江說:“你再等一下。”

衆人微愣,紛紛盯着費南斯看。

費南斯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

年輕姑娘問:“你們認識?”

費南斯搖頭,說:“不認識。”

大家都不說話了,屋裡恢復了平靜。

天似乎又暗了些,雙腿發麻腫脹,費南斯倚着牆蹲下去,把頭埋在膝蓋裡。

突然間,門開了。

“費南斯,你可以回去了。”

費南斯擡起頭,看向小江。

“怎麼,還我清白了?”

小江一臉尷尬。

費南斯冷哼一聲,站起來,走出屋子。

辦完手續後,小江把費南斯送到門口。

費南斯問:“黃力呢?”

小江看了她一眼,說:“盜竊和肇事逃逸還在覈實,需要一段時間。”

“我要告他誣陷!”

小江愣了,說:“這個你要……”

話還沒說完,費南斯笑了,說:“和你說着玩的,只要你們給他定罪就行了。”

天黑了,正下着大雨,風嗚嗚地吹着,樹枝光禿細弱,隨風亂舞。

冷風一吹,費南斯不由得連打噴嚏。

小江遞給她一把雨傘,說:“周哥停職檢查了。這是他的傘,你拿着用吧。”

費南斯看傘一眼,冷笑了一聲,直接走進雨裡。

“讓他自己留着,我不需要。”

如人在耳邊輕聲低語,費南斯睜開眼。

入眼一片黑暗,後背寒涼,身體陣陣發寒。

費南斯擡手打開燈,拉開牀頭櫃抽屜,找來一顆退燒藥就着口水吞下。

手機響了,費南斯拿過手機打開。

黑皮:南姐,黃力被抓了。

沉默兩秒,費南斯放下手機,轉身躺下。

燈影之下,窗簾伸手觸摸夜風,帶動一室光影。那人身形苗條,馬尾高高束起,掩在紗簾之內,似夢如幻。

費南斯看她半晌,拿起手機打電話給王光全。

“光叔,我想休息一個月。”

王光全半晌沒說話,問道:“南南,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要休息?”

費南斯擤了擤鼻涕,說:“你要是忙,就把店關了,等我休完假再開。”

“別,你先去休假。”

“婷婷那邊……”

“學校封校了,她專心備考呢,我就算回去也見不到她。”

王光全聽到她抽鼻子的聲音,問道:“南南,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方便告訴我?”

費南斯揉了揉鼻子,說:“沒有,就是突然間想去休個假,出國玩一趟。”

王光全笑嘻嘻地說:“那就去吧,順便帶個高大威猛的帥氣老外男朋友回來。”

昏昏沉沉中,門外似乎有人敲門,手機也響了。

陌生號碼。費南斯眨了眨眼,接通了。

是快遞。

一個紙箱子,很重。

箱子最下面是一些衣服和首飾,上面是一包透明文件袋,袋子下面壓着個手機。

文件袋裡面是戶口本、護照、身份證、醫保卡、銀行卡……

身份證上是一個姑娘,長相甜美。

況凌琳?

袋子裡所有的證件都是況凌琳的。

費南斯沉思片刻,找到快遞面單上的寄件人號碼,撥了過去。

對方普通話不是很流利,自稱羅布的父親。收拾羅布遺物的時候發現了況凌琳的東西,找不到地址,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從殯儀館那裡找到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費南斯想起,接到況凌琳的那天,工作人員要求登記信息,自己填寫了聯繫方式和地址。

本該是劉大昌登記的,可是劉大昌說他不識字更不會寫字。

羅布是誰?

費南斯看着一箱子東西,整個人蒙了。

手機關機,費南斯給手機充了會兒電打開。

有密碼。

思索片刻,費南斯收拾了一下,帶着箱子去找林立佳。

見林立佳還是一副拒客的樣子,對自己的到來表現出了明顯的不高興,費南斯將盒子交給她。

“他們把我當成了況凌琳的家人。東西寄到了我家,我沒仔細看,就拆了。”

林立佳拿着東西,愣了半天,半晌後說:“我要去晉陽一趟,沒時間招呼你了。琳琳的東西還放在她租的屋子裡,我得去取回來。”

費南斯想了想,說:“我和你一起去。”

林立佳看了她一眼,說:“也好。”

林立佳應該是個很成功的女人,才三十多歲,就已經開上了保時捷。

費南斯看了一眼前座開車的人,閉上眼睡了。

8個小時的路程,終於趕在半夜到了。

況凌琳的房子租在一處老小區內,一套三居室的套房,和兩個姑娘合租。

這種合租的日子,費南斯也曾經歷過。

合租的室友平時都躲在自己的屋內,各自在各自的空間互不打擾。

就比如現在深夜十二點,林立佳和自己兩個外人進來,霹靂咣噹一陣響,兩個室友也沒有起疑。

進門就是客廳,廚房和客廳連着,右側是衛生間,再往裡走是三間臥室。況凌琳的房間在最裡邊。

房間很小,十來平米的樣子,頂燈光線不是很好,屋內昏昏暗暗。

整間屋子被況凌琳佈置得很溫馨,年輕姑娘的愛好一覽無餘。

林立佳二話不說就開始翻箱倒櫃收拾東西。

聲音很大。

房間隔音不錯,否則以這樣的聲音,室友不可能不抱怨。

費南斯看她兩秒,在書桌前坐下。

桌上堆着一大摞書,升學考試的居多。不過很多都是嶄新的,連塑料封皮都沒有拆開。

費南斯拿起一本考研英語書,翻了翻。

裡面乾淨極了,連個痕跡都沒有。

林立佳說:“那些都是我寄給她的。”

英語書旁邊放着一個塑料封袋,裡面是況凌琳的就醫本,還有一些發票。

費南斯一一翻開。

這是一份況凌琳的就醫記錄。

前年八月,況凌琳開始看心理醫生。剛開始三個月一次,去年二月開始一個月一次。醫生也是在二月給她開了一些抗抑鬱藥。去年六月後,況凌琳就再也沒去醫院。

桌角處放着幾個藥盒子,奧思平,治療中度抑鬱的藥。

費南斯將發票和本子遞給林立佳。

林立佳看了後,低下頭沉默了。

“我不知道我媽去世後,她開始看心理醫生。”

費南斯看向桌子上的書,考研的、考公的、考編的,剩餘的全是專業書,堆滿了一整桌子。

一本英語書下壓着一封信,信封上是旅行社的郵戳,時間是去年五月二十日。

信被撕開一角,費南斯打開。

西藏旅遊攻略和發票。

費南斯問:“她去西藏旅遊了?”

林立佳點頭,說:“去年五月,她說她要考駕照,身上沒錢,我給她打了兩萬。她沒考駕照,而是把錢拿去西藏玩了。估計,她那個男朋友就是去西藏旅遊的時候認識的。”

費南斯問:“男朋友?叫什麼?”

林立佳想了想,說:“好像叫什麼羅布。”

費南斯立刻明白了,問:“後來呢?”

林立佳笑了笑,說:“後來,我不同意,她要和我斷絕關係,就把我拉黑了。”

費南斯看她一眼,說:“看樣子,你比你媽還操心。”

林立佳嘆了口氣,說:“我比她大八歲。從小,爸媽就讓我多讓着她點、多照顧她點,早就已經習慣了。”

費南斯想了想,說:“我個人的態度,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過度干涉有時候會適得其反,有時候也會烙下心理陰影。”

林立佳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林立佳將重要的東西打好包,其他的東西都扔到牀上,最後留了張紙:“留下的東西,請幫忙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