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內。
芙蘭卡“咦”出了聲音,因爲她感覺自己的“絕望”魔藥徹底消化了。
盧米安的計劃成功了?芙蘭卡猛然產生了這麼一個念頭。
雖然不清楚盧米安究竟想做什麼事情,怎麼做,但她記得盧米安說過,一旦自己的“絕望”魔藥消化,那就代表這次行動達成了預期的目的,“愚者”先生將在一定程度上醒來,夢境將於幾分鐘後完全崩解。
芙蘭卡下意識望向了側前方的格爾曼.斯帕羅,看見電影院的屋頂在一寸寸垮塌,但相應的重物並沒有砸在座位和地板上,而是落進了虛空,直接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現場不多的觀衆身上,各有白色的光芒析出,飛入了格爾曼.斯帕羅的體內。
芙蘭卡霍然明悟了這些白色光芒是什麼:
是不同觀衆對格爾曼.斯帕羅這個人物的印象、認知和理解!
在夢境接近崩解時,這些觀衆呈現出了虛幻的本質,然後對應的記憶自行拆分出來,以錨點和信息的形式成爲了豐滿格爾曼.斯帕羅這個形象的養分。
夢境都市不同之處,還有更多的、類似的白色光芒急奔而來。
事情真的成了……芙蘭卡欣喜地將腦袋擡了起來,望向不再被電影院屋頂遮掩的高處。
原本只是暗沉的天空已大片大片地垮塌,露出了猙獰恐怖的深黑和淡薄灰白的霧氣。
這就像一棟房屋被地震搖垮了牆壁,但樑柱猶存,骨架還在。
…………
陽都高鐵站內。
站在深沉黑暗邊緣的周明瑞聽到盧米安說他的“絕望”魔藥已徹底消化後,臉上浮現出了溫和的笑容:
“那就好。”
盧米安怔了一下:
“‘愚者’先生?”
周明瑞點了下頭:
“現在是我了。”
他微笑說道:
“你們做得很好。”
盧米安笑了笑道:
“如果不是您封印了天尊絕大部分力量,包括祂的思維能力,我們根本沒有可能成功。”
盧米安依舊在小心翼翼地用“封印”來表述周明瑞原本的狀態,但事實未必是這樣。
他之前一直這麼說,真中摻一點假地向天尊講述自己的猜測、判斷和計劃,除了想拖延時間,還有加強天尊這方面認知的意圖蘊藏在內。
當然,不管這究竟是真是假,過了今天,它就是真的了!
周明瑞搖頭笑道:
“僅靠我自己,能限制住天尊已經非常艱難,沒有你們的幫助,結局可能完全不一樣。
“比如,你們要是沒提前驅除查拉圖,今天的行動肯定會有波折,醒來的‘世界’也許會指向天尊。
“而如果沒有西大陸那幾位朋友的幫忙,天尊最後還有翻盤的可能。”
原來天尊的後手,針對原初那位上帝遺留安排做的準備,被西大陸某些存在攔截了,阻止了……我原本打算的只是搶時間,利用“黑夜女神”的隱秘,搶在天尊後手真正發揮作用前,完成三個格爾曼.斯帕羅形象的融合……天師,還是冥道人?盧米安“嗯”了一聲,有感而發道:
“是啊,沒有大阿卡那牌們之前的努力和鋪墊,我們今天就算解讀出了所有象徵的真實意思,也來不及創造格爾曼.斯帕羅這個角色,只能眼睜睜看着局勢向天尊那邊傾斜。
“同樣的,沒有彭登和阿蒙的暗示,我們現在可能還在探索方向,而天尊的致命一擊即將到來……”
見盧米安很清醒很理智地認知到了這點,周明瑞欣慰地點了下頭。
盧米安沒往下講斯蒂亞諾、列奧德羅、安德森等神和人的貢獻,很急切地問道:
“‘愚者’先生,奧蘿爾,我姐姐,真能復活嗎?”
周明瑞看着盧米安,嗓音平和地說道:
“在靈魂碎片被封印在你體內、沒消散的情況下,如果你是‘占卜家’途徑的非凡者,且晉升到了‘奇蹟師’,那在我的幫助下,可以將自己的一次復活‘嫁接’給你姐姐的靈魂碎片,讓她真正歸來。
“但現在,你只能依靠‘魔女’途徑的復活,在將來分離出你姐姐。”
見盧米安陷入了思考,周明瑞補充道:
“你已經沒法更換途徑,而且,在你晉升‘絕望魔女’後,奧蘿爾的靈魂碎片和你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融合,你若是利用‘太陽’途徑倒退回最初,她的靈魂碎片會支撐不了,徹底消散。”
盧米安沉默了幾秒道:
“將來利用‘魔女’途徑完成的復活是本質上的復活,真正的復活嗎?”
“是。”周明瑞嘆了口氣道,“但願望經常會被扭曲,實現的方式未必是你想要的,就像你當初救了我的信徒後,我注意到了你,預感你將來會在夢境之事上發揮重要作用,於是給了你灰霧的氣息和我的烙印,但我沒想到,這個預言會以這麼曲折的方式實現,我的行爲同樣是預言的一部分。”
“原來那個老頭是你的信徒。”盧米安恍然大悟。
他心平氣和地笑了一聲:
“沒有灰霧的氣息,也許我永遠無法和奧蘿爾相遇,永遠不會有科爾杜村那段人生,而奧蘿爾依然會被‘愚人節’注意,依然會被洛希.露易絲.桑鬆困擾,說不定連復活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這裡,盧米安吸了口氣道:
“我明白了。
“只要是本質上的、真正的復活,什麼樣的實現形式我都能接受。”
周明瑞輕輕頷首,伸出了右掌:
“可以把那瓶阿茲克先生處理過的‘撒瑪利亞婦人泉’泉水給我了。”
盧米安一邊從“旅者行囊”內拿出黃金小瓶,一邊疑惑問道:
“‘愚者’先生,格爾曼.斯帕羅已經‘誕生’,你沒必要再喝這瓶泉水了吧?天尊封印在你體內,祂喝就等於你喝,而且,這對序列0真神都只有很微弱的效果。”
周明瑞右掌之上霍然出現了那個黃金小瓶,而盧米安手中已空無一物。
“我還要繼續睡一段時間。”周明瑞含笑說道,“現在正是融合天尊,更好對抗祂的機會,而這瓶泉水是媒介。
“格爾曼.斯帕羅將成爲‘愚者’,體現出我的一點意志,直至我完全醒來。”
“還要和天尊融合嗎?”盧米安疑惑問道。
周明瑞點了點頭
“對,既融合又對抗,這是當前唯一的道路。”
“那豈不是意味着……”盧米安霍然閉上了嘴巴,他記起了自己知道的某個神秘學知識。
非凡特性內的最初造物主精神烙印不滅,原初那位上帝和福生玄黃天尊的也是!
周明瑞笑了笑道:
“不管我再怎麼贏得勝利,你們再怎麼幫我,從長遠來看,最終贏得這場對抗的,必然是天尊。”
見盧米安沉默了下去,周明瑞表情溫和地繼續說道:
“大部分人類都知曉自己只有幾十年的生命,在不遠的將來註定會逝去,但這不妨礙他們享受自己的人生,不妨礙他們去做有意義的事情,不妨礙他們快樂、痛苦、悲傷、感動、滿足和思念。
“你從羅珊從這段時間的經歷裡也看到了,夢境之中也有不少真實,絕望的盡頭可能還有希望潛藏,而剎那的光輝或許能指向永恆。”
盧米安一時說不出話來。
隔了十幾秒,他才感慨道:
“每天都在對抗,在被侵蝕,在嘗試融合,一直持續幾萬年幾十萬年,甚至更久,會不會很累?
“會不會像之前那樣,明明還保持着自我認知,卻突然發現鏡子中的自己帶着陌生的笑容?”
“會。”周明瑞嘆息着笑道,“等我這次完全醒來,除了周明瑞和克萊恩.莫雷蒂最強烈最熾熱的那部分感情和人性,其他都很可能不再是現在的我。”
這用的不是推測的語氣。
“至於累不累的問題……”周明瑞的語氣生動了少許,“肯定很累啊,但沒辦法,總得有個人來做這件事情吧?”
盧米安思緒紛呈而雜亂,張了張嘴道:
“值得嗎?”
周明瑞看着他,突然後退了一步,落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
他沒像其他夢境人物掉進這片黑暗那樣快速消融,而是如在海水裡一樣緩慢下沉。
周明瑞擡起右手,將那瓶“撒瑪利亞婦人泉”的泉水湊到嘴巴,喝了下去。
然後,緩慢下沉的他看着深沉黑暗外的盧米安,露出和剛纔差不多的溫和笑意,嗓音平緩地回答道:
“值得。”
說完之後,他忽然對盧米安擠了下左邊眼睛,一點也不沉穩,不正經,更不像高高在上的“愚者”先生。
盧米安一直看着周明瑞沉入了黑暗深處,連模糊的身影都消失不見。
他低聲自語了起來:
“值得……”
電影院內,隨着那一道道白色光芒的融入,隨着周明瑞消失在深沉黑暗裡,一直呆呆站立宛若沉睡的格爾曼.斯帕羅忽然擡起了腦袋。
他睜開了眼睛,銳利的眸光彷彿能穿透金邊眼鏡。
夢境都市的天空就此完全剝離,所有房屋轟然坍塌,格林、張慶等人物形象模糊到徹底潰散。
芙蘭卡先是一陣迷糊,然後醒了過來。
她看見了一屋子的人,看見了“正義”女士臉上發自內心的明媚笑容,看見了喝上紅酒的“魔術師”女士,看見了明淨而燦爛的輝芒。
窗外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