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疑似伊魯的幽魂,胡安.奧羅的表情有了變化。
當初,雖然錯過了通靈的最佳時間,但他們還是在第一天內就掌握了哪些人死去,找到了可以準確指向目標的物品,利用“小惡魔”的能力完成了召喚,可所有死者的魂靈都沒有出現,這讓他們認爲惹怒大海的人靈也會被吞噬,之後未再做過嘗試時隔近一年,居然召喚成功了!
並且,伊魯看起來不是被海水淹死的,而是遭遇了槍殺。
這和祈海儀式失敗帶來的反噬截然不同!
查內姆用赫密斯語詢問起疑似伊魯的靈,但目標已渾渾噩噩,什麼都不記得,就連容貌都變得模糊,被環境同化了許多。
查內姆結束儀式,轉而用薩拉穿過多年的衣服召喚起另一名死者的靈。
這一次,什麼都沒有出現。
查內姆不再嘗試,熄滅燭火,解除了“靈性之牆”,用高原語對胡安.奧羅道:“問題變得比較清楚了。”
胡安.奧羅沒做迴應,側頭望了孫子費南德茲一眼:“你把他們帶出去,送回家,每個都叮囑一下。”
“好。”費南德茲雖然很想聽查內姆的推測,瞭解後續的事情,但還是不敢違背爺爺的命令,趕緊帶着倖存的水手們離開了這個小客廳,關上了房門。
又過了好幾十秒,胡安.奧羅纔看向五官沒有特色的查內姆:“你的意思是,死在祈海儀式裡的那個伊魯是假的?”
查內姆笑吟吟反問道:“你怎麼會覺得假伊魯真的死了?“
“其他逝者是被大海吞噬了,他可未必。”
不提死而復生這種奇蹟,在場也沒人能證明假伊魯確實掉進了海里。
見胡安.奧羅沉默了下去,查內姆繼續說道:“真的伊魯應該在祈海儀式之前幾天甚至幾周就被那羣破壞者暗殺了,不,更可能是被綁架了,等到祈海儀式結束一段時間後才被槍殺,這樣你們‘通靈’就理所當然地會失敗,因爲活人是沒法以這種方式通靈的,之後,有人僞裝成了他,以他的身份在米洛村生活了一段時間,不被懷疑地作爲水手登上了‘海之總督’迎娶大海的那艘禮船。 ”
“嗯,伊魯是不是那種長輩全部死掉,自己還沒結婚沒孩子,和兄弟姐妹也沒住在一起的人?”
胡安.奧羅眸光一凝道:“差不多,他們家的老祖母在十幾年前就死去了,他的父母都是‘大海的孩子’,出來單獨建立了家庭,在他成年沒多久,相繼無法控制力量,失去理智,變成了純粹的大海眷族,被我們送回了海洋。”
“果然,他們挑了僞裝起來最沒有難度的那個水手。”查內姆頗爲感慨地說道。
胡安.奧羅皺了下眉道:“可每一個登上禮船的人,都會接受另一種大海眷族的例行性檢查,確認真假。”
查內姆笑了:“你都說了,那是例行性檢查,而這個世界上有不少需要特定方法或深入辨別才能發現的僞裝。”
胡安.奧羅凝重地點了下頭。
查內姆帶着點炫耀地好心建議道:“下次,你們最好給每個登船的人都抽點血,拿來和他們譜系最近的幾個親屬對比一下,看是否有相應的血統。”
“這是一個辦法。”胡安.奧羅“嗯”了一聲。
在過去幾百上千年裡,祈海儀式各個環節都沒出過問題,所以他們之前都未想過改進一些細節。
胡安.奧羅轉而問道:“破壞儀式的那些人究竟想得到什麼?”
“我們也不知道。”查內姆攤了下手,望了眼拉着簾布的窗口。
那個方向有“海之總督”的府邸。
胡安.奧羅以爲查內姆是在暗示路易.貝里之前提到的一件事情,輕輕頷首道:“等今年祈海儀式成功,我們會放走米格爾的,讓他去託萊爾生活,到時候,去年儀式的失敗不再是絕對不能泄露的秘密,我們也就沒有殺米格爾的必要。”
“米格爾?”查內姆若有所思地問道。
“就是那個假的‘海之總督’,他原本在漁業公司工作,先祖是米洛村出去的人。”胡安.奧羅簡單解釋了一句。
查內姆收回視線,笑了笑:“他也算是享受了一年,雖然總是擔驚受怕,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這位大冒險家的同伴頓了一下,略感好奇地問道:“你們米洛村的先祖究竟是大海深處走出來的眷族,還是曾經普通的漁民有一天忽然受到了大海的感召和啓示,掌握了怎麼取悅大海,獲取恩賜的辦法?”
胡安.奧羅沉默了好一陣道:“我們自己也不清楚,兩種猜測都有。“
“米洛村曾經被‘大地母神’教會毀滅過,很多傳承完全斷絕了,我們無從知曉先祖們的來歷。
“我個人傾向於第二種可能,因爲我們和別的大海眷族完全不一樣,生下的孩子最初都是人類的模樣,直至接受了更多的大海力量,纔有可能變成那種類人蜥蜴,而且,我們的力量會衰退,它們不會。”
查內姆贊同點頭:“我也覺得更可能是第二種情況。”
他轉而問道:“米洛村先祖們的痕跡真的被完全抹去了嗎,就沒有一點殘留?”
胡安.奧羅看了查內姆幾秒道:“有一點殘留,在‘海之總督’府邸的地下室內,但只是一些符號和花紋,沒有實際意義,無法解讀。”
“你們如果想看,等到守夜儀式的時候吧,你們不是擔心我們之間的合作被別人知道嗎? 現在就去‘海之總督’府邸很容易暴露。”
“可以。”查內姆問了問其他細節後,身體忽然縮入牆角陰影內,瞬間不見。
胡安.奧羅看着這位大冒險家的同伴消失的地方,緩慢地嘆了口氣。
他有種圍繞着桑塔港將出現一場暴風雨的壓抑感。
索洛旅館,五樓套房的主臥內。
從陰影中走出的查內姆將銀白色的“謊言”耳夾戴到左耳後,眼眸迅速變得如湖水一樣清澈,頭髮則染上亞麻之色,不斷滋長,披過了肩頭。
即使穿着男性衣物,也依舊透出驚人魅力的芙蘭卡將耳夾丟還給了盧米安,自己從衣兜內拿出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把長髮紮成了高高飄蕩的馬尾。
“發現‘吟遊詩人’的蹤跡了!”這位“歡愉魔女”欣喜地說道。
“爲什麼是‘吟遊詩人’,而不是另外兩個?”盧米安坐在書桌前的靠背椅上,後方是緊緊拉攏的窗簾。
他這次刻意回特里爾,將芙蘭卡帶到桑塔港來幫忙,一是覺得占卜、通靈等領域自己不如“歡愉魔女”,在不想浪費吐真劑的情況下,直接找芙蘭卡幫忙是更好的選擇,二是讓芙蘭卡假扮成自己另一個身份的模樣,將“他”和大冒險家路易.貝里徹底區分開來,瞞過暗裡監控自己的那些人,將來說不定還能依此完成某種欺詐。
芙蘭卡把今天通靈的收穫和完成的對話大致複述了一遍後道:“假伊魯首先要擁有類似‘無麪人’的能力,其次要擅於偷竊,而很早前,‘我有個朋友’就說過,‘吟遊詩人’是‘偷盜者’途徑的序列6‘盜火人’,當然,現在很可能不止這麼點實力。“
“如果不是其他人都確認‘洛基’並未參與去年祈海儀式上的惡作劇,至少明面上沒有參與,他肯定是最適合假扮成伊魯的人,現在嘛,‘吟遊詩人’的可能性更高。
“作爲‘偷盜者’中序列非凡者的他也許擁有類似‘謊言’的物品,也許是向那位天尊做了祈求,得到了身材和容貌上的改變,並附加了神秘學上的反占卜反預言,嗯,‘偷盜者’是最容易被天尊影響的三條途徑之一。”
盧米安靜靜聽完,逐漸露出了笑容:
“吟遊詩人’在去年那場儀式裡扮演的角色和發揮的作用基本可以明確了:
“他負責假扮成水手上船,偷走真的祭祀戒指,用假的代替,之後,主動跳海,假死逃走!”
盧米安頓了一下又道:“現在的問題是,在這件事情裡,‘瘋女’和‘鹹蛋超人’又扮演了什麼角色,發揮了什麼作用?目前來看,有沒有他們都不影響祈海儀式最後的失敗。”
芙蘭卡嘴脣輕抿着來回踱了幾步道:“瘋女’有可能負責接應和聯絡,比如,‘吟遊詩人’跳海後,由她‘傳送’過來,直接帶走,免得真被狂怒的大海吞噬,這種事情,只有‘旅行家’能夠辦到。”
“鹹蛋超人’,負責提供祈海儀式的情報,制定相應的計劃?不,肯定不只這麼點作用,他應該還有別的角色...…”
盧米安後靠住椅背,緩慢摩挲起下巴道:“瘋女’部分,我認可你的推測,但根據目前掌握的情報,沒有‘大海的孩子’引領,不遵循固定的航線,是沒法進入那片特殊海域的,‘瘋女’怎麼‘傳送’到裡面?“
嗯,她也潛伏在船上?或者,‘吟遊詩人’身上有某種特殊的定位?這必然不是實體物品,要不然會被搜查出來。
“至於‘鹹蛋超人’,我一直懷疑他是桑塔港本地人,且對祈海儀式有足夠的瞭解,去年那場惡作劇應該就是他發起的。”
說到這裡,盧米安站了起來:“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能弄清楚‘鹹蛋超人’在去年那場惡作劇裡具體做了什麼,在策劃者之外還扮演了什麼角色,那我們就能掌握‘愚人節’在這件事情裡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