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拿到了,怎麼能不來試一試?”
那一具具白森森的骸骨望着被恐怖氣息震懾住的盧米安,或愉快或嘲弄或浮誇或瘋狂地笑道。
嘩啦!
還不夠蒼白的黯淡泉水涌出了那個黑幽幽的孔洞,填滿了不大的“池塘”。
和之前相比,水中多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彷彿正劇烈燃燒,近乎無色的火焰包裹了他全身。
他明明只佔據了泉眼一角,卻讓僵住的盧米安感覺他異常巨大,堪比山峰。
近乎無形的火焰中,這身影顯露出血色的黯淡長髮,雕刻成形般的臉龐滿是腐爛流膿的痕跡,內中的骨頭閃爍着鋼鐵般的金屬光澤,那雙鐵黑色的眼眸則疑似“生鏽”,透出了幾分猙獰的血色。
這人影身上不斷有泛黃的“岩漿”滴落,又迅速被蒼白的泉水熄滅。
伴隨着“撒瑪利亞婦人泉”的又一次涌出,那些發出聲音的密密麻麻白色骸骨同時歸於沉寂,嘩啦撒開,似乎快要腐朽成泥。
看見那道山峰般的腐爛身影后,盧米安鼻端的血腥與鐵鏽味愈發濃郁,被震懾的精神染上了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這將原本就存在的暴躁和兇戾徹底點燃。
若不是他還有近乎死亡,連思緒都完全凋零的狀態,當下已經失去理智,成爲瘋子。
那樣的話,他隨時可能失控。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僵立在原地,就像面對最害怕的天敵,只知道瑟瑟發抖,忘記了反抗,忘記了逃跑。
嘩啦啦!
那道高度腐爛又燃燒着無形火焰的身影腳踏黑幽幽的洞口,竭力走向“撒瑪利亞婦人泉”的邊緣,試圖探出不斷滴落淡黃泛紅液體的右掌,抓住站在那裡的盧米安。
嘩啦啦,泉水涌動,淡霧匯聚,阻止着那道給人山峰錯覺的身影脫離泉眼。
那身影發出了一聲低吼,鐵黑透紅的眼眸內是僅僅看見就會受到污染的純粹瘋狂。
受此影響,盧米安腦海嗡嗡作響,一片空白,“撒瑪利亞婦人泉”則劇烈晃動起來。
那恐怖的身影雖然沒能借此脫離泉水的束縛,卻成功阻止了它們縮回黑幽幽的孔洞。
與此同時,沉浮於泉水內的那一道道既腐爛又黯淡的身影被低吼驅動,涌向了岸邊。
它們之中有氣質寧靜如同黑夜的流膿女子,有戴着黃金冠冕的腐爛屍體,有長出了大量油膩羽毛的鐵色骸骨,有彷彿無數破碎蛆蟲纏繞而成的身影,有隻剩下一團黑色的怪異存在……
這些身影同樣無法脫離“撒瑪利亞婦人泉”,但靠近了邊緣,向盧米安的雙腳伸出了或蒼白流膿或高度腐爛,或佈滿淡黃羽毛或由噁心蛆蟲組成的手掌。
那漂浮於水面、宛若一叢雜草的黑色長髮忽然活了過來,向泉水外面急速延伸。
徘徊在“撒瑪利亞婦人泉”周圍的白袍女性瞬間被這些黑色長髮層層纏繞,呆板冰冷的藍色眼眸內映出了盧米安的身影。
盧米安被一隻只詭異可怕的手掌抓住,遭黑色長髮牽扯,緩慢地、不可遏制地向着“撒瑪利亞婦人泉”滑去,向着那由瘋狂和火焰組成的巨大身影靠近。
他的身體越來越冰冷,他的思緒越來越空白。
就在這個時候,他眼前忽然失去了所有光芒,染上了最深最沉的黑暗。
悠揚的歌聲、吟唱聲遠遠傳來,讓這片區域變得安寧靜謐,讓那些模糊黯淡的身影不再那麼瘋狂,像是受到了安撫。
抓住盧米安雙腳,讓他靈和肉近乎凍結的那些恐怖手掌全部縮了回去,拉扯他身體的黑色長髮失去了活性,無力垂落於地,徘徊在“撒瑪利亞婦人泉”周圍疑似高位魔女的身影也停了下來,像是在傾聽夜的樂章。
就連最恐怖最瘋狂的那道身影也出現了遲緩,源自於它的可怕氣息變弱了不少。
盧米安隨之找回了思緒,瞬間弄清楚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偷走地血礦石的竊賊就是“與衆不同”歌舞廳的莫尼特!
而他故意製造巧合,在地下墓穴第四層和自己相遇,爲的是用偷竊的技巧將地血礦石悄然還給自己,讓自己毫無察覺地帶着那塊礦石標本來到“撒瑪利亞婦人泉”旁邊,激發出異常!
要知道,盧米安最近都不打算攜帶地血礦石進入地底,他覺得以自己目前的實力難以應付地下特里爾存在的種種異常,羣島騙子莫尼特的偷竊和歸還行爲目的就是讓他被動地開啓或許好或許壞的遭遇!
至於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可能得等到事情結束纔會明瞭。
盧米安思緒奔涌間,一邊下意識探掌,抓向“海拉”的手臂,一邊激發起契約印記,打算用“靈界穿梭”這個能力脫離這裡。
這個過程中,他還試圖甩掉掌中的地血礦石,讓它吸引走那道留着血色長髮的瘋狂身影。
可地血礦石像是受到了這裡異常環境的影響,出現了明顯的風化跡象。
無聲無息間,它粉碎成末,飄揚開來,蘊藏的點點血跡則沾染在盧米安的掌心,侵蝕入了皮膚。
另外一邊,“海拉”手中白色蠟燭的火焰黯淡到了極點,隨時可能熄滅,而她右手的黑鑽石戒指靜靜流淌出了深夜般的純暗。
盧米安抓住她的手臂後,卻發現兩人一動不動。
這片區域似乎與靈界隔絕了,無法脫離!
逃不了……盧米安果斷收回了手掌,向着正用瘋狂眼神望着自己的那道火焰身影,張開了嘴巴:“哈!”
一道淡黃的光芒從他口中噴出,落在了那道山峰般巨大的黯淡身影上。
那身影略有搖晃,卻不受影響,再次發出了無形的嘶吼。
得到新的“命令”後,被寧靜夜晚安撫的那一道道詭異身影渾身一震,再次探出或腐爛或噁心的手掌,抓向盧米安的雙腳,垂落到地上的黑色髮絲又一次揚起。
盧米安見來不及躲避,身周猛地冒出了一團團熾烈的火焰。
這些赤紅的毀滅之花迅速黯淡,飛快熄滅,像是在一瞬間耗盡了所有生命。
蒼白流膿的手掌最先抓住了盧米安的右腳,讓他一下變得“安靜”,思緒急速沉澱。
高度腐爛的手掌、佈滿淡黃羽毛的鐵色骸骨和破損蛆蟲組成的形體也相繼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將睜着眼睛沉睡過去般的盧米安拖向“撒瑪利亞婦人泉”內。
“海拉”周圍則是一層又一層黑色的長髮,它們突破寧靜的黑夜,纏繞向出現些許腐爛跡象的女士。
盧米安怔怔看着那張線條剛硬腐爛見骨的臉龐,看着那雙透出血鏽的鐵黑眼眸,感受着純粹的、極致的瘋狂,卻連一個念頭都無法泛起。
他的身體越來越僵硬,體表出現了紫紅色的屍斑。
他距離蒼白的泉水只有一步了。
就在這時,已被那道巨大身影拖延很長一段時間的“撒瑪利亞婦人泉”終於“沖垮”了堤壩,卷着所有身影縮回了連光都無法照入的黑幽幽孔洞。
那燃燒着無形火焰的巨大身影發出了不甘的怒吼,但還是被蒼白的泉水帶着,消失在了孔洞深處。
盧米安一下“醒”了過來,見穿着白袍的女性身影又開始徘徊,連忙轉過身體向着斜坡頂端狂奔而去。
他的想法很簡單:
異常既然來源於那塊地血礦石,而地血礦石現在半融入了他的手掌,那他就必須抓緊時間逃離,而不是趁這個機會,舀取泉眼內剩餘的水液。
只要他能在蒼白泉水再次涌出,那道恐怖身影又一次浮起前,逃出這裡,那留在此地的“海拉”就會安全很多,能相對從容地取水,附帶他那一份。
至於怎麼跑,在“傳送”不起作用的情況下,依靠雙腿是現在唯一的辦法。
盧米安一邊跑,一邊還在做着來不及逃出去的準備。
他靠“縱火家”的能力穩住了白色蠟燭的火焰,並從挎包內取出“拷打”拳套,戴往手掌。
與此同時,他嘗試起用赫密斯語誦唸“愚者”先生的尊名: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這是“撒瑪利亞婦人泉”周圍那些灰白霧氣給他帶來的靈感!"
嘩啦!
盧米安剛唸到一半,跑出一段距離,泉水涌出的聲音就驟然響起。
這比他預計得更快!
那帶着血腥和鐵鏽味道、充滿瘋狂意味的低吼重新迴盪在了這片區域。
不明白盧米安思路跟着他脫離了泉水邊緣的“海拉”身體再次顫抖,彷彿從沒有情緒的屍體變成了驚慌恐懼的活人。
她眼睛餘光看到了那燃燒着無形火焰的巨大身軀,看到了血色的頭髮和破破爛爛的染血盔甲。
盧米安同樣受到了震懾,甚至有一種想要臣服想要放棄抵抗的衝動。
他竭力忍耐着,已無法再誦唸尊名,只能將希望放在“拷打”拳套上。
再撐一撐,再撐一撐,那些隱秘的邪神即將因爲拳套的材質投來目光,派出危險的生物施加影響或發動攻擊。
換做以往,盧米安肯定會祈禱將要到來的異常在自己能夠應付的範疇內,而現在,他希望越危險越好!
水攪渾了,魚兒纔有逃出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