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爲春貴人診治的御醫很是眼生,如玥從未見過。不過上去,他的年紀倒不算大,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眉清目秀的,十分俊朗。
皇帝和瑩嬪一直並身端坐在稍遠的位置。倒是如玥一個人隻身走來過來,停在御醫身側,憐惜的着病容滿面嘴脣紫黑的春貴人。
“怎麼樣?楚原,春貴人毒可嚴重麼?”倒是皇帝識得眼前的御醫,便徑直喚出了他的名字。
楚原?如玥忽然覺得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瑩嬪卻是一下子回過味來了,便道:“若是本宮沒有記錯,這位楚原御醫,不就是之前一直照料着恩貴人身子的麼?”
聞聽瑩嬪的話,楚原不自然的,隨即道:“瑩嬪娘娘的記性真好。微臣一直負責照料鍾粹宮各位小主的身子。是恩貴人不嫌棄微臣粗笨才時常傳喚罷了。”這話像是用來堵住旁人的嘴一邊,有意提醒了衆人鍾粹宮不是隻有一位小主。
可他越是這樣撇清,越是讓如玥疑心。這個時候莫非唯有他一人當值不成。怎麼好端端的偏是她來了翊坤宮?
言罷楚原恭敬的跪於皇帝面前,誠然道:“啓稟皇上,春貴人飲下的薑汁兒不是很多。也幸而那毒藥並非什麼見血封喉的劇毒,方纔微臣已經爲貴人催吐了一回,腹的毒基本上已經清了大半,殘存的稍後微臣會開方子化盡,相信春貴人這會兒已經沒有性命之虞了。”
“不是什麼劇毒?”瑩嬪詫異道:“那又是什麼毒?”
楚原睨了瑩嬪一眼,才道:“是雷公藤。”
皇帝凜然,神情一滯:“你是說斷腸草?”
如玥一個激靈,只覺得渾身的汗毛的立了起來,那種毒草算是比較多見。且想必鴆毒,砒霜,又省去了好些麻煩。雖不至於入口氣絕,可能令人腹痛不止,腸斷而死。險些這毒藥便送進了自己的口,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平坦的腹部,如玥只覺得慶幸。
“正是。”楚原重重咬字:“的確是斷腸草。稍後臣會以綠豆,金銀花等解毒的藥材入方,連服幾服,便沒有大礙了。請皇上安心便是。”
皇帝起身,走上前去睨了春貴人一眼,有了窗櫺外的天色。思忖道:“讓春貴人睡在這裡朕實在難以安寧。待會兒天就大亮了也實在不便。既然春貴人此時也無大礙了,就吩咐奴才們小心將她送回永和宮安歇吧。”
瑩嬪起身,端然道:“皇上說的是,在自己個兒宮裡總比在這裡舒適些。臣妾一會兒就吩咐了奴才們去辦。只是皇上,眼下這裡,又該如何纔好?”
如玥垂淚,心下哀痛不已:“皇上,入宮以來,臣妾一直啞忍,只覺得諸位姐妹都是皇上的宮嬪,理當和睦。可您也瞧見了,今日接二連三的事兒,都是衝着臣妾來的。臣妾不過是普通的小女子一名罷了,何以當得起這三番兩次的陰毒陷害啊。”
這悽悽婉婉的樣子,觸動了皇帝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眼的如玥,要麼硬朗,要麼俏皮,要麼善良,卻從未有過這樣委屈與失措的時候。歸根結底,不過是自己對她的寵愛才促使她一步一步走進了深潭之。
畢竟如玥入宮,不過五年的時光,可這五年,昔日那個女子已經不再是從前純真的模樣了。皇帝伸手,拂去了如玥臉頰上的淚水,惋惜道:“都怪朕不好,把你推到了風口浪尖兒上。在你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己,而朕又無暇面面俱到之前,實在不該讓你繼續冒險了。就當是朕欠了你的吧!”
瑩嬪駭然,險些問出口,皇上這麼說難不成是要讓如玥背上這盜取鐍匣的罪名不成?可皇上又怎麼下得去手,事關皇家傳承江山更替的大事,若是落下來不是死,便是打入冷宮啊。
如玥頓時也有些懵,好一會兒回不過味兒來。
皇帝卻是笑了,淡然道:“不過是朕要疏遠你些日子,其別的事,待朕處理好軍機要事,自會給你一個說法。”
“是呢,皇上該上朝了。”如玥忽然明白了什麼,心裡的溫熱又被皇上疼惜的眼神點燃。好像他對她永遠都是很真誠的,有什麼話,總會這樣直直白白的說出來。
瑩嬪鬆了口氣,心裡暗自埋怨自己,竟不知曉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能和如玥一條心了。且還會這般在意她的安危,僅僅是因爲她們共同的敵人都是皇貴妃麼?
還是因爲鎮寧在意她,所以自己也便多在意了些。“愛屋及烏?”瑩嬪一時鬆懈不禁從嘴裡冒出這個詞來。
“什麼?”皇帝聽見不覺詫異。
如玥也不明所以的與瑩嬪對視。倒是楚原,唬得面無血色,只顧着開方子。可是手上的毛筆似乎不聽使喚一般,顫抖的厲害。
“臣妾一時想起方纔皇貴妃娘娘的話。說臣妾往年是最不喜歡如貴人的。可現下,因着她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又聰慧可人,心地善良,連着臣妾也喜歡了幾分。便是人們常說的愛屋及烏吧。眼下着如貴人受委屈,臣妾的心裡很不好受。皇上,無論怎麼都好,永壽宮的委屈可不能憑白的受下。
何況,關乎的盡是皇家的大事,如貴人即便再堅強都好,女兒家的肩膀始終扛起的沉重是有限的。”
“朕明白你的用心良苦。”皇帝握着瑩嬪的手,心裡滿是感激:“有你幫着朕關懷如玥,朕也就安心了不少。”
如玥朝着瑩嬪福身行了大禮:“臣妾謝過瑩嬪娘娘厚愛。”
紫敏立在殿外,聲音謹慎道:“皇上、瑩嬪娘娘、如貴人,皇貴妃娘娘已經抓住了那個下毒爲禍的賤婢,還請皇上處置。”
皇帝輕輕咳了一聲,意興闌珊:“也好。”
如玥與瑩嬪一前一後的隨着皇上走了出去,楚原這才鬆了口氣,也纔敢拂去自己額頭上的冷汗。
“皇上,臣妾已經查明瞭,投毒的正是這名賤婢。她已經親口招認了,還從她身上搜出了這塊價值不菲的紫玉。可見必然是貪念促使她犯下這等殺頭的死罪,還請皇上處置。”睿澄見皇上走出來,便沉不住氣兀自稟明。
皇帝只是一言不發的聽着,許久沒有做聲。
如玥只是覺得奇怪,這麼輕而易舉就查出了實情,往後的事兒反而不好說了。遂上前一步,問那投毒的賤婢道:“究竟是誰指使你做的,你只管講出來便是。皇上隆恩,絕不會牽累你的家人。自然,你若不肯,我也絕不會送你去死,只管交給慎刑司的公公們,讓你嘗夠了七十二種刑罰,只不過到時候,即便你想說也不會有人想聽了。”
那宮婢嚇得只曉得哭,不擡頭也便罷了,一擡起頭來便唬得如玥後退了一步。只見她兩腮紅腫五指印分明,嘴角還不事滲出血水來,顯然是被皇貴妃用了刑。
“哼!”如玥冷然道:“皇貴妃娘娘何必這般心急,她若不肯說,只管慢慢審問也就罷了。怎麼當着皇上的面,就用了這樣大的刑法,且說信妃娘娘還是大病初癒呢,只怕最見不得這腥鹹的血光了。誠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如玥忽然將話頭指向信妃與誠妃,驚得誠妃眼角抽搐不止,好不容易纔生硬的說了聲“是”。瑩嬪忽然明白了什麼,順着如玥的話道:“皇上,如貴人的話倒是不錯。信妃娘娘醒轉至今不過半年之久,在這期間,娘娘靜心養性恢復康健,甚少出門根本沒有得罪什麼人。再說淳貴人,也是咱們後宮裡最好心性的人了,如水似的脾性也從來不會與人結怨。
按理說,翊坤宮沒有什麼大麻煩,怎好端端的偏是有人在這裡作亂呢。而且臣妾這麼分析,若是如貴人了毒,豈不是當真坐穩了偷盜的罪責麼?而皇貴妃娘娘卻落得治宮不嚴的罪責。就連信妃娘娘也跟着遭殃,到底是誰能最爲得意呢?誠妃娘娘,您也幫襯着臣妾想想……”
縱然睿澄不滿意如玥和瑩嬪的說法,可細細聽了她們的話,又覺着不是朝着自己來的。誠妃一時間到是成了靶心,很是奇怪。一時間她也不曉得該說什麼纔好,甚至弄不明白自己該站在哪一邊。
皇帝煩不勝煩,只覺得頭腦發脹遂道:“既然捉住了下毒的宮婢,只管問她不就是了。”
李貴人起身,走至那名宮婢身前,揚手擒住她的雙頰:“究竟是誰指使你在薑汁兒裡下毒的,還不肯說麼?”
許是她的力度過大,那宮婢本就又帶着傷,這會兒疼得臉都青了,胡亂的搖頭嘴裡嗚嗚噥噥道:“沒……沒有人指使……從來沒有人指使奴婢……”
“哦?”李貴人越發的用力道:“沒有人指使你,你何以要這麼做,還有,你身上這麼名貴的物件兒,又是從何而來的?”
那宮婢心灰意懶的與誠妃對視了一眼,猛然推開李貴人的手道:“貴人就是貴人,人多是忙,連奴婢也不記得了。奴婢之所以要毒害三位小主,必然是爲了復仇,還會有誰來指使奴婢呢?”
“哦?復仇?”如玥不解的一時想不起來什麼,可似乎這一切又並不如她原本想得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