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漸漸散去,遺留下一片漆黑。
沒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暗淡的掛在天空的東方,顯得異常孤獨。
左驀雨才九歲。
但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
至少,比那個愛哭鬼大一些。
“師兄,我害怕。”愛哭鬼抹着眼淚,張開嘴,又開始哭起來。
左驀雨真的很想把她的嘴巴堵上,或者,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師兄,師父會找到咱們嗎?師兄!嗚——”愛哭鬼的哭聲越來越大。
“好了好了。”左驀雨坐在愛哭鬼身邊:“不要哭了。”
愛哭鬼果然很聽話地閉上了嘴巴。
“都怪你啊!要不是幫你找家,我哪會被困在這裡?”左驀雨不滿地抱怨着。
愛哭鬼嘴一撇,眼看着又要哭了。
左驀雨忙也換了話題:“我左驀雨說話從來都說到做到,我答應過要幫你找到家,就絕對不會半途退縮,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一樣會把你送回家!”
愛哭鬼撇撇嘴,表示不相信。
左驀雨挺起胸膛,道:“你忘了,那次我答應給你捉五十隻蜻蜓,是不是一隻都沒有少?”
愛哭鬼點點頭。
“還有那次,我答應幫你收拾玄矢師傅,是不是把他弄的好幾天下不了牀?”
愛哭鬼又點點頭。
“所以,你要相信我。”
愛哭鬼還是點頭。
“那你就睡一會兒,明天還要趕路呢!”左驀雨解下自己的小斗篷,蓋在愛哭鬼身上。
愛哭鬼眼睛一眨一眨,像瓷娃娃一樣,可愛而易碎。
好像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這樣,不堪一擊。
她伸出小手,拉了拉左驀雨的手:“師兄,你爲什麼不睡呢?”
“我要看着你不被狼叼走。”左驀雨很認真地說。
“狼會來嗎?”她問。
“你放心睡好了,狼要是來了,我就一拳打掉它的門牙!”
她咯咯笑出聲來,然後又問:“那狼的門牙要是掉了,以後還怎麼吃東西呢?”
“那你說怎麼辦?”左驀雨反問她。
“師兄可以告訴它,不要抓走我,它就會聽話地走了。”愛哭鬼想了想,又說:“師兄,你說,這樣好不好?”
“好。”左驀雨幫她掖好斗篷,說:“快點睡!”
愛哭鬼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左驀雨剛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就又聽見愛哭鬼的聲音:“師兄,你會不會丟下翼然?”
他說:“不會。”
“真的嗎?”
“真的。”
“我們拉勾。”愛哭鬼伸出自己的小指。
“我左驀雨,永遠都不會丟下你。”左驀雨勾上她的小指,晃了幾下,又補充道:“一萬年,不變!誰變誰就是小狗!”
愛哭鬼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也許她還不明白“永遠”究竟是多久。
她只知道他不會丟下她。
夜晚的風很冷。
左驀雨把自己的斗篷給了愛哭鬼,身上只剩下一層薄薄的長衫,凍得他一直打冷顫。
離開家已經很多天了,他帶着愛哭鬼一路往南,卻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家,包袱裡的銀兩剩的也不多了,左驀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天要亮了。
他也很困。
但他看到了一雙綠色的眼睛。
在晨光下閃着可怕的光芒。
一點一點朝他逼過來。
他立刻警惕起來。
他知道那是什麼。
他知道他身邊還有一個人。
他輕聲叫愛哭鬼:“小師妹。”
愛哭鬼顯然已經睡熟了。
“小師妹。”他直接推了她一下。
愛哭鬼睜開那雙大眼睛:“師兄,你讓我再睡一會兒,好不……”
“你聽着,一會兒趁我和狼決鬥時,你就趕緊跑開。”左驀雨抽出長劍。
愛哭鬼這纔看見那雙綠眼睛,嚇的連哭都不會了。
“小師妹,你聽到沒有?”
“師兄,你不要丟下我。”
“我不會丟下你的,但是你在這裡我要分心來保護你,你放心,等我打敗它,就去找你。”
“拉勾。”愛哭鬼又伸出小指。
左驀雨勾上她的小指,晃了三下,道:“你快跑!”
愛哭鬼已經跑不了了。
那匹狼已經到了她面前。
它趴在了她腳邊。
藉着不算明亮的晨光,他們看到了它腿上還在流血的傷口。
它通體雪白,只有一雙碧綠的眼睛。
左驀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狼。
“你受傷了?”愛哭鬼正要蹲下去,左驀雨拉住她:“不要接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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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哭鬼笑了笑:“師兄,咱們救救它,好不好?”
“小師妹。”
“這是顆護神丹,你吃下去就會好了。”愛哭鬼把護神丹放在它嘴邊。
它沒有張嘴。
愛哭鬼剛要說話,左驀雨道:“它受的是外傷,你把護神丹研碎,縛到它受傷的地方。”
愛哭鬼當然照做。
天已經亮了。
晨曦的光撒在樹林的每一處角落。
愛哭鬼摸摸它的頭,道:“乖啊,我們要走了,你自己要小心。”那模樣,儼然是個小大人。
左驀雨背好包袱,道:“走了,小師妹。”
兩個孩子走出很遠,回頭一看,那匹狼卻跟在他們身後。
突然它長嘯一聲,左驀雨身形一閃,擋在了愛哭鬼前面。
它一瘸一拐地走到愛哭鬼身邊,咬住她的袖角,把她往一邊拽。
左驀雨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他拉住愛哭鬼的手就往前走,誰知道它死死地咬住她的袖角。
她彎下腰:“我要走了,總不能一直陪着你啊!”
說完,自己往前跨了一大步。
她跨出那一步時,左驀雨就明白白狼拽着愛哭鬼是因爲前面是個陷阱。
他明白時已經晚了。
他的手只來得及挽住流動的風。
他眼睜睜地看着愛哭鬼掉了進去。
底下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有沒有盡頭。
愛哭鬼怕黑,要是沒有自己在她身邊,她一定會哭的。
他只猶豫了一下,就縱身躍下。
我不會丟下你,永遠都不會丟下你……
愛哭鬼還沒開始哭,就掉到一堆落葉之上,然後,看見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海洋,風中帶着淡淡的香氣。
接着,左驀雨掉到了她旁邊。
一位八九歲的小姑娘撥開花叢,先是大叫了一聲:“啊——”
“你不要叫了!”左驀雨皺着眉,道:“我倆是人又不是鬼!怎麼女人都是一個樣子,不是哭就是叫!”
小姑娘緩了一口氣:“你們,真的不是鬼?”
“你有見過我這樣英俊的鬼嗎?”左驀雨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
“那你們是誰?”小姑娘問。
“你又是誰?”左驀雨問。
“我叫尹小顏。”小姑娘道:“這裡是流櫻宮,我是宮主的女兒。”
“師兄師兄,你知不知道流櫻宮是哪?”愛哭鬼問左驀雨。
“好象挺耳熟的。”左驀雨點點頭。
尹小顏也忘記問他們姓名了,直接問:“你們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們迷路了。”愛哭鬼答。
“少宮主!”又一個人撥開花叢叫尹小顏,也看見了他倆:“天啊!少宮主,他們是哪裡來的野孩子?”
“你說誰是野孩子?”左驀雨一拳揮過去,那人見是個孩子便不以爲然地接下這一拳,左驀雨年齡雖小,但從小習武,這一拳又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那人被打的後退三步,坐在了地上。
半晌,才道:“你,你竟敢打我!”說着就要還手,尹小顏道:“櫻奴,住手!他們是我的朋友。”
“少宮主,你怎麼能……”
“好了!找我有什麼事?”
“宮主說來了一個貴客,要你去。”
“哦。”尹小顏點點頭:“咱們走吧。”走出幾步,又回頭對左驀雨說:“你們也過來吧。說不定我爹爹可以幫你們找家。”
路過的每一處都開滿了雪白色的櫻花。
那種特別的芬芳,融合在每一絲空氣之中。
流櫻宮宮主尹流櫻是個男人。
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都以爲是個弱柳扶風的女子。
但就是這個有着一個女名的男人創造了江湖一個神話。
從他走入江湖到現在不過才二十個年頭,但流櫻宮從一無所有已經成爲了江湖上三大幫派之一。
轉過又一片櫻花林,就看到兩排穿着白衣的侍衛整齊地佇立在路的兩邊。
“這來的是什麼人?竟這樣大的派頭!”尹小顏問櫻奴。
“除了鎖藤閣,還有誰有這樣出色的手下?”左驀雨道,說完了才反應過來,正想後退,怎料那些白衣侍衛全部都單膝跪下,齊聲道:“少閣主!”
是“少閣主”,不是“少宮主”。
尹小顏顯然嚇了一跳。
“是小顏來了。”
“難道那小子到這來了?”
聲音先到,人也飄到。
兩個人。
一個當然就是尹流櫻。
另一個,尹小顏不認得,但愛哭鬼認得。
她低着頭,輕輕地叫了一聲:“師父。”
被叫做“師父”的男子摸着下巴笑着,他穿着雪白色的長袍,氣質高貴,他走過去把愛哭鬼抱起來:“又想回家了是不是?師父不是和你說過嗎?等你學成之後,你爹爹會來接你的。”
“對不起,師父。”愛哭鬼道。
“你們沒事就好。”男子放下愛哭鬼,板起臉來:“驀驀。”
“爹。”左驀雨的頭低的更低。
“回去把《閣戒》抄十遍!”
“是。”左驀雨點點頭。
“原來這就是驀驀啊。”尹流櫻道。
“伯父,您好。”左驀雨謙遜的說。
尹流櫻微笑着點頭。
“爹爹。”尹小顏被冷落了半天,這才插了句話:“這是我新認識的兩個朋友。”
“小顏,見到你左伯伯也不問好?”尹流櫻笑道:“這孩子沒見過世面,左兄不要介意啊。”
“尹弟何必如此見外?我覺得小顏人長的漂亮,也很知書答禮,倒是驀驀,不曉得能不能配的上小顏?”
“左兄言外之意就是願意和我流櫻宮結爲親家了?”
兩人對視一笑。
翌日,鎖藤閣與流櫻宮聯姻一事即傳遍江湖上下。
江湖上最強大的兩個幫派開始結盟,而我們的故事,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