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妖狐胡雪燕今天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衫,寬袍大袖,衣帶很長,人雖然沒有行動,只是在空中微微旋轉,但是衣袂飄飄,月光下看上去就像是人在臨風飄舉的神仙一樣,非常的美麗。
她的頭髮不再高高梳起,攏成髮髻,而是完全披散開來,鋪開在肩背,人在轉動時,長髮不時被微風掀起,趁着身上雪白的衣服,看起來就像是一片黑色的瀑布。
胡雪燕微微舉着雙臂,在月光中緩緩旋轉,一會兒舉首向天,望着明月,一會兒低頭向下,顧影自憐,不時發出咯咯的輕笑,神色甚是愜意。
王重陽看得呆了,俗話說的好:“馬上看壯士,月下看美人。”胡雪燕本來就長得嬌豔,此時的月色微茫,白衣蕭蕭,黑髮飄飄,看上去更是另有一番銷魂韻味。王重陽其時情竇未開,只覺其美,不覺其蕩,只是不由自主看得出了神。
過了一會兒,胡雪燕慢慢停下來,靜靜地懸在半空,不言不動。她背對着澗口,看不到它的臉,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王重陽很想再看看自己的這個姐姐還會做出什麼動作,所以一直沒有驚動她。
胡雪燕咯的一聲輕笑,人從半空慢慢降下來,衣帶倒飄起來,輕輕擺動,就像是在水中一樣。
胡雪燕落在澗底的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面,盤膝坐好,雙手前伸,手裡忽然憑空出現一個東西,幽幽閃着微光,卻沒有看清是什麼東西。胡雪燕將那東西慢慢舉起,頂在頭上,然後放下手來,扶着膝蓋,不再有動靜,似乎已經入定。
王重陽從來沒有見過胡雪燕在外面練功,更沒有看到過她頂在頭上的那個東西。心裡疑惑,胡姐一向行蹤隱秘,從來不在洞外現身,今天怎麼會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出來練功?
過了一會兒,胡雪燕一直沒有動靜,王重陽覺得索然無味,但是又不能出來打擾她,正在無聊,忽然看到胡雪燕的頭頂放出光來。
發光的是胡雪燕頂在頭頂的東西,那是一種黯淡的綠油油的光亮,只是因爲發光的一面在那一邊,仍然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綠光越來越強,胡雪燕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旋轉起來,等到她的身體轉過來,正對着澗口,王重陽看清了那東西,不由得吃了一驚。
骷髏,一顆大骷髏。
原來頂在胡雪燕頭上的東西是一顆大骷髏。
骷髏很完整,七竅的大小骷髏都黑洞洞的,這時兩眼的黑洞中正在放射出幽幽的綠光,映得胡雪燕的一張俏臉綠慘慘,十分的嚇人。
王重陽看了心裡很是驚異,沒想到剛纔還美若天仙的人,剎那間變成了惡魔夜叉,這個形象上的巨大反差,讓他一時無法接受,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以爲胡雪燕不該練這樣難看的功夫。
王重陽正自驚異,耳聞一聲輕笑,頂在胡雪燕頭上的骷髏頭冉冉飛起,到了空中開始滴溜溜地旋轉,而它眼洞裡發出的綠光越來越強,直射到一尺多遠,隨着骷髏的旋轉,向着四周掃射。
胡雪燕仰首向天,兩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空中旋轉的骷髏,過了一會兒,她的臉上也起了變化,臉色變成淡綠色,眼睛裡更是射出了綠光,跟骷髏發出的一樣。
她的小嘴一張,噗的噴出一口白氣,這口白氣聚而不散,直衝上去,從骷髏頭下面的大窟窿衝了進去。
那一口白氣好長,源源不斷地從胡雪燕的小嘴中噴出來,向上飛進上面的骷髏中。骷髏似乎是從白氣中得到了動力,立刻綠光大盛,而骷髏本身更白,眼中的綠光飆射出有三尺多遠,就像是兩把綠色的長劍,向周圍掃射,看起來更是詭異恐怖。
過了一會兒,骷髏眼中射出的綠光漸漸變得暗淡下來,不像先前那樣強烈。再過一會兒,眼裡射出的綠光開始往回退縮,從三尺變成二尺,由二尺變成一尺,恢復了原狀,包圍在骷髏頭周圍的那些綠光也漸漸消失,骷髏本身也重新變成枯朽的顏色。
就在骷髏的光亮漸漸減弱的同時,另外一處的光亮卻在增強,就是從胡雪燕嘴裡噴出的那口白氣。原來只是一道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白氣,現在已經變得像是一條白練一樣鮮明。
不過,現在這道氣不是噴出,而變成了吸入。
那道白氣不再是向上飛入骷髏,而是從骷髏中往回飛入胡雪燕的嘴裡。此起彼落,給王重陽的感覺,就像是原來注入骷髏中的動力,又被胡雪燕吸了回去。
再過一會兒,骷髏上的光芒完全消失,又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骷髏,而下面的白氣也越來越淡,最後嗖溜一聲,完全吸入了胡雪燕的肚子裡。
胡雪燕一聲長笑,站起身來,輕輕轉了一個圈子,一伸手,接住了從空中落下的那個骷髏頭。
王重陽有看到了那個豔麗迷人的妖狐胡雪燕,偷偷舒了一口氣。剛纔出現的情景讓王重陽心中很是驚疑害怕,並不是因爲景象的恐懼可怖,而是因爲王重陽對胡雪燕非常擔心,他隱隱覺得,胡雪燕這練功的樣子透着一股重重的邪氣。
骷髏轉眼之間又不見了,不知道被胡雪燕藏在什麼地方,就像她剛纔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來一樣。
她雙臂微微一擡,身體冉冉而升,重新飛到空中,停住身子,仰起頭,嘴一張,從嘴裡噴出一個淡黃色的小球,一閃,飛了空中,消失不見了,消失的地方,正是那一輪皎潔明亮的圓月。
胡雪燕保持着原有的姿勢沒動,只是緩慢地旋轉,就像是一個木偶,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吊在空中。
過了一會兒,她張口一吸,嗖的一聲,那顆飛入月亮裡的黃球又飛回來,投入了她的口裡,看樣子似乎比飛上去的時候明亮了許多。
黃球甫一入口,胡雪燕的身上冒起一片霞光,一閃而過,但胡雪燕立刻精神煥發,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神采飛揚,光彩照人。
胡雪燕舉着胳膊開始翩躚起舞,白色的衣衫臨風飄舉,黑色的長髮因風飛揚,整個身段看上去就像是行雲流水一般,嘴裡也嚶嚶有聲,似乎是在吟詠一首詩。
王重陽豎起耳朵仔細聽,隱約聽得胡雪燕唱道:“因恨成癡,轉思作想,日日爲情顛倒。海棠帶醉,楊柳傷春,同是一般懷抱。甚得新愁舊愁,剗盡還生,便如青草。自別離,則在奈何天裡,度將昏曉。今日個,蹙損春山,望穿秋水,道棄已拚棄了!芳衾妒夢,玉漏驚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說長宵似年,儂視一年,比更猶少。過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王重陽聽了這首歌,覺得非常悽美。他並不懂得歌詞中所說的那種纏綿悱惻的情感,只覺得美不可言,心裡感到又是舒暢又是傷感,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胡雪燕自歌自舞了一番,仰首一張嘴,又將黃球噴了出去,就像是一道黃色的流星,直飛入月光中不見了,經過了一會兒,她有仰頭張嘴一吸,將那個黃球從月亮裡吸回來。每次飛上去的時候都是暗淡的銅黃色,而飛回來的時候變成了耀眼的金黃色,隨即胡雪燕的身體自上而下冒出一片霞光,一閃而過。
這樣的情形接連進行了三次,最後那一次黃球從月光飛回來,沒有立刻進入胡雪燕的口裡,而是停留在距她頭頂三尺高的地方,滴溜溜地旋轉,放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輝。
王重陽猜想,胡雪燕這樣做似乎並不是爲了好玩,而是在練一門奇特的功夫,她不斷地將腹內的黃球吐出,噴到月亮裡,黃球在月亮裡似乎被洗濯了一遍,將附着在上面的塵垢全都洗掉,所以變得更加明亮,吸入腹中的時候,將她的整個身體都照亮了。
王重陽想得正出神,忽然頭上一陣涼風掠過,急忙擡頭看時,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只看到崖壁上的草葉微微搖晃,連聲音都沒有,想來只是一陣輕風而已,也就沒有再去注意。
這時那顆黃球停止了旋轉,開始運動起來,胡雪燕也開始飛身起來,追隨着黃球在石澗中來往飛馳。一開始一直是黃球在前,引領着胡雪燕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上下浮沉,無不遂心如意,婉轉自如。
過了一會兒,胡雪燕追上了黃球,但是她並沒有將黃球吸入腹內,也沒有用手去抓住它,而是一邊向前飛,一邊讓黃球繞着自己的身體不停地旋轉,同時她自己的身體也在不停地翻轉。
一人一球在狹窄的小小石澗中來往馳逐,在明亮的月光下,金黃的小球,潔白的衣衫,襯着黑黝黝的崖壁,看起來非常美麗。
胡雪燕似乎在這場追逐中感到了很大的樂趣,所以樂此不疲,一直沒有停下,一球一人時分時合,忽前忽後,變幻出無數的花樣,看得王重陽眼花繚亂,心馳神往,只是因爲自己不會凌空飛行之術,不然早忍不住跳到空中,去參與這場遊戲了。
月亮在不知不覺之中漸漸西斜,石澗中出現了崖壁的陰影,而且這陰影在慢慢地從澗底向上爬升。
子時已過。
胡雪燕和黃球的飛行速度終於慢了下來,最後懸停在石澗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