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看到雲竹之後,徐薇還真的去了書房找那幅《雲山打獵圖》,可是翻遍了角落,好看的畫作遇到不少,卻沒有找到這幅畫,最後只好放棄。
想來這位風流才子也是你一時興起,一幅畫倒也不會一直念念不忘。於是慢慢的就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晚上照例是貼身伺候她的如煙服侍她沐浴,大木盆內水溫已經調試好,如煙將採摘的一些時令鮮花灑在水中,頓時稀薄的煙霧之中便升起一縷幽香。
可是傅青綰身上的香味卻不是這麼淺淡的味道,那是一種以花香做底料,佐以香料精華提煉出來的香,不膩,不濃不浮躁,卻悠悠淡淡的甚是迷人。
沒有那幅畫去換金風玉露液,徐薇覺得還有點小小可惜呢。
一層一層的褪下繁複的衣服,如煙扯着已經檢查了好幾遍的衣服問:“小姐,你平常佩戴的那塊紫玉怎麼不見了?”
抖了抖衣服確實沒有發現紫玉的影蹤,如煙又在浴盆周圍找了一圈,臥室內各個地方都翻遍了還是沒找着。
徐薇坐在浴盆裡眯着眼睛懶懶的說:“興許是丟了吧,今天……”話到嘴邊徐薇想到在西苑的事只好作罷,“走了這麼多的地方估計是掉了。一塊玉而已,丟了也無妨。”
如煙抱着徐薇換掉的衣服不解的問:“可是這塊紫玉不是小姐一向看的最爲寶貝的東西嗎?一直都好好的放在身上寸步不離的,就這麼丟了多可惜。”
想着古代女孩子都有隨身佩戴各樣飾品的習慣,徐薇也記得這塊掛在綢帶上的紫玉,大小不過大拇指甲蓋那樣,形狀圓潤,上面雕刻這一枝精巧的梅花,後面刻了一個字“瑜”。
紫玉成色很好,經過一番仔細打磨和佩戴之人的時常擦拭,散發出一絲似有若無的靈氣。
這麼細細的回想之後,徐薇還真的有種主人失去愛物的落寞感,以後去那就晚上再去西苑找找吧,說不定是掉在假山那裡了。
沐浴更衣之後,徐薇屏退了丫鬟隨從,等四周安靜之後,一個人悄悄又去了一趟西苑,走了白天的經歷,徐薇這次很快就走看到了“西苑別景”四個大字。
藉着懸掛在屋檐上的燈籠,徐薇低着頭仔細的查看白天經過的地方,可是尋找了大半個鐘頭一無所獲,最後只好暫時靠着假山休息。
夜晚的西苑在燈籠微黃的光線下竹影扶疏,花香嫋嫋,假山後面的水榭嘩啦啦脆生生的水聲分外清冽,眼前是一個花壇,花壇中央立着一塊石碑,正面寫着“睿智篤行”四個大字,四周長滿了萬壽菊,花朵嫣然迎風笑,月色更加撩人。
沉浸在夜色中的徐薇,正嘖嘖稱讚西苑的別緻,只見兩道身影從假山另一端走來,兩人肩並肩走的飛快,眼瞅着就要轉個彎來到徐薇這裡了,徐薇心生一計,直接爬到了假山上躲在一塊石頭後面。
這麼晚了誰還出來溜達?而且看樣子似乎還是很緊張的樣子?
離得不遠,但那兩人說話聲音很小,徐薇支着耳朵也只勉強聽到了個別幾個詞。但是看兩人的神情怎麼都覺得像密謀。
甲神秘兮兮的湊到乙的耳朵邊:月黑風高殺人夜如此這般……
乙點點頭表示讚許:事後你七我三。
然後兩人一拍即合哈哈大笑。
但事實是,徐薇
蹲的雙腿發麻,卻只聽到了個頭稍高的人說“你先走。”
然後,就看到那個個頭稍低的男人就真的走了!
徐薇那個怒!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我好歹敬職敬業的偷聽了這麼久了!明明以爲對方是賊,搞了半天自己成了樑上君子!而且似乎一時半刻還下不來了。
高個子男子看到那位同伴走遠了,卻仍舊一個人站在假山下面優哉遊哉的扣指甲,躲在上面不敢吭聲不敢動的徐薇攥緊拳頭,要是被她知道這個人是誰絕對不放過!
男子扣完指甲之後,突然清冷的發出一個清晰的聲音,“躲這麼久,累壞了吧?”
徐薇左右環顧,這是什麼個意思?難不成這哥們發現了自己?不會吧?她躲的還挺專業的。但是過了一會兒仍舊不見男子走,只是不扣指甲了,改成揪頭髮了……
徐薇琢磨着估計真的是被發現了,想出來一笑泯恩仇隨便聊兩句搪塞一下過去,可雙腿發麻動一動就覺得這痠麻的感覺滲入了骨髓,實在不好出面見人,失禮是小,丟人事大。
正爲難的時候,卻聽到對面的花壇後面站起來一個人,徐薇瞬間愣了,怎麼大家都喜歡大晚上出來躲貓貓?
這站起來的不是別人,徐薇透過燈光看到了青衣素面膚白柳眉的林璠,印象裡在那晚的宴會上這個少年幾乎沒有說話,一直安靜的坐在落梅的身側,只是時不時的望一眼別人。
可這位說話的男子一直背對着徐薇,至今都沒有露出正臉,徐薇才猜不出這是哪一位。
林璠嚇的不輕,一小步一小步的朝着男子走過去,徐薇都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撞見了被人的秘密,不知道會不會遭殺人滅口之災,這麼一想徐薇躲的更嚴實了。
“聽多久了?”男子聲音涼涼的,如同含着一塊蹭蹭冒寒氣的冰塊,無法掩飾其中的威懾。
林璠哆哆嗦嗦的站在男子幾米之外,耷拉着腦袋低聲說:“方榮師兄,我只是看到你和紹謙往這邊走,並沒有聽到你們說了什麼,我真的一句都沒聽到。”
方榮?紹謙?
這兩個人算是那晚比較有特色的人了,紹謙濃眉大眼,典型的東方美男子,而方榮則一直嘴角含笑,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會以禮貌相待,一個笑就就可以將對方輕易打敗,簡直就是齊國版本的褒姒。
他和紹謙這麼晚了在假山這裡密會,有什麼貓膩?紹謙比較擅長詩詞歌賦,是個典型的文藝男青年,可是這位方榮,他最大的特點就是總能抓住別人說話的漏洞然,後將對方說的啞口無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談判高手或者律師。
這兩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直接的專業瓜葛吧?
方榮朝林璠擡腳走了兩步,附身一把捏住林璠的下巴,徐薇就看不到林璠的動作了,這位方榮身形高大,直接把瘦小的林璠整個遮擋了起來。
等畫面再一次切入林璠的時候,徐薇看到他目光呆滯的望着假山,連方榮離開走沒有說一句再見,愣了足足十幾分鍾之後才雙腿哆嗦的返回了住處。
徐薇揉揉已經痠麻的沒有絲毫感覺的雙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麻死我了。”
紫玉沒找到,目睹了一出啞劇,徐薇搖頭嘆息又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傅家越來越精彩了,這些門生也越來越活躍了。
林璠回
到住處的時候高維正小解回來,看到一臉煞白的林璠拍拍他的肩膀問:“怎麼了這是?見鬼了嚇成這樣?”
林璠麻木的搖搖頭,一言不發的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揪着衣服冒出一層冷汗,高維一看他這樣子覺得十分不妙,便耐心的引導着問:“林璠,你到底遇到了什麼告訴師兄,師兄一定會幫你。”
高維比林璠大了五歲,兩人都是從江北一個小地方來的書生,投奔到傅庚年名下之後,兩人關係一向親密,無話不談,高維更是把林璠當親兄弟一樣看待。
林璠抖着手抓住高維的手臂,聲音打顫語不成句的說:“高師兄,我……我看到……方榮師兄和紹謙師兄……在……在假山……幽會……”
高維聽到他這麼說不禁掩面一笑,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傻小子,你這是說什麼胡話呢?幽會?方榮和紹謙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可不許胡說。”
林璠揪着高維的手臂不肯鬆開,篤定的點點頭咽咽口水緩着氣說:“不是我胡說,我的確看到方榮師兄和紹謙師兄兩人有……有……”
後半句林璠努力半天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高維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捂住他的嘴一而再叮囑道:“噓,林師弟,這件事你可要死死的守住,方榮和紹謙都是師父的得意弟子,師父一向偏愛方榮,若是你得罪了他以後就別想在傅家待下去了。”
林璠瞪大眼睛無聲的點點頭,嗚裡嗚氣的嗯了一聲。
“睡覺吧,等睡醒了,咱們就要收拾包袱離開尚書府了,方榮他們也會離開,等時間長了這件事自然會被遺忘。”
林璠躺在被窩裡繼續發抖,“高師兄,要是被師父知道這件事……”
“師父若是知道了,方榮和紹謙的命就保不住了,哎。”
“方榮師兄好糊塗。”
“方榮和紹謙都是正人君子,他們的才學我也十分佩服,只是人生在世都有許多事情,你我無法左右,希望方榮早日悔悟吧。”
林璠無聲的點點頭,他知道傅庚年的脾氣,他是一個極度崇拜得道信仰的人,眼睛裡揉不得一點點的沙子,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有這種事,他一定會將兩人碎屍萬段。
林璠想想都能嚇得一身虛汗,過了子時都沒睡着。
徐薇盯着牀簾想了又想,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會讓一個平日裡活潑開朗的小少年嚇得幾乎大小便失禁。
發現了方榮有逆反的舉動?
方榮和紹謙聯合偷竊了傅家的財務?
他們都是心懷大計的人,跟着傅庚年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光景,不至於爲了眼前的一點小財小利就鋌而走險。
聽到窗外傳來公雞打鳴徐薇才覺得眼皮沉沉的,子時將至才睡着。
方榮腳步沉重的在書房內踱了半夜,眼看着燭火將要燃盡,手中的毛筆拿起又放下,半晌後他立在書案前攤開一張宣紙。
燭影搖曳,影影綽綽間是他額前溼涔涔一層薄汗,握緊筆桿,方榮一字一字力透紙背寫下了今生今世唯一的一首詩詞。
“斷橋子弦熟識兮,袖若懷珍更盼離。如絹如帛如裂琴,斯人已逝菡萏稀。”
這一生,他只爲一個人徹夜無眠,也只爲一個人執筆寫詩。
紹謙,你會知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