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方的十字軍在西西里引起了軒然大波的時候,東方的基督徒們不僅對此毫不知情,甚至他們還等待得望眼欲穿。
已經是八月的盛夏了,自從薩拉丁征服了整個耶路撒冷以來,這裡反倒享受了一段時間難得的和平——沒有強盜,沒有土匪,甚至,沒有人。
地域廣大的整個巴勒斯坦地區,如今算是徹底的地廣人稀了。這一方面固然是薩拉森人和基督徒長期拉鋸對這片土地造成的破壞,導致即便薩拉丁頒佈了通商寬農的低稅政策,依然有許多基督徒向北逃難;另外一邊,則是爲了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十字軍,大馬士革的蘇丹正在有條不紊的把耶路撒冷的薩拉森平民遷徙出這塊即將再次被戰火蹂躪的地方,把他們送到肥沃富庶的尼羅河三角洲。
從北面的提爾和的黎波里,到南邊的雅法和伊貝林,薩拉丁拆除了許多由於人口遷出之後已經被廢棄的城堡和港口。他不憚以自己最高的想象來揣測十字軍的戰鬥力,他要在耶路撒冷堅壁清野,他要在十字軍到來之前做好迎敵的準備。
“王兄,這是阿萊克修斯皇帝的密信,他已經成功到達安條克,並且準備收編那裡的十字軍先頭部隊;他警告我們,十字軍的主力正在西西里等待風暴的過去,最遲到明年,便會有大批的西方人在黎凡特沿岸登錄;而到時候守備完善和設施齊全的阿克港,將遭受到他們猛烈的攻擊。”
“另外,我們的小羅馬皇帝要做一個局,他要我們經過‘激烈的戰鬥’之後將提爾讓給他。”
瞞着手下的法蘭克基督徒,通過王弟阿迪勒和他手下的夜鶯,阿萊克修斯和薩拉丁之間建立了一個隱秘的聯繫渠道。他們私下裡達成密約,大馬士革將提供埃德薩重建的資金,以及幫助阿萊克修斯樹立在基督徒中的威望;而阿萊克修斯將成爲蘇丹在十字軍內部的一雙眼睛。
譬如此次十字軍的先頭部隊,由意大利人,蒙費拉託的康拉德領導的一股兩千人的小部隊,這個意大利貴族和他麾下的軍隊和朝聖者們,他們漂洋過海而來準備先行收復提爾,爲後續的大軍贏得一個登陸的港口和在聖地的立足點,卻在提爾城下碰得頭破血流。
此時阿萊克修斯率領着埃德薩和安條克的聯軍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他在營地之中親切的慰問了遠道而來的朝聖者們,親手將麪包送到了一個感激涕零的孩子手上,和藹的向平民們承諾,他們能夠在埃德薩獲得屬於自己的土地,從此成爲一名有產的自耕農;他也親自替一個傷兵包紮了他的傷口,肯定和讚揚了他們爲天父而戰的虔誠和篤信;並且,阿萊克修斯向他們保證,面對羅馬皇帝如同“疾風怒濤”一般的“凌厲攻勢”,提爾的薩拉森人一定會一瀉千里,潰不成軍......
當然另一方面,成功攫取了摩蘇爾統治權的塔其丁,不僅把贊吉的餘黨全部遣送回了大馬士革,他也遵從了和阿萊克修斯的約定,迫使迪亞巴克爾的貝伊親自前往埃德薩謝罪,同時向羅馬皇帝宣誓效忠——不過這些就不用和遠道而來的十字軍戰士們講了。
“歡迎,康拉德爵士,你的到來讓我們的事業又上了一個嶄新的臺階!”
安條克的城堡之中,小皇帝正在舉行歡迎十字軍先頭部隊的宴會。他滿面笑容的舉起銀質的酒杯,面色沉穩而幹練,言語之中對這名貴族頗多招攬之意。
康拉德英俊而富有才幹,甚至和小皇帝之前還有一面之緣。六年前,在曼努埃爾皇帝還未駕崩的時候,他曾經作爲帝國英勇作戰的同盟軍而在君士坦丁堡受到了皇帝的當面嘉獎,那時候年幼的阿萊克修斯作爲帝國的王儲,也曾和曼努埃爾皇帝一起接受了康拉德的朝覲。
“看到沒有,我有一種預感,那傢伙會迅速成爲埃德薩一名舉足輕重的貴族。”
宴會的角落之中,大法官雷蒙德正在和他的忠實擁泵,同樣丟失了所有封地的喬弗裡男爵竊竊私語。
如今埃德薩的法蘭克貴族已經分成了三個派系,而其中之一的領袖,前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利用他作爲大法官的職位之便,以及皇帝命令在埃德薩的所有轄區建立巡回法庭和鄉村法官的任務,大肆將原本屬於他派系的法蘭克貴族招募進入了法院系統,喬弗裡男爵就是其中之一。
所有人都知道在如今的情況下,阿萊克修斯萬萬不可能如同法蘭克世界一般實行標準的采邑制,而法蘭克貴族們也沒有理由和能力架空這個牢牢掌握着自己權力的皇帝,他們唯有適應新的情況,紛紛各顯神通,希望在新政府之中能夠佔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雷蒙德和他的黨徒佔據了整個法院系統,雷納爾德和他的擁泵則在軍隊之中樹大根深。至於新近崛起的巴里安,他在市長的位置上兢兢業業,也網羅了一大批自己的下屬和同僚。
看到宴會之上的阿萊克修斯對康拉德多有招攬之意,雷蒙德頓時覺得,自己應該提前和他打好關係;畢竟現在看來,一旦康拉德進入了埃德薩的官僚系統,一定會受到皇帝的重用,而自己現在則十分需要政治上的盟友。
看到皇帝如此看重自己,康拉德這名來自意大利的貴族頓時受寵若驚。不過面對阿萊克修斯的招攬,這傢伙卻常常不置可否——透過他的雙眼,小皇帝分明看出了裡面熊熊燃燒的慾望和野心。
“如果我現在坐在君士坦丁堡的黃金御座之上,身旁都是忠誠的文官和將軍,這個來自意大利的粗鄙之人恐怕立馬便會卑微的匍匐在我腳前,請求親吻皇帝紫色的靴子吧。”
內心暗歎一聲,阿萊克修斯臉上依舊是一成不變的微笑;他記得清清楚楚,記憶中六年前的康拉德,他在皇都覲見曼努埃爾大帝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如同狗一般的卑微和殷勤,哪像現在一般,雖然禮節依舊無可挑剔,可是總有一股隱隱約約的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