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夜無仇亦身形僵硬連連後退,每一步都有種要將青石磚踏破的感覺,可伴隨着衆人的視線以及他們心中默唸的步數,夜無仇就這樣步履清晰地呈現出他與夏鈺兒對陣的真實情況。
他們之間接觸後的表現不會說謊,身體是最直觀的表達方式。一步,兩步,三步……夜無仇的倒退速度很明顯地低於夏鈺兒,他彷彿正在施展力量抵禦撲面而來的壓力,因此在力的相互抵消作用下夜無仇的動作緩慢卻出奇地沉重,這也就造成了夏鈺兒已經停下來了他卻仍然沒有脫身的狀況。
所有人緊緊盯着絲毫不轉移視線,顯然他們之間的戰鬥掉足了觀衆的胃口。夜無仇的這一手也足夠震懾羣雄了,能夠在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仍然能夠爆發出本應該已經空缺的力量,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超妙的技巧,這種技巧的難度不啻於舌舔胳膊肘反手摸肚臍。
夏鈺兒整整倒退了八步,而就在夜無仇在退到第七步的時候仍然沒有要減速的意思,所以人大失所望,本以爲夜無仇即將落敗之時,他們所關注的對象身體忽然違反常理的戛然而止,隨後令人目瞪口呆地晃了晃,左腳不自覺的往地上落去,這一步若是落實,那便是第八步,如此他便於夏鈺兒戰平。
能夠以鬥易的水平與鬥玄硬撼而戰成平手,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匪夷所思的現象。
若是當真平局那也是值得震撼的,可就在衆人在心中已經準備喝彩的時候,真正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夜無仇的左腳即將落到地面的時候,忽然停止不動,就這樣如雕像般頓住!
怎麼回事!在坐的各位都是武界高手,他們對這中間的門道可謂一清二楚,夜無仇有些細節的把控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他們自問自己在同樣的情景下是無法做到的。
夏鈺兒已經驚訝得無法自拔,在他看來夜無仇已經不是在戰鬥了,而是帶有其他某些性質,似乎……似乎是炫技!
果不其然,夜無仇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後,如矯捷的猿猴般跳到一旁以示自己的從容淡定。
“你……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夏鈺兒支吾道,她的思維有些僵滯,以至於顯得氣勢低微。
夜無仇玩心大起,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天玄體修的裨益是極爲明顯的,那種對身體通透的把握以及對自身潛能的爆發是貼切且真實的,而絕非興之所致那般充滿隨機性與巧合性。
他說道:“戰鬥纔剛剛開始,若是你以爲自己勝券在握,那麼想必現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愚昧。今日我所來爲的不過僅有一件事,讓真華散人的在天之靈得到彌足珍貴的寬慰。”
夏鈺兒臉色陰沉,她那濃厚粉黛都擋不住滲透出來的殺氣,整個人呈現出極度低迷的狀態,似乎是聽到“真華散人”這幾個字都能讓她狀態差到極點。她陰森道:“當初與真華散人琴瑟和鳴不過是一時愚昧,當初初進城鎮還不太懂得這世間的道理,既然如今已經醒悟,那麼他便沒有理由繼續妨礙我。”
這段話中充滿了對她與真華散人的故事的暗示,夜無仇沒有當即回答,而是思忱片刻,真華散人沒有將他們之間的故事說出來,那麼夜無仇也不好妄自評論。
夏鈺兒的眼神中有些晶瑩,她的氣質頓時變得溫婉而絕非水性楊花,夜無仇忽然感到了有些不對勁,這中間似乎另有隱情!
可就在夏鈺兒含着淚歪着腦袋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她忽然改變了主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夜無仇,潮蛟拳如大河匯聚磅礴洶涌,夏鈺兒顯然拼盡全力去打算將夜無仇擊殺!
“潮蛟拳,千浪噬!”
滔天巨浪鋪天蓋地而來,夜無仇感到自己面對着難以穿透的水牆,那夯實的氣勢好似太古兇獸,充滿無法忤逆的力量。於此同時,無數蛟龍乍然四散,由一個共同的點向四方輻射,最後紛紛以盛氣凌人的氣概自四面八方包攏而來!
這便是潮蛟拳的終極奧義嗎?夜無仇忽然靈犀一動,當即雙手結印,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念叨着口訣,就在夏鈺兒的攻擊即將抵達的時候,夜無仇雙眼綻放出璀璨的光亮,隨後歷聲大喝道:“潮蛟拳,玄鑑鼎!”
浩瀚無垠的大海巋然橫亙,在那太初之上,元始之中,有一尊爐鼎在靜靜懸浮,強盛的銘文懸浮在半空,散發着神秘氣息的光環在綽約間緩緩浮游!
夜無仇雙手平舉,銀髮無風自動,他的目光中充斥着無比的堅定,攜帶着一往無前的凌厲氣勢狠狠迎上夏鈺兒!
尖嘯的蛟龍嘶鳴宛如刺穿靈魂,夜無仇心中暗中咋舌,潮蛟拳的威力着實被他小覷,本以爲普普通通的鬥技如今已經給予他太多的驚訝,而也正是因爲此,他才重新界定了潮蛟拳的地位,這也就形成了他迫切想要從中汲取營養的決心。
得益於小不點的輔助,他能夠以極具效率的方式橫觀縱視領會其中所含的意境,尤其是在擁有充足經驗的夏鈺兒的現場展示下,他已經頓悟了潮蛟拳的基本意境,結合鬥技玄鑑鼎,也就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鬥技!
本來玄鑑鼎也就是一種普通鬥技,他當初是在循序漸進由簡到難的次序學習鬥技的時候最先習得的鬥技,如今在其中注入了潮鮫拳的精髓,品質能夠達到何種程度已經很難界定了。
巨大的賣相華麗的鼎爐與無數蛟龍狠狠地撞在一起,頓時發出山崩地裂的態勢,只見江河混沸風起雲涌,蛟龍的嘶鳴與悶噪聲交織才一起,形成了攝人心魄的震撼。
場中已經陷入了一片深藍的海浪中,風蕭蕭兮易水寒,肅殺之氣逐漸如秋霜掛枝般浮現,在濃厚的霧氣中一切都是未知的,這也引得所有人集中注意力。
在極噪後是極靜,整個流雲宗廣場沒有任何的動靜,除了風聲在嗚咽之外,就只剩下遠處傳來的鶴的啼鳴。
“你們猜誰會贏?”
“這個難說啊,那個少年明明只有鬥易初期的修爲,可卻給人一種如雄厚似鬥玄的感覺,可以說我從未見過這般優秀之人。”
“是啊是啊,尤其是最後的交擊,看得出來他們二人的鬥技屬於同源,可卻是各有千秋,當真是精彩至極!這樣的戰鬥甚至對於我等都有啓示意義。”
就在衆人熱烈討論的時候,徐虎已經不自覺地站起身,他全然收斂了對夜無仇的輕視,以凝重的目光緊緊盯着迷霧,畢竟這關係到流雲宗的臉面!
若是夜無仇真的贏了,那麼江湖上只會添油加醋的流傳這樣一個故事,“少年單槍匹馬殺上流雲宗,當中擊敗流雲宗宗主夫人,成就了無上威名!”在這個年代英雄故事總是會得到羣衆廣泛的認可與追崇,所有人都需要從中獲得抵抗己身與現實世界的齟齬不齊。但這點對於流雲宗的威名來說,卻並非什麼值得慶賀的事。
這個時候,就在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時候,徐虎身後的石碑上忽然有些恍惚,緊接着一張石頭臉浮現,它動了動雕刻蹩腳的嘴脣道:“徐虎,發生了什麼事?”
徐虎本來猙獰的面孔頓時變得低眉順眼道:“尊上,屬下也正疑惑呢,此人來得莫名其妙。”
尊上思考片刻道:“既然人家會找上門,那麼想必是有什麼地方得罪過人家,你近期的動作是不是隻有南華散人這一個?”
徐虎經過提醒恍然道:“怪不得他要指名道姓與夏鈺兒戰鬥,原來癥結在此!”
尊上那石頭眼珠咕嚕咕嚕轉了轉道:“血翎皇那愚蠢之人竟然不惜以自殺來抗命,我不希望我的部下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徐虎,你與你爹當盡心竭力才能助我成就偉業。”
徐虎恭敬道:“唯尊山之命是從!”
“很好!”尊上囑託道:“那個不識趣的真華散人被我們除掉僅僅是個開始,所有我們前途的絆腳石都需要清理,處理好這裡的問題,別留下絲毫蛛絲馬跡,當今朝野當真有幾個人會不辭勞苦追根溯流。”
徐虎點頭道:“明白!”
尊上悄然隱沒於石碑當中,石面恢復平整,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此時廣場中的霧氣已經漸漸飄散,濃郁的鬥氣迅速收斂,其中的所有情況纖毫畢露。
只見夜無仇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他的嘴角殘留着血沫。就在剛剛數頭蛟龍如漏網之魚狠狠地穿過他的身體,極具穿透力的勁氣讓他的周身陷入拉扯扭曲的狀態。
而反觀夏鈺兒,她的形象堪稱狼狽,她的臉上有數道鬥氣劃痕,衣衫在絞肉機般肆虐的鬥氣裡支離破碎,只剩下寸縷遮擋住關鍵部位。
她的眼神好似呆滯直勾勾地盯着虛空,口中不斷念叨着:“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