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動的驚訝並不在於那突然出現的銀色箭矢,而是這銀色箭矢所引動的氣息。
這種氣息或許尋常人察覺不到,也不屬於繁多環技之中的任何一種。
但身爲持碑人的羅動,卻是再熟悉不過,嚴格來說,不止是羅動,所有持碑人都不可能會忽視。
這是造化碑的氣息!
如果是“靜”字碑尚未歸化之前,羅動對造化碑的氣息還無法做到如此程度的感知。
畢竟那轉瞬即逝的時間內,幾乎只要因爲一些外界的干擾,就完全可能錯過,繼而沒有發現造化碑的存在。
但或許是天意,或許是巧合,昨夜完成了“靜”字碑歸化的羅動,因爲與造化碑達成了更深層次的羈絆,這種造化碑在被使用時,所泄露出來的氣息,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就算只有一絲一毫,也是無法逃過羅動的感知。
即便銀色的箭矢轉瞬即逝,即便造化碑所泄露的氣息微乎其微,但這對於現在的羅動來說,卻已經足以確認一些事情了。
洪明銳持有造化碑,也是持碑人之一!
這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也有很多令人費解的地方,但事實就是事實,不會被任何臆斷與不情願所扭曲。
難怪這洪明銳會這麼有恃無恐,甚至對丁奉爲這種脫俗境六階境界還有着小成級別武道意志的人不屑一顧,原來洪明銳有着造化碑這種依仗。
而且看樣子,洪明銳的造化碑也是完成了歸化,不然也沒辦法做到這種程度的運用了。
羅動看着洪明銳對已經反倒在地的丁奉爲伸出食指,輕輕搖動着,即便沒有出言與丁奉爲說明白,但動作和態度擺在那兒。
羅動相信只要不是傻子,都應該明白洪明銳的意思。
丁奉爲左腿的膝蓋已經被洞穿,鮮血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以非常誇張的方式流出來,而是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浸染到褲腳,沾染着丁奉爲身側極小的一片區域。
疼痛對丁奉爲來說當然是有的,但這種疼痛對丁奉爲來說只是其次,讓丁奉爲最不能理解的還是剛纔洪明照施展的手段。
丁奉爲自認自己脫俗境六階境界,別的不說,至少同等境界中的環師,絕對不可能施展他反應都無法反應過來的攻擊纔是,可偏偏洪明照剛纔的動作以及那快的不合理的暗器,都是讓丁奉爲在無法理解之餘,更是吃虧的很是徹底。
北比武場上方的考官看了下方一眼,四院鬥祭之上並沒有明令禁止這種程度的傷害,除了會涉及到生死的情況,他們這些考官會適當的出面阻攔一下之外。像這種傷勢,還是得看參加四院鬥祭的考生自己決定是否繼續參加比試。
場下的洪明銳並沒有絲毫想要趁勢追擊的意思,而是立於原地對丁奉爲勾了勾手指:“你不是說該後悔的應該是我麼?我在這等着呢,讓我看看你怎麼讓我後悔的,你是打算爬過來還是……滾過來?”
洪明銳刻意在後半句話時頓了頓,用上了強調的語氣,言語之中嘲諷的意味更是十足。
“你!”丁奉爲臉色很是難看,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可這一動就完全牽扯到膝蓋上的貫穿傷,鮮血頓時以比最初快許多的速度流淌而出。
頓時,以丁奉爲倒下的位置爲中心,成片的暗紅色蔓延開來,在灰白的比武場上顯得無比刺眼。
這一幕讓北環院的學生都是不由得揪心起來。
“奉爲,這場就先算了吧,這傷勢不能耽誤,可不是皮外傷那麼簡單。”
“老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進內環界要緊,拿到迷山書院的名額纔是你的目的!”
“丁奉爲,我們知道你是條漢子,但正因爲如此,纔要能屈能伸……”
“伏導師,快讓丁奉爲下來吧,他這樣打不了,雖然我不清楚洪明銳的手段,但剛纔那一擊恐怕咱們北環院之中沒有學生能防得住,實在是太快太快了。”
“屈院長,丁奉爲這傷……”
北環院的學生們在爲丁奉爲擔心之餘,有勸說丁奉爲認輸先回來治療的,也有懇請導師或者屈院長讓丁奉爲下場的。
“我還能打!”丁奉爲掙扎這站起來,左腿褲腳已經完全被鮮血浸溼,不時的有血珠成串的滴下。
丁奉爲的這聲嘶吼,滿是不甘,其實他已經知道他的復仇,在尚未開始之前,就已經結束了。
而他的自信心,也是被洪明銳在最開始時那突如其來的銀色箭矢擊碎了。
如今支撐丁奉爲的,恐怕就是他最後的那一絲倔強了,至少和洪明銳真正交過手,他這敗的纔有意義。
兩年前雙方境界相差無幾,即便交手時,兩人還互有勝負了若干招。
而兩年後自己一刻沒有浪費,境界上也比洪明銳高了一個層次,可甚至連洪明銳的衣角都沒碰到,自己的竹節雙鞭更是一招未出,就被洪明銳以這麼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遠遠的擊敗。
努力不一定就會獲得勝利這一點,丁奉爲其實很早之前就已經知曉,畢竟如果努力有用的話,那天才存在的意義不就沒有了麼。
但丁奉爲卻堅信着,努力也是有着努力存在的意義,至少可以憑藉自己那遠超常人的努力,去縮短與天才之間的差距。
屈院長沒有說話,對於身後學生們的**也沒有去制止,只是靜靜的看着丁奉爲拖着自己倔強的腳步,一步一步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羅動很意外屈院長爲什麼不出來制止,即便屈院長可能並不知道洪明銳剛纔施展的招數是屬於造化碑的,但丁奉爲在那一箭之下所受到的傷害,卻很明顯是早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行動力的。
可偏偏丁奉爲不願下場,洪明銳也沒有追擊,屈院長更是不出言阻止。
“爲什麼不阻止丁奉爲?”羅動不好問旁邊的屈院長,只能小聲的問另一邊的白念先。
只是此時白念先雙拳緊握,似乎在爲丁奉爲加油打氣一般。
與身後北環院其他學生的焦急和擔心一樣,相同的情緒也是出現在白念先臉上。
白念先沒有挪開自己的視線,卻依舊回答了羅動的問題:“我雖然和丁學長相處認識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我知道他不是一個願意心甘情願認輸的人,尤其還是以這麼丟人的方式結束戰鬥……”
關於不服輸,羅動雖然也有,但像丁奉爲這般表現出來,讓他人感到這般揪心的,羅動卻是從來沒有過。
不過這並不代表羅動不能理解其中的一些緣由,畢竟站在丁奉爲的角度來看,恐怕輸給誰,他都不會想要輸給洪明銳。
屈院長等人或許正是因爲明白丁奉爲想的是什麼,纔會這般放任他吧,畢竟有的人可以站着死,卻不願意跪着活。像丁奉爲這般常年傲視一切的人,定然也是希望自己就算敗,也要敗的更加盡興一些,而不是趴着認輸。
洪明銳當然不可能對着丁奉爲的這種所作所爲就生出感慨,繼而大發慈悲的成全丁奉爲。
此時此刻原本就想要嘲弄丁奉爲不自量力的洪明銳,依舊帶着不屑的笑容看着丁奉爲:“你這是何必呢,好好當個喪家之犬保全自己不好麼,省時省力不說,還不用麻煩別人。”
“廢話少說!”丁奉爲雙鞭起,威勢雖然因爲左腿的原因有所降低,但在武道意志的加持下,攻向洪明銳的時候,還是魄力十足。
如今丁奉爲和洪明銳可以說是近身戰的距離了,雖然沒有人知道洪明銳爲什麼會讓丁奉爲這一路拖着已經重傷的左腿走到他面前的,但大家都是明白一點,之前那銀色的箭矢即便作爲暗招再出現,也不會產生最開始那般強悍的效果了。
洪明銳讓丁奉爲近身的這個舉動,在很多人看來,更像是一個因爲張狂自大繼而產生的失誤。
就在丁奉爲雙鞭其出,交疊着以猛虎下山之勢對洪明銳發動全力一擊時。
“小心……”羅動恰巧在這個時候感知到了洪明銳造化碑的動靜。
羅動話音未落,只見洪明銳雙指探出,又一道銀色的箭矢毫無徵兆的出現,疾竄而出。
只是這次箭矢的目標不再是丁奉爲的膝蓋,而是丁奉爲那兩根竹節雙鞭。
銀色的光芒打在兩根竹節雙鞭交匯發力的地方,下一刻,便將丁奉爲連人帶鞭一同擊飛,甚至那銀色箭矢的力道,更是在其後絲毫不減,帶着丁奉爲整個人從被比武場上飛到場外。
丁奉爲單腳着地,儘可能避免受傷的左腿雪上加霜,卻顧此失彼,雙鞭與銀色箭矢相持時儼然有些力不從心。
竹節雙鞭上的力道已經大得超過了丁奉爲的想象,即便兩根竹節雙鞭攻守之間轉換的很快,卻也沒辦法幫助丁奉爲守住這道箭矢。
怎麼可能!
丁奉爲狠咬着牙關。
明明自己有着脫俗境六階的境界,作爲對手的洪明銳纔不過脫俗境五階。
明明自己的努力不可能亞於任何人,相比較到了西環院之後卻浪費了一年之久的洪明銳來,更是不知道努力了多少倍。
事情本應該不是這樣的……
忽然身在北比武場中的洪明銳揮了揮手,那打在雙鞭上的銀色箭矢頓時消失不見,倒不是洪明銳良心發現,而是洪明銳知道這四院鬥祭的祭典上真的死了人,無論是他還有其他一些人,都會變得比較難辦。
爲了避免一些麻煩,丁奉爲可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
雖然銀色箭矢已經消失,但雙鞭上接連兩聲清脆的響聲傳來,丁奉爲只覺得手中猛然一輕,原本那散發着藍芒的竹節雙鞭,頓時變成了四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