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以防萬一,李玄都雖然借走了秦素的“三寶如意”,但把自己的“長生杖”留給了秦素。然後才取了傷藥,來到秦清平日所用的靜室,服下丹藥,開始入定,恢復傷勢。
秦素雖然沒有“長生石”,但可以通過“太平青領經”來化用“長生天根本法”,以此催動“長生杖”。
秦素收好“長生杖”後,望着手中的“靈丹”和“大藥”怔然出神。
誰能想到,前年這個時候她還是歸真境的修爲,今年已經有望躋身造化境了,若說升境之快,僅次於李玄都。而這一切,自然都是因爲有李玄都的緣故,就好似是李玄都機緣太盛,所以又分給了她一些。
胡良來到秦素身旁,感慨道:“老李還真是大方,這江湖中的多少夫妻,除非是同門師兄妹,否則都是互相藏私,你不學我的,我不學你的。爲了一門絕學,夫妻反目也是常見。可你們還沒成親呢,老李就把一身所學都給了你,真是天下少見了。”
秦素嘆道:“正是如此,我才覺得虧欠紫府良多。”
胡良道:“談不上虧欠,我倒覺得老李這種做法是對的,夫妻本是一體,同進同退,旁人可以跟不上老李,可你必須得跟上。”
秦素又望向手中的“靈丹”和“大藥”。
如果她能成功躋身天人造化境,以她不足三十歲的年紀而言,幾乎是板上釘釘的長生有望,也就意味着以後她不必承受天人分別的苦楚,可以和李玄都聯袂飛昇。
想到此處,秦素的心情頓時好起來,開始認真思考該在什麼時候服用這“靈丹妙藥”,才能穩穩地躋身天人造化境。
便在這時,大荒北宮之外驟然響起一道雄渾嗓音,“金帳伊克頓來訪,不知景修可在?雲承宗可在?”
這嗓音如滾滾悶雷,凡是身在大荒北宮中的補天宗弟子,都聽得清清楚楚。
遼東與金帳毗鄰而居多年,對於金帳那邊的高手知之甚詳,這伊克頓便是四大也先那顏之一。
伊克頓口中的景修和雲承宗都是補天宗中的高手,而且身居高位。
補天宗內的架構,與清微宗有些類似,清微宗是三十六位堂主和七十二位島主,其中天魁堂、天罡堂、天機堂權柄最重,主導中樞,故而被稱爲內三堂。在補天宗中同樣有內三堂,分別是紫薇堂、北辰堂、天樞堂。如今紫薇堂堂主是雲承宗,北辰堂堂主是胡良,景修是爲天樞堂堂主,在排位上稍遜於紫薇堂堂主雲承宗,但在實權上卻稍有勝之,僅次於秦清。
伊克頓所謂的“來訪”,其實就是登門挑戰,而挑戰的對象便是景修和雲承宗。
景修和雲承宗自然是不在此地,胡良雖然是三位堂主之一,但更多是秦清的提拔培養之意,就像當年的四先生李玄都。論起境界修爲,還是歸真境的胡良遠不是伊克頓的對手。
秦素也皺起眉頭,若是“三寶如意”在手,她來對付伊克頓不是難事,可此時她已經把“三寶如意”借給了李玄都,李玄都又進入到最深層次的入定之中,不好貿然打擾,僅憑秦素本身天人無量境的修爲,也不是伊克頓的對手。
胡良先前只是聽李玄都提過一句“一應來犯之敵”,想當然地以爲是無道宗的高手,卻沒想到會是金帳中人,愕然道:“金帳的也先那顏怎麼也來了?”
金帳的也先那顏是秘密分頭進入遼東境內,尋常人根本無法發現他們的蹤跡,只是孛老渾倒黴,遇到了李玄都,被李玄都重傷,而古木罕又打秦素的主意,這才暴露了行蹤。可胡良身在大荒北宮中,只知道澹臺雲放出消息要邀戰師父秦清,卻不知道金帳中的高手也來到了遼東經境內。
秦素收好“靈丹”和“大藥”,將先前的經過大概複述一遍,然後說道:“四大也先那顏加上一個策凌,共是五個高手,不過孛老渾已經被紫府重傷,無力出手,勒合蔑欠了紫府的人情,多半是虛應故事。這便五去其二。再加上策凌傷在了我的手中,古木罕在紫府手中吃了大虧,完好無損的就只有這個伊克頓了。”
胡良嘆道:“可惜景師叔和雲師伯不在,其他師叔師伯也大多覓地潛修。”
秦素道:“我可以試試。”
胡良臉色微變,“師妹,你如今手中並無仙物,如何是伊克頓的對手?”
秦素道:“周旋一二總不是難事,瞧這架勢,伊克頓分明就是澹臺雲的開路先鋒,欺我補天宗無人。打不過和不敢打是兩回事,如果我們閉門不出,任由伊克頓在宮外叫囂,日後傳揚出去,補天宗的臉面算是丟盡了。”
雖然秦素並非補天宗弟子,乃是忘情宗的宗主,可補天宗上下無一不將她視作補天宗弟子,而且地位超然,等同堂主長老之流,此時胡良聽她如此說了,也不好反駁。並非他膽怯怕事,而是修爲相差太大,如果由他出面對上伊克頓,差不多一個照面就要立死當場,他連強出頭的資格也沒有。這也是李玄都不將“靈丹”和“大藥”分給這位老兄弟的緣故,委實是胡良如今的境界還用不到這類物事。
大荒北宮的宮門外是一片用雪白磚石鋪就的平整大坪,此時伊克頓便站在這片大坪上,距離宮門不過百步,見大荒北宮之中遲遲沒有動靜,心中大定,變得志得意滿起來。
堂堂大荒北宮,竟是被他一人堵門,日後傳揚出去,他可要名聲大噪了,說不得要被稱作金帳第一勇士,就連中原和西域,也要傳遍他伊克頓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想到此處,伊克頓下意識地用大拇指一左一右抹過自己上脣的兩撇大鬍子,嘴角流露出幾分笑意,顧盼自雄。
便在這時,大荒北宮的宮門從裡面緩緩開啓,兩隊補天宗弟子分左右走出宮門,呈“八”字形雁翅排開。
伊克頓見此情景,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顫,心中更是打了個突,看這架勢,該不會是李玄都出來了吧?若是李玄都出手,他可萬萬不是對手,能逃出生天就已經是萬幸。不過他轉念一想,聖君已經說了,李玄都定然會抓緊時間恢復傷勢,絕不會出手,應該不是李玄都。
果不其然,從宮門中走出來的不是一身黑色鶴氅的李玄都,而是個身披白色大氅的女子,正是秦素。
伊克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道:“原來是秦大小姐。”
秦素冷然道:“伊克頓,你要如何?”
伊克頓哈哈一笑,“久聞補天宗大名,今日特來登門領教。”
四大也先那顏奉老汗命令前往天下各地尋找長生藥,伊克頓去了西域,在那裡學會了中原官話,此時說出來倒也像模像樣,不似金帳的也先那顏,倒像是一位中原江湖中的大豪。
“好!”秦素本就是害羞靦腆之人,極不喜歡與生人打交道,此時故作冷淡之態,更不想與伊克頓多說廢話,一口應了下來。
伊克頓已經從策凌和古木罕的口中知道秦素的厲害,不敢大意,身軀發出一陣連綿不絕的炸裂聲響,然後他的身形開始迅速膨脹變大,甚至撐破了外袍,露出如同灰白岩石一般的肌肉。
轉眼之間,伊克頓已經變爲丈餘之高,這不是法身,而是實實在在的體魄生長,此時的伊克頓已經成爲一個名副其實的巨人,除了下身位置的衣物還算完好,其他位置的衣物已經被完全撐破,周身肌膚沒有半點鮮活氣息,就像覆蓋了一層灰白色的石質表皮。
這是金帳王庭中獨有的秘法,完全異於中原佛道兩家的法門。
因爲身體結構的變化,伊克頓的嗓音也變得十分怪異,就像兩塊岩石摩擦,沒有半分柔和可言,“秦大小姐,亮兵刃吧。”
有補天宗弟子爲秦素奉上兩把長刀,雖然比不上“欺方罔道”和“大宗師”,但也是上佳的好刀。
秦素接過雙刀,正持手中。
如果說李玄都的一身本事大多都在劍上面,那麼秦素的一身本事大多都在刀上面,這也是李玄都和秦素最大的不同。
秦素得秦清的真傳,已經初步領悟了“天刀”的玄妙,“天刀”中最難的一環就是“太上忘情經”,偏偏秦素受益於“太平青領經”,可以取巧使用“太上忘情經”,如此便算是“天刀”小成,同境之中少有抗手。
後來她又學了“鴛鴦刀法”,這套刀法的名字尋常,既不威風,也不霸氣,更看不出什麼玄妙,據說是古時的一對神仙眷侶所創,正三十六式,反七十二式,正反一百零八式。應敵時,兩人的刀法陰陽相濟,正反開闔,一個進另一個便退,一個攻另一個便守,配合得天衣無縫。
秦素得到這套刀法之後,將這套本該要兩人修煉的雙人刀法改爲一人使用雙刀,不管夫妻二人如何心意相通,始終是兩個人,哪裡比得上一心二用,意念如電。用出這套刀法之後,攻守之間滴水不漏,僅憑招式,哪怕是面對李玄都的“劍心太玄意”,仍是可以不落下風。
就算沒有仙物,秦素也不是一個軟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