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貞告辭離去之後,李玄都與白絹、秦道方商議道:“此事涉及到清微宗,又涉及到二師兄,我不能坐視不理,只是秦世叔和秦姑娘卻是不好參與到此事之中。”
白絹羞惱道:“誰是你世叔?”
秦道方這次終於沒有幫着李玄都說話,笑着擺手道:“這一聲世叔着實不敢當吶,若要論起來,司徒先生、張先生與家兄都是平輩論交,如此算來,你我還是平輩。”
李玄都玩笑道:“在這江湖上,白髮老翁可能要稱呼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爲師姑,可如果這個小姑娘日後嫁人生子,總不能讓襁褓中的嬰兒稱其爲兄,所以就各論各的。若是部堂覺得不合適,那我們從今以後就各論各的,我稱呼部堂秦世叔,部堂稱呼我李兄弟,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還未等秦道方答話,白絹已然是開口道:“我豈不是憑白低了你一輩。”
李玄都微笑道:“怎麼會低了一輩呢?從此以後,你管我叫叔叔,我管你叫妹妹。也是各論各的。”
白絹面無表情地轉身去找剛被自己從腰間摘下的“飲雪”。
李玄都跟在身後,問道:“秦妹妹找什麼呢?李叔叔幫你找。”
白絹一把拿起“飲雪”,羞惱道:“李玄都,登徒子,受死!”
因爲坐着不方便佩刀,李玄都方纔同樣也將自己的“冷美人”從腰間摘下,此時手中沒有兵刃,只能舉起雙手道:“是我錯了,姑姑,秦姑姑,是我這個李哥哥錯了,我現在也喊你一聲姑姑,這樣咱們就算扯平了,你不吃虧。”
白絹剛想不跟他一般見識,不過轉念一想,立時嗔怒道:“誰跟你哥哥妹妹?還是你佔了便宜。”
李玄都一本正經道:“誰讓我本來就比你大上一歲,就憑我們兩次聯手對敵的情分,你稱呼我一聲李兄,我稱呼你一聲秦妹子,不過分吧?”
白絹道:“李兄就李兄,跟哥哥是兩碼事。”
李玄都笑道:“細節而已,莫要在意。”
白絹哼的一聲,頗有些色厲內茬意味道:“你再胡言亂語,瞧我不殺了你。”
李玄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與人廝殺無數,生死之間不知走了幾個來回,對於殺機殺意向來敏感,此時的白絹別說殺意,就是怒意也不多,更多還是羞惱。不過李玄都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便也不敢在去過分撩撥她。
白絹見他不說話了,反倒是覺得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飲雪”,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李玄都一板一眼道:“我害怕你殺了我,所以不敢說話。”
白絹被他逗樂,笑道:“只要你以後說話規規矩矩,誰會殺你?”
李玄都嘆了口氣道:“我正經起來更招人煩,特別喜歡跟人說些大道理,我那五師妹就深受其苦,甚至因爲此事在天樂宗的‘天樂桃源’與我大打出手。”
白絹一笑道:“我和陸雁冰不一樣,我喜歡聽道理,以後你就像待她那樣待我。”
李玄都搖頭道:“這可不一樣,陸雁冰是我看着長大,她是親妹妹,你是秦妹妹。”
“你……你……”白絹怔了一下才意會出“親妹妹”和“秦妹妹”的不同,臉上一紅,說了兩個“你”字,便住口不說了。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秦道方終於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白絹一下子反應過來,原本只是微紅的臉龐頓時變得通紅一片,又羞又氣,一跺腳,轉身往書房去了。
秦道方望着白絹遠去的背影,打趣道:“李兄弟好厚的臉皮。”
李玄都謙虛道:“秦世叔過獎了。”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相視一笑。
“說正事。”李玄都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接下來的事情可能要涉及到慈航宗和清微宗,秦世叔是朝廷中人,不好參與其中,所以我的意思是,讓白絹護着秦世叔先去西陽縣,我在留在此地處理完此事,再去西陽縣與你們會合,畢竟上次不知先生的相助之恩,我也要當面道謝。”
秦道方問道:“此事關乎慈航宗,聽那位路莊主所言,其中還涉及到了如今的宗主夫人,你可有把握?”
李玄都道:“我終究是要回宗門的,既然早晚都要對上,提前個幾日的工夫也就無甚所謂了。”
秦道方想了想,點頭道:“話雖如此,你孤身一人,還是小心爲上。”
李玄都微笑點頭。
次日,雨停。
白絹輕車熟路地套好馬車,雖說她也是出身於秦家,既是豪閥貴女,又是忘情宗的嫡傳弟子,但這些年來久在江湖行走,萬事靠自己,故而對於這些事情早已熟稔,然後就由她趕着馬車緩緩駛出仙劍山莊,馬車的車廂中只有秦道方一人。
陸時貞本想也來送行,不過被李玄都婉拒,所以只有李玄都獨自一人送行。
出來山莊的大門,白絹緩緩停下馬車。
秦道方乾脆連車簾都沒撩起,反正李玄都不是來送他的。
白絹望向李玄都,疑問道:“還有事?”
李玄都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十八樓”,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先前在朱家莊,我去買馬車的時候,路過一戶人家,剛好有個老婆婆在做帷帽,我瞧那老婆婆的手藝極好,於是就買了一頂。”
說話間,李玄都從“十八樓”中取出一頂白紗帷帽,白紗只是垂到下巴位置,算是“淺露”。女子孤身在外,此乃必備之物,白絹本也有一頂,只是先前因爲打鬥之故,已經不知丟棄到何處了。
白絹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輕聲道:“謝謝。”
李玄都笑道:“不妨戴上試試。”
白絹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將帷帽戴上,然後發現垂下的白紗上竟是有一副鳳求凰的圖案,而且做工精細,並不影響視線,。
白絹不由臉頰一紅,好在此時已經戴上帷帽,看不真切。
李玄都這才向後稍稍退了一步,抱拳道:“西陽縣再見。”
白絹沒有說話,駕駛馬車緩緩離去。
李玄都轉身往山莊走去。
白絹低頭望向手中,那是一支姻緣籤。
車廂內的秦道方用手指輕輕敲擊柺杖,喃喃道:“素素,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這個做叔父的可是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