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兇惡,銀光比風沙更加兇惡。
“迴風舞柳”顧道人將道門七星劍法改爲軟劍鋒藝,招招已經不留天師洞七星劍法“七星七式,會於洞庭,合顯隱元”的正中帶奇,而是招招以奇逼正,旁敲側擊。
對此,蕭忘形對以鏡途第三層境界“形影漸明”鏡照之招,劍劍對上顧道人劍路。
“折梅”畢竟不是軟劍,同樣的劍路,同樣的勁力,做不出軟劍的奇詭變化。
蕭忘形也已不是數年前雀房山一役中的蕭忘形。
這快五年來,他不斷吸收二當家殷非天收藏武典中的精義融匯進自己的無招之招,已經能做到用自己博而雜的技法找到變招應對對手不能複製特質的辦法。
雙方劍鋒數度交接,顧道人的劍稍碰即變,蕭忘形的劍稍變即追上如獸牙緊咬。
顧道人驚異於對方追咬劍勢的兇猛,害怕雙劍本身差距使得手中武器損壞,只好數度暫避其鋒。
而避,永遠不是交戰的辦法。
當下顧道人稍趁抽劍之機,劍尖傳去刺式勁力,極柔短劍透勁而直,軟劍鋒藝一下改爲正統道門七星劍法中的“七殺”路數。
蕭忘形鏡照之招隨即“七殺”對上,他不明白對方爲什麼給這樣一個機會,不過既然是機會,就不該錯過。
一瞬之間,對上之劍威力徒變,“孽胎”異能“一瞬奇蹟”,使得蕭忘形一瞬展出超越極限不凡功力。
這也正是顧道人想要創造的機會,感到劍上威力變化他腕一扭,軟劍之上勁力也隨着一變。
自創“反七星劍法”的“太陰”路數,勁力詭變近妖,帶偏蕭忘形不凡功力,反壓向蕭忘形“折梅”劍刃交口之處。
“嗡”地一聲,雄如龍鳴,“折梅”從交口處斷開!
顧道人正欲離開自身劍刃,感到了又一意外,“折梅”斷裂反震巨力透過軟劍寸寸傳入,軟劍失去柔軟之形一截一截蘊力而崩,有序碎成飛片粉末。
這反震之力崩盡仍不息止,傳入顧道人右手手臂,右手自袖口處開始鬆垮外衣的袖子寸寸崩開,顧道人的右手也受力血脈外爆迸裂。
好在顧道人功力非凡,左手一記掌刀擊向右上臂,以傳入掌力壓抑住了竄進手臂的斷劍反震之力。
蕭忘形不假思索,拋棄手中“折梅”,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準備再戰。
雖然毀了口好劍,他畢竟沒有受傷。
“停!停!停!”顧道人右手已經暫廢,只好開口喊停。
“你剛纔拿那口是什麼東西?和‘十三名鋒’差不多邪門了。”
這是顧道人的疑惑,最後一劍戰法上是顧道人更勝一籌,最後卻給奇異反震之力重創右臂,敗得徹底。
“叫做‘折梅’,據說是崑崙山衆妙門贈給‘三口道長’,又被轉贈給‘蜀東一院梅’的劍。”蕭忘形見顧道人沒有再打的意思,也隨即收起匕首。
顧道人:“原來是這樣,還好袁道人沒有把劍留到自己來用,這‘松柏梅’三名鋒真不愧可稱爲崑崙山百年之作。”
“你聽說過?”
蕭忘形當年沒從渾渾噩噩的孟舞風口中問出什麼名堂,故而也沒在意,此刻聽說“迴風舞柳”也聽過這劍纔在意起來。
顧道人摸摸自己那並不長的鬍鬚,道:“崑崙山鑄房鑄成上品‘寒鬆’、中品‘歲柏’、下品‘折梅’三口名鋒,據說是用以對付隨時現世的‘十三名鋒’準備摧而折之。
三口劍無論鑄材、鑄造工藝據說都是集合了崑崙山衆妙門百年精華,
故也稱百年之作。
貧道還疑衆妙門功夫不以劍法爲長,原來是最後送給了袁道人,又被他轉贈。
哎,看着三口中最差的‘折梅’都有如此奇妙威力,還好看起來三口都隨着‘劍毒梅香’投入‘摘星樓’流落江湖了。
否則,到了後年天覽競鋒,其他鋒藝者還爭什麼呢?”
蕭忘形的思緒回到了當年的雀房山,這劍用起來確實甚好,蕭忘形也隱隱覺得是能讓鋒藝者實力更強數倍的寶物。
只是如果當年便知道是如此難得的名鋒,早就不管孟舞風意見把剩下的也奪過來,進獻二當家。
哪怕是隻把那埋沒荒草,戰中丟失的“歲柏”找回來也好。
蕭忘形收起思緒,問道:“既然你已不想再打,告訴我‘另一個人’現在的下落和相貌。”
顧道人道:“我也不知道,常念恩借貧道的護衛,去兇途島盜了流落島上的‘十三名鋒’之後就讓貧道引開追殺自己跑去修羅道道主沐了‘洗心泉’。
這還是貧道事後想起來常念恩認識修羅道道主,找到修羅道道主才知道。
你們那道主你知道的,貧道找到的時候他因爲在揚州一個鎮子上詐賭給一幫混子暴打得半死不活,算起來貧道還救了他一命。
他也不告訴貧道現在老常是個什麼模樣,他這個人瘋瘋癲癲什麼都隨心而爲,貧道心想就是拷問怕也問不出來。”
不用功夫任人揍個半死,賭坊詐賭還故意讓人看出來,聽起來都像是那位修羅道道主會幹得出來的事,蕭忘形也無法判斷這席話是真是假。
“洗心泉”一沐重生“洗心革面”,二沐則死,如果話是真的,就是常念恩現在連顧道人也找不到。
修羅道道主瘋癲到了骨子裡,曾經二當家殷非天從自己“怒界”來的客人手裡要了一種據說絕對是讓人在一個時辰內口吐真言而且絕對有害身體的毒藥,道主聽說是毒藥馬上同意喝下,結果那個時辰裡說的話還是瘋話,無從判斷真假。
常念恩帶着“十三名鋒”失蹤,蕭忘形於是更加奇怪另一點。
蕭忘形繼續問道:“那你盯上藏刀門那個姓曹的又是怎麼回事?”
顧道人道:“哦,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穫。你不說我都不知道這個小子姓曹。
我四處尋找常念恩,發現這小子腰間佩着當時常念恩用來盜劍的竹筒。”
竹筒?盜劍?蕭忘形完全弄不清這顧道人說的是什麼。
顧道人當然明白只說這個蕭忘形不會明白意思,繼續道:“老常盜走的名鋒是叫做詭劍‘罻羅’,其形如水銀,是一口隨着持有者心意變化的怪東西,是可以用裝水的東西裝起來的,如果不直接看到也不會明白那是‘十三名鋒’。”
出乎陳至的意料之外,蕭忘形從想不到之處得知了藏刀門可能收藏着“十三名鋒”的消息。
而且,還先陳至一步瞭解到了“罻羅”的性質。
蕭忘形和陳至在藏刀門的遊戲,形勢也在這一刻開始出現傾斜。
蕭忘形和顧道人停手之時,一曲《水雲際會》正剛從晰明溝深處響起。
車小槐、馬浦和酒傢伙計的屍首給章凡白和何火全兩人在廢礦空曠處旁的林地裡找到。
這兩人本是從另外的途徑打聽到這處地方,到達之時沒能看到其他人,反而找到兩名同門和一個無關之人的屍首。
章凡白藉助蕭聲加強直覺,進入不穩定的煉覺一途初境“無微不至”境界,判斷在場痕跡的原因。
何火全則去檢查看似有人聚集之處遺留的線索。
《水雲際會》其實並不適合此時情景,這又是一首寄傲之曲,表達的始終是處身自然壯景之中奏曲者孤芳自賞的情緒。
不過章凡白本來就只會這一種的曲子,何火全聽着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一曲過後,兩人分別完成調查,彙總結論。
章凡白道:“那個不認識的人看似沒學過武功,他頸間留下的劍痕是來自偷襲,偷襲者多半是車師弟,原因不明。
看起來車師弟同樣攻擊了馬師弟,兩人劍上崩口對得上。
車師弟和馬師弟給同一人殺害,所用兵器多半是某種尖刺,先從背後偷襲貫了馬師弟左肩,後來馬師弟慌亂中和車師弟交劍欲逃,給擊中右額,後車師弟也遭害。
這方絲巾應該是兇手用來抹兇器上血,此人多半有潔淨癖好。
此外這附近還留了些古怪味道,弄不清楚。”
何火全則道:“空曠地有人曾聚集起火, 離開不久,火是自然熄滅,證明這羣人沒空熄滅。
遺留現場的物事有烹到一半的食物,向來這羣人在這裡常駐造飯。
臨走只時,他們用枝條打撲地面消除自己往哪個方向轉移的痕跡,這塊或許需要章師弟你稍後再判。
不過我們眼下需要明白的是一個問題。”
章凡白點點頭,車小槐和馬浦交劍極不自然,只能說明有什麼因素使得兩人反目,硬要在外敵在場時候廝殺。
再考慮到那個身份不明的平民,章凡白和何火全兩人都認爲那個因素只能是南信鄉,因爲某種原因南信鄉策反了車小槐,攻擊了帶路給兩人的民間人再互相廝殺才是合理的過程。
這個結論或許將會使得藏刀門認爲南信鄉叛出通明山莊,從而讓通明山莊剩下六人失去提出要求的立場。
又或許,其中也暗含着針對藏刀門的危險。
告訴不告訴藏刀門這個推論,也是兩難。
章凡白道:“何師兄,我們不作猜測,先把事情報給‘小老闆’。”
何火全點頭道:“確實是該泰民做主意,而且……這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南信鄉難再叫成師兄,要跟其他人說明小心此人。”
林中深處的樹上,“浪風範客”叼着古怪冒火木管,口吐煙霧,正盯着這兩人。
他並不打算除去這兩個人,南信鄉提到過讓人發現屍體有助於使得藏刀門和通明山莊這幾個小子互相懷疑用意。
他只是好奇,那個吹簫的小子應該發現自己的位置了,裝作不知,是不敢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