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等人奪門而出,當落在三人最後的雷子辰也奔出這屋子的時候,這間房屋的結構終於支撐不住上部的重量,整個塌陷下來。
這動靜夠明大了,秦雋稍一回頭,看不出那些玄衣衛高手哪個被完全壓到底下,又哪個能爬出來,他就得調頭再次奔逃。
自己這邊三人都尚未脫險,又怎可能顧得上這些人的安危?
這房屋踏方的時間恰到好處,秦雋接連在其中先後以“卷天席地刀流大橫走”這招極招刀法和諸位玄衣衛高手交招,之後又一記“離天遠地刀威大橫進”,他知道在那時這房屋的棟樑就已經完蛋。
郡守府裡一下子亮起好多火把,把這院子的另一邊照得通明。
秦雋心想既然事情已經辦成,沒有必要再像之前那樣躲躲藏藏,揚起一腳入土一探,用右腳從地上掀起一塊泥土踢向郡守府南院院牆。
只聽“轟隆”一聲,石牆被撞之後發出巨響崩塌好大一塊,這足夠讓三人能直接從此缺口逃出。
這一手不光煉體者,連煉技者只要本身功力到達一定水準,配合煉技途威能的運勁妙處也可辦到,只是因爲一般修煉者都會收斂自己出手影響的效果,正常是沒人這麼做。
秦雋搞出這一聲,就是要讓郡守府中的府兵和其他裘非常帶來的玄衣衛整個動員起來,人越多,形勢越亂,三人也便更好逃脫。
畢竟之後要想隱藏行蹤,那也該是脫出郡守府範圍之後再設法甩掉能追者,還在一處晃盪算怎麼回事?
如果有百姓被驚動了那便更好,秦雋三人只會更容易趁亂躲藏,至於廬江城裡的治安,那是廬江太守於揭今後面臨的問題,秦雋等人今晚之行已經替他免去了血光之災,算得上仁至義盡。
雷子辰回望之時卻看到另外一個景象,讓他明白這並不能讓三人馬上安心。
十多隻鳥從郡守府院裡騰空而起,其中有稍微遠點的還盤桓一下,近得便直往秦雋等三人逃脫方向升高,似乎要懸在三人正頭頂上。
“是裘非常手下放出的奇禽,不能給它們一直盯住!”
雷子辰認出這些鳥的來歷,同時揮起短劍擊向這幾隻灰翎畜生,不過他功力較弱,破空劍氣只能到兩丈來高,根本觸及不到這些奇禽。
秦雋雖做得到,但是也沒把握確實全擊落這些奇禽,於是向其他二人道:“借地形躲,往有遮攔的地方鑽,再擠擠街市牆角和出來看情況的百姓!
想要把它們擊落,只是拖住我們自己腳步!!”
雷子辰、言笑酬覺得有理,剛雖秦雋奔出幾步,他們三個仍然放心不下,仍時時仰頭注意這些奇禽的位置。
就在這時,三人同時看到遠處一抹微小的灰影,響着淒厲叫聲衝向這十多隻奇禽。
隨後幾個細小的灰影點便在空中廝鬥起來,雷子辰認出聲音,把鐵片哨子放進嘴裡吹響,那幾個灰點卻沒一個有反應。
“那是‘三鬥’……”
雷子辰剛解釋了這句,一個灰影點掉落下來,距離三人位置還有些距離,誰也分辨不出掉下來這只是不是雷子辰馴養的那貓頭鷹“三鬥”。
言笑酬大鼻子一抽,重重嘆了口氣,勸道:“雷校尉,我們走吧!”
“哎……”雷子辰也是嘆了口氣,趕緊跟着秦雋兩人繼續逃向街市方向。
秦雋也只能不回頭地勸他一句:“但願它‘吉鳥有天象’!”
三人專往小路走,
能走檐下就走檐下,鑽了又鑽後摸到和藏真心分別之處不遠一處死巷裡。
這處巷子上方有各個民家晾曬食物衣物所搭起的棚子,遮攔最多。如果順利,敢跟着三人追查行蹤的奇禽便非要飛低不可。
“藏婆子!”
秦雋等人剛回頭望,沒看到高處情況先看到一個紅衣身影跟着鑽進巷子來。
果然是藏真心,他一看三人蒙面方巾都未解下就往死巷子裡鑽,已經把原因猜到一二,跟進來後不及打招呼,先問起:“你們被玄衣衛奇禽跟上了麼?”
秦雋等人剛一點頭,就見藏真心仰頭向棚子上喊了一句:“拜託你,幫幫忙!目標是天上敢過來的鳥兒。”
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這一聲是喊給誰,就從棚子縫隙中看見不是一抹而是一大塊白影躍得越來越小,直往上空而去。
雷子辰關心最甚,又跑回巷子口擡頭,他看見那一大塊白影到了空中仍然顯得明顯,三個灰點從不同方向靠近去後就給彈開兩個,這兩個立刻往不同方向下墜。
就算到了那樣高處,這白影仍比那些灰點明顯得多,若玄衣衛奇禽裡有人是馴了鷹,這白影怎麼也得是大鵬鳥纔對得上這樣的體型差距。
空中灰點經這一出,沒有再敢往巷子上空繞,而是儘可能遠避這下落的白影,像是怕它再突然拔高几丈。
“‘井中人’?”言笑酬雖然看得不真切,卻猜出那是什麼。
秦雋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心情,只道:“你倒是把他馴……額,哄得不錯。”
雷子辰看到不敢再往這邊的灰點裡,有那麼一個灰點雖然時高時低飛行狀況不像怎麼良好,但是還是向另一個方向脫出遠去。
他暗自希望那不是被驚到的玄衣衛衆奇禽之一干脆跑掉,而是自己那貓頭鷹“三鬥”廝鬥後仍然平安。
藏真心趕緊拉起秦雋:“看什麼,我們再鑽一鑽吧,莫名其妙!”
郡守府中,那處塌掉的房屋中終於爬出五個人來,其中一人正是剛纔在屋中密談的玄衣衛小旗錢競。
錢競驚魂未定,他和施展“卷天席地刀流大橫走”的秦雋交了一次刀劍,當時短劍就已經脫手,多虧屋塌時他把被震傷的手臂壓在身下,纔沒有被壓塌的瓦片木樑砸住受傷手臂,有用身體撐起再用力爬出的空間。
其餘四名爬出來的玄衣衛中也只有一人短劍在手,其餘三人的兵器也給壓在廢墟之下,這四人傷勢最輕雙手健全,出來後互相看看便着手挖出其他同伴。
其中一人挖出了試百戶裘非常的無頭屍身,饒是他平生身經死斗數場也不禁向後一跌,坐在了瓦片堆裡。
被言笑酬以“凌紫霄”之招傷到的玄衣衛高手運氣不好,他的位置使得他被崩落的瓦片刺入後腦一塊,也和裘非常一起化爲屍身。
玄衣衛小旗範丙還有一口氣在,不過這口氣將吊不了多久了,他最嚴重的傷倒不是房塌導致,而是之前就離裘非常太近沒能避開秦雋那招“離天遠地刀威大橫進”的破空寒光刀氣,左肩連同上臂整塊被削掉,血流不住。
正是木屑和瓦片上的塵土蓋住他的傷口,才讓他仍有一口氣在。
範丙雖然貪生怕死才肯跟着同樣貪生怕死的裘非常,畢竟也年邁,惡鬥之後他傷重且力虧,他知自己時間不多反而看得淡些。最後一口氣,他用在向錢競交待:
“……‘口舌至尊’,你們……去投靠廬江太守,把這事糊弄過去保全自己……”
說到這裡,範丙擠出人生最後的聲音,那是貪生怕死的他平生未用過的惡毒語氣:“……有機會,江湖報仇。”
說完這句話,範丙看向這些同僚的眼睛變得渾濁,並不見得比把他弄成個土人的厚塵更加清明。
錢競明白他的意思:“……讓田光義來聚其他人過來,我們去以被江湖惡賊尋仇的名義要求於揭派人保護。
忍,忍到我們能自由行動,江湖路上必然有我們要向‘口舌至尊’和‘閉眼太歲’身上刺過去的幾口劍。”
這話一出,代表這些人從此再不認爲自己是天衡府平安司的玄衣衛。
揚州形勢未定,裘非常雖然不是個東西,卻是肯許諾這些人安危的唯一人物,他們跟着裘非常走到這一步,今後就要自己踏出走進江湖的另一步。
即使那意味着這些人從此再不是玄衣衛,而是身懷玄衣衛武功的江湖浪客。
玄衣衛不需要面子,但是身無其他長物的江湖人必要討回“口舌至尊”當面殺人揚長而去的這口惡氣,這將是他們今後江湖路上的底氣。
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至於其他同僚,沒有被“口舌至尊”當面殺人的這份體驗,未必會和他們一塊走下去,他們卻必須藉助這些同僚之助,來營造出他們失掉首腦後斷了念想安分投向於揭的短暫假象。
而那些同僚裡,玄衣校尉田光義最愛閒聊,人緣也最好,錢競於是想到必須第一個說服此人相助。
秦雋、言笑酬、雷子辰、藏真心東鑽西鑽,總算是再回到了澤生幫的據點,光看秦雋等三人一身贓物的狼狽樣子,誰也想不到他們是成事那一方。
就算順利殺了裘非常,雷子辰也還是因爲奇禽“三鬥”生死未卜而沒好氣,他選擇把惡氣出在澤生幫幫衆的身上,吆五喝六地連斥數人,要他們爲秦雋、言笑酬和他自己備好換用的成衣。
秦雋等着澤生幫衆送來換用的衣裳,同時問起此時更穩重些的言笑酬:“我們這算平安了嗎?”
言笑酬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想了想道:“平安也是一時。
如果我沒猜錯,這些玄衣衛應該會乾脆倒向廬江太守於揭,就算於揭心裡也懷疑這些人和裘非常密謀搞死他而最後因爲裘非常意外身亡失敗,這兩邊也能做到心照不宣。
後半夜廬江城會開始搜查,還剩下這幾個零星的澤生幫衆絕對不會希望事情到他們頭上,相信散得更快。
他們要是搜,便是要搜你和那‘井中人’,太守於揭有率官兵和小吏捉拿你們的義理。
不過我們應該很好躲過去,於揭若是害怕還有陰謀,不會派出太多人手搜城,而是主要把人手留在自己身邊,只派出足夠安慰投靠的玄衣衛們的人數。
我們躲過了今晚,張銓生將會更快開口,我們沒法從封城的廬江城裡輕易逃出去,那個我們想要找出來的樊大龍也不能。
說不定此人還會慌張之下來求澤生幫幫忙,問是不是有偷偷離城的渠道, 那便算他自投羅網。”
秦雋稍微安心,道:“首惡已除,那些玄衣衛要恨我們便讓他們恨去。
真想再會會,江湖裡咱們等着他們來快意恩仇,到時候各憑斤兩。”
言笑酬似乎頗喜歡秦雋這態度,只大鼻子一出氣:“正是。”
言笑酬今晚也累得夠嗆,主要還是因爲神經繃得太緊所以精神上比較疲勞,他接了澤生幫衆送來的衣服正想找個偏房換了洗一洗便休息,卻又停了腳步。
“我可以說我越來越明白陳至爲何欣賞你了嗎?”
說完這句言笑酬便一走了之,秦雋還沒接話他人就已經不見,秦雋只好說了句憋了好久的“莫名其妙”。
“下下籤”夏嘗笑和“三悟心猿”孫遊者爲了監視張銓生,乃是附近使了些碎銀子,和張銓生一起在這戶民家借住。街上越來越亂,夏嘗笑趁機不帶兵器小晃了一圈再回來。
“他們搞出好大動靜。”
孫遊者也嚇唬起來張銓生:“現在你和老孫我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再想蹦躂也先琢磨一下能有多高。明白嗎?”
張銓生滿臉賠笑:“怎敢?小的不敢‘蹦躂’。”
說完這句他硬擠出來的笑也散不去,經過一天,他已經開始認識到澤生幫其他幫衆多不可靠。
沒有張澤生,這些幫衆就真只是一盤散沙。
澤生幫據地院子的柴房裡,雷子辰把褪下的玄衣衛黑衣鄭重用布包好,乾脆隨便塞進柴火堆底下。
從此他也再用不上這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