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議定戰策之後,各方終於能夠各自進行準備,所以南宮尋常也算逮着機會在僅剩自己人的情況下問清陳至這近葦原之會的感想。
陳至自然也要和他溝通這一事,“水月仰天”之會內容南宮尋常必然好奇,能夠將這份好奇壓抑到如今,已經是南宮尋常展現了足稱誠意的耐心。
不過經過陳至當着江麟兒和法卻形、南宮妙霖面前談及“有朋友近日混入縷臂會”一事,慶欒這一存在的伏筆雖然埋下,卻要先暴露給南宮尋常。
陳至明白這一點,南宮尋常知道剩下的事實,唯獨這一項超出他的掌控,就算陳至再如何推說,南宮尋常起碼會留下“水月仰天”之會尚有隱瞞的口實。
要論懷疑,南宮尋常對於陳至私下的活動充分放任,自然明白陳至必會有所隱瞞,只是如果在其他人面前落下口實,南宮尋常也就有了日後藉助分化陳至和其他人的關係來達到鉗制陳至手腳的辦法。
玩弄信任,互相爭取身邊的可用之人,既是陳至和南宮尋常之間的遊戲規則,也是雙方必須合作前提下唯一能夠採取的共處之法。
爲此,陳至倒是願意將慶欒的存在坦誠給南宮尋常,反正就算因此暴露畫屏門,百花谷南宮世家和他“閉眼太歲”都屬外來“他者”,無非南宮尋常和他的遊戲範圍擴得更寬一些。
所以當南宮尋常以這點開始問起,陳至反而不着急從這點開始回答,而是談到另一項事實:“江麟兒應該就是騰蛇寨寨主,至此萍水連環寨的十二寨中至少兩寨的真相就此已能明瞭。
天空一寨就是縷臂會,騰蛇一寨就是天衡府平安司——或者至少其中的一個派系,這兩寨已經在萍水連環寨範疇之外對立,相信萍水連環寨會放任這兩寨直到鬥出結果。”
陳至答非所問,拋出的事實卻足以調集起其他人的興趣。
“三不治郎中”張鄲此刻再也不能推說自己不通江湖事務,他之前對萍水連環寨也是有所耳聞,於是插嘴道:“萍水連環寨能吸納這兩股勢力參與其事,無怪他們敢誇下海口能夠交易天下各路奇貨。
那這爲首之人,當真可怕。”
關於這一點,親去過“水月仰天”之會的南宮勝寒也有所感觸:“那天我們只見到六寨,如今就窺破兩寨底細,而且竟然是這麼驚人的底細。
與其佩服這萍水連環寨的主持者神秘和本事通天,我倒是更在意當天其他四寨的底細是否也同樣驚人。”
陳至當然不會說出太常一寨的底細如今他也明瞭,於是只道:“而且如果我所猜不錯,‘六合’一寨應該是修羅道中的一股勢力,而且不是修羅道二當家殷非天。”
秦雋跟着點頭,他心想有這層“猜測”,只怕陳至已經私下問過那“神秘高人”蕭忘形了。
再多的猜測就屬於離題,南宮尋常藉着陳至起的話頭,開始推測陳至用此說來應自己的問話是何用意。
南宮尋常已經做出一種猜測。
“先說回正題,陳兄弟的意思是不是:因爲天空一寨即將空懸,陳兄弟私下活動之中已經選好可以合作的勢力接手他們在萍水連環寨的地位?”
陳至點頭,他特地提這個就是爲了讓南宮尋常自己得出這項結論,這樣纔好更合適地搬出慶欒來。
既然南宮尋常已經提到,陳至便抓緊機會直接提起:“慶家主人慶欒,有意參與縷臂會已有多日,我發掘這一家時其舊主新喪——此事和我帶回的‘銀鱗陷陳’也大有關係。
新主人慶欒已經設法打入縷臂會外圍,這一支也是民間勢力,如果能夠聯合縷臂會中妄求自保之人,在這事情中保存縷臂會的形式只換去其中關要人物的機會尚在。
一旦事成,將縷臂會在萍水連環寨中天空寨的地位鳩佔鵲巢,百花谷南宮世家將得到暗中的強援。”
南宮尋常不得不點頭,想到這點的時候他就明白陳至肯坦白這點就是要將這好處擺在自己面前,這點關係並不怕他挖掘。
南宮尋常更加明白,陳至用這種方式說明慶家主人慶欒的存在,這份“忠誠”的戲碼已經演出,自己只能接“賢明”的戲路來演下去。
南宮尋常曾經依靠讓南宮勝男裝作其雙胞兄弟南宮勝寒的辦法,試着讓南宮勝男挖掘萍水連環寨的底細,只是那次一無所獲。
如今一次至少兩寨,甚至可能三寨的底細擺在眼前,南宮勝男固然是沒有趕上如今形勢的運氣,“閉眼太歲”陳至的智慧卻也顯得比南宮勝男更棋高一着。
南宮尋常放任陳至主導和玄衣衛、殊勝宗的會盟,本來是希望陳至能夠露出點馬腳來可日後用上,如今抓住的馬腳倒像是陳至故意拋出,他反而不知所措。
“哈哈哈,陳兄弟當真不可小覷。
既有此神機妙算的能人,我可以高枕無憂,坐享其成了。”
“還要仰仗南宮大哥坐鎮,這幾夜大家方能安枕。”
於是南宮尋常誇得豪放,陳至應得謙虛,都是自然之極的發展。
這固定的戲碼既然演完,話題自然轉到會盟之後的做法。
陳至先一步續上話題,談起這次近葦原會盟羣豪:“說回今後的方針吧!
眼下玄衣衛、殊勝宗果然要遣走大部分江湖豪傑去支援官軍,剩下的精銳來主要針對‘切利支丹’。
先前玄衣衛、殊勝宗雖然受挫,損失卻不如爲他們甘當陣前小卒的地魁門、金山派,這之後肯定也是一樣。
再加上廖大哥持有遊劍‘燈廬’,所以我們留下來的人或者將會首當其衝,被委以牽制‘天草十人衆’主力的重任。
至於‘天童子’,則會交給殊勝宗、玄衣衛中的精銳主力伺機斬首。”
藏真心明白形勢,替秦雋開口問起來他們那邊:“我們要去支援官軍,可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患殃軍的主力應該是更成制度的馬賊,而那些縷臂會私下收買的江湖敗類纔是你們這些馳援官軍江湖人的主要對手。
如果所料不錯,雙方都會把軍隊作正,以江湖人中修煉者的極強武力爲奇。
你們趕去馳援之後,應該和羣豪一樣需要注意的是對方組織修煉者作爲死士行刺主帥,縷臂會收買之人可能頗雜,所以最大的機會應該是探清駐紮地後襲營。”
南宮勝寒跟上思路,想明白馳援官軍一方其實相對安全,對方不敢出手那就是去閒着而已,敢於出手也遠不如對上“切利支丹”那些武者危險,於是趁機道:“之前劃分的時候我是給留下,可我和秦雋、藏姑娘這陣子配合得默契,不如我放低身段,這次仍是我和他倆一同去?”
陳至把馳援官軍那邊的情形說得明白,南宮勝寒插嘴太急,任誰也可以聽出他同去馳援官軍方面的急切之心。
好在有南宮尋常這個他的親大哥在,不至於讓陳至來唱這出駁他的黑臉:“說什麼胡話,你不用想。
如果這邊沒有飛星、舞彩堂妹和妙霖堂弟,你去倒是無妨。
既然有這三人攪局,代表百花谷南宮世家我們這方面的姓南宮的,只我一個反漏空隙,早晚給那位法首座找着機會藉着我們這邊能代表南宮世家之人無暇分身之由說服玄衣衛以那三位那邊爲主。
你也姓南宮,我也姓南宮,我們兩個要一人主動參與,一人坐鎮帷幄,才最能保證在過程中不因失去主導而徹底將弟兄們淪爲馬前卒。”
“現狀確實如此。”既然南宮尋常已經說清理由,陳至只需要補充一句確認。
說完這邊,陳至說回針對“桃源鄉地上天國”的討伐之策:“方纔那位法首座提出各方保護其嘗試毀去‘秘境’的戰略,如此一來結合現在的形勢,我們應該是戰圈中會和殊勝宗、玄衣衛剩餘主力一起迎戰並絆住‘天草十人衆’的位置。
法卻形和殊勝宗居士應該是等戰圈形成便會仰仗其餘人的纏鬥脫離戰圈,直闖‘桃源鄉地上天國’而去。
玄衣衛總旗顏帷秀對‘切利支丹’痛恨非常,想來會是和我們在一處的戰友。
金山派、地魁門死傷已慘重,他們應該會轉而負責保護起江麟兒所在的後方。
就如剛纔南宮大哥所說,南宮大哥的戰力對於‘天草十人衆’中的強者非常重要,廖大哥更是要作爲針對‘鹽人’的保障,張大夫則要負責保護其廖大哥,好給我和南宮大哥參與纏鬥強者的機會。
‘浪風範客’由我爲其創造脫離‘切利支丹’的機會,所以我們這邊能夠做到的準備已是最佳。
勝寒兄弟要同樣留守後方,所以反而是勝寒兄弟方面要小心謹記:保護好自己,不可力敵。”
南宮勝寒妙目一轉,答應道:“不力敵?這個我沒問題。”
陳至的話卻還沒說完:“勝寒兄弟還要記住:‘浪風範客’脫離我們這邊戰圈之後,我會讓他去和你匯合,到時如果主帳出事,你要時刻仰仗‘浪風範客’反過來保護你。”
“嗯?”聽到這裡南宮尋常才聽出一絲不對:“我的武功也不算差,不至於必須讓那個怪人保護纔是…………
……你是不是又瞞了什麼?主帳方面你料定會出什麼問題?”
南宮妙霖私通“奪眼西風”, 算是身在暗處的一方,他們最可能針對的就是因爲討伐一事而顯得空虛的主帳。
只是這點如果說清,南宮勝寒怕是會表現失常。
於是陳至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擔心勝寒兄弟的安危,有備無患。
正如南宮大哥之前所說,勝寒兄弟若有閃失,法卻形勢必要聯合玄衣衛奪取我們這方的主導啊。
至於‘浪風範客’的本事,我可以保證他的實力就算輸給南宮大哥,不會輸給剩下我們在場任何一人。
所以到時候讓他出些力氣表現倒向我們的決心,不好嗎?”
南宮勝寒娥眉一蹙,雖然仍懷疑陳至有所隱瞞,不過和秦雋多日相處之下也願意相信這“閉眼太歲”不至於戕害自己,於是不再開口細問。
南宮尋常也找到機會作結,趕緊道:“那基本上就是陳兄弟說的這樣,我們雖然要爲其衝鋒陷陣,卻人人都需明白名義上仍是客卿,不要太過求表現而出現閃失。”
陳至卻明白,這個戰略若有閃失之處,定然是因爲法卻形臨時提起要由其嘗試擊潰“秘境”導致。
計策可能顧及不到的部分有兩點:法卻形擊潰“秘境”用的手段危害太甚,甚至可能波及其他人;或者因爲法卻形此時請纓擊破“秘境”,葉西風一方選擇針對的首要目標改爲法卻形。
可是法卻形的手段不得而知,葉西風的目標更難加以控制,如果發生這兩種情形只好盡力保全己方,再圖變化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