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內城,桃源商號。
商號的後院有一棵大樹,雖然已是深秋時節,這棵大樹依然枝繁葉茂,就算此時是正午時分太陽當空,但這個後院在樹蔭的遮蔽下也是清涼無比。
後院裡停了一輛馬車,這是一輛最近流行的四輪馬車。
不過這輛馬車明顯比一般的四輪馬車要大了不少,看上去更是安穩堅固,而且這個車廂之上畫滿了桃花,顯得與衆不同。
張嶽自從有了桃花車之後也養成了一個怪癖,喜歡在桃花車裡睡覺。
有房間不睡硬是要睡在車裡,外人或許很費解,身邊人卻表示理解。張嶽在跑商路上大多時間是在車裡度過的,時間久了也習慣了在車廂內睡覺休息。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桃花車的堅固,在這輛車裡睡覺遠比在一般的房間裡睡覺安全。尤其是張嶽不但睡在猶如裝甲車一樣的車裡,頭下還枕着手雷火銃這種超級殺器,那安全感直線拉滿,睡的自然是安心無比。
這時候他正躲在車裡午睡,香甜之際車門被人敲響,同時有人湊在車門上的孔洞邊說道:“張叔,太陽曬屁股啦!”
張嶽頓時驚醒,失聲道:“富貴,你怎麼在這裡?”
也怪不得他吃驚,大家都知道牛進財出村歷練,原本以爲他是在羣山裡晃盪呢,卻不料竟也來了遠在數千裡之外的上京城。
他趕緊起身將車門拉開,外面果然就是牛進財,正衝着他一臉傻笑。
“你居然敢跑這麼遠?你知道這一路的兇險麼,要是村裡知道……。”張嶽劈頭就是一頓呵斥。
牛進財笑嘻嘻的也不回嘴,等張嶽罵夠了他才使了個眼色說道:“房間裡聊。”
張嶽是真正的老江湖了,更是看着牛進財長大的,頓時明白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要商量,於是也沒問詢,下了馬車領着牛進財走進了一間清淨的偏房。
一進房間牛進財就將這一路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和張嶽說了一遍,沒有半分隱瞞。當然,牽涉到鳳初露的事他沒有多說,只是簡單的用一個朋友來代替。
說完之後他又笑嘻嘻的說道:“這次過來本是想找鄧掌櫃打聽消息的,卻不料看見了桃花車,這樣的話肯定要先找張叔請示彙報了。”
“你還知道要請示彙報啊。”張嶽沒好氣的說道:“發生這樣的大事你還笑得出來!”
隨即皺眉又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敢明目張膽的進城,大搖大擺的來桃源商號,就不怕被人盯上麼?”
牛進財解釋道:“葛大哥因我而死,今天一大早我就趕去了外城謝家倉庫告知了這個消息,同時也寫了一封書信讓人送回謝家堡。事後我便藏在了謝家貨車裡進的城,那貨車此刻正停在後院呢,一路上沒露半點痕跡。”
張嶽點了點頭:“那還不錯,你小子有長進。”
牛進財沒有再廢話,掏出手機打開視頻說道:“這是我躲在樹林的時候偷拍的,張叔你看看見過這個胖子麼。”
張嶽拿過手機看了看說道:“這個胖子就是你說的那個六品宗師駱大章麼?應該沒見過。”以駱大章那長相與體型,張嶽相信自己如果見過肯定會有印象。
對於張嶽沒見過駱大章牛進財倒是不意外,想了想說道:“鄧掌櫃可信麼?”
張嶽知道牛進財的意思,將手機遞給他說道:“你還是畫像吧,就算鄧掌櫃可信,你這古怪的玩意也儘量少讓人見到。”
張嶽知道牛進財的素描功底不錯,要畫出駱大章也只是舉手之勞。
桃花車裡就有紙筆,筆還是牛進財發明的炭筆,這是張嶽平時記賬用的。牛進財找來紙筆開畫的時候張嶽突然說道:“這件事兒就別麻煩你那位朋友了。”
牛進財停下手中的筆,擡頭道:“張叔你別逗,我想盡辦法不牽涉到村裡,你倒好,還準備主動湊上去哈?”
“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張嶽口氣轉冷:“我桃源村的人在外面受了欺負,自然要打上門去討個說法!”
“其實也不算被欺負啦。”
牛進財對張嶽也瞭解甚深,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動了真怒,趕緊說道:“我欺負他還差不多,那駱胖子被我兩次打成重傷,還被我朋友兩劍傷了……。”
張嶽擺手打斷牛進財的話,冷冷的說道:“那你在峽谷被人暗箭偷襲怎麼算?你那個撿來的妹妹被抓去怎麼算?你一路藏頭露尾的怎麼算?你到了上京還被人追殺怎麼算?你朋友因爲救你而死怎麼算?”
張嶽的這一番話下來說的牛進財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想了半天他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對方可是斷箭老人的……。”
話說到一半他才醒悟過來,暗道要糟!
果然,聽到這話張嶽豁然起身一拍桌子大聲道:“斷箭老人又如何?別說是斷箭老人,就算是當今秦皇又怎樣?我們桃源村要是怕這怕那的也安穩不到現在!”
牛進財趕緊放下手中的炭筆湊上來好言安撫:“張叔息怒,咱們村怕過誰來?又怎會怕那支斷箭,我這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
“都死人了還怎麼化小?”張嶽瞥了他一眼,譏嘲道:“本以爲你出門這一段時間應該有所長進,卻不料長進沒看到,這膽子卻是小了不少。”
牛進財的膽子當然不會小,他也是個無風也要起浪的惹事性子,但這件事牽涉到斷箭老人,由不得他任性,他也不願意看到張嶽任性,於是說道:“張叔,這是大事,肯定得和方村長商議一番才行吧?”
牛進財知道自己很難勸住張嶽的暴脾氣,只能擡出方村長。
不過他這話音一落,門口邊便有人說道:“也不算什麼大事。”隨即一個布衣清瘦老者走進房來。
牛進財目瞪口呆,失聲道:“蔣爺爺,你怎麼也來了?”
來者正是桃源村唯一的六品宗師蔣老。
要知道蔣老就算在村裡都很少出院子閒逛,就牛進財所知蔣老出村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而且就算出村也只會在幾十裡範圍之內轉悠。眼下突然看見蔣老出現在數千裡之外的上京,也難怪他驚訝了。
張嶽看出牛進財的疑惑,解釋道:“不但蔣老來了,除了方村長,村裡有點實力的幾乎都跟着來了上京。”
牛進財頓時恍然,他也是一時大意忽略了桃源上京商號的重要性。
確切的說不是桃源商號在上京的重要性,而是桃源村至上京這一路上物流的重要性。
在上京開一個桃源商號其實並不難,只要銀錢打點到位關係疏通得當,要開一家商鋪並不需要太大的實力支撐。
但是物流運輸就不一樣了,要從桃源村大批量運貨到數千裡之遙的上京城,尤其這大部分的路途還是在萬丘羣山之中,這一路上的風險委實太大了,桃源村也必須傾盡全力才行。
作爲桃源村定海神針的蔣老自然也不能閒坐着,於是也跟來了上京。
蔣老進門之後一屁股坐下,滿臉不悅的說道:“牛小子,你膽子確實變小了,雖然你不想牽連村子的意思我們都明白,但你做事太過畏首畏尾,難成大事。”
“我就沒想過成什麼大事……。”牛進財嘀咕了一句,趕緊笑嘻嘻的湊上殷勤的幫蔣老捶背,說道:“我這也是不想給大夥添麻煩撒。”
蔣老橫了他一眼,倒是沒再訓斥他,而是輕聲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也是你最討厭的一點,什麼叫添麻煩?不添麻煩能叫一家人麼?你不是不願意給大夥添麻煩,你是沒將大夥當一家人!”
蔣老的這話就有點重了,牛進財有點手足無措,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但又有點心虛。
張嶽在一旁趕緊幫腔說道:“蔣叔你這話就有點過了,富貴要是不將我們當做一家人,他會費盡心思打造桃源村?絞盡腦汁弄出這麼多好玩意讓村民過上好生活?不誇張的說哈,我們桃源村如今過的這般滋潤,這功勞怕是有八成要歸在富貴身上。”
牛進財連連擺手道:“張叔你可別亂說,咱們村如今的富裕生活那都是村民們親手勞作而來的,我平日裡都很少幹活的,也就是瞎出幾個餿主意。”
“行了行了。”蔣老不耐煩的打斷道:“牛小子你雖然是老牛帶進村裡的,但你打小就是在咱們村長大的。這十幾年過去了,你也脫不了桃源村的身份,當然,如果你自己硬是要撇清這個關係我們也沒辦法。”
“蔣爺爺你別嚇我!”牛進財誇張的瞪大眼睛,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我牛進財生是桃源村的人,死是桃源村的鬼!”
蔣老一巴掌拍在牛進財的腦袋上,呵斥道:“就你調皮!”
牛進財嘻嘻笑道:“蔣爺爺,雖然以你的本事對付那個駱胖子肯定是信手捏來,但這個胖子身後的斷箭老人咱們不得不防啊。”
牛進財的腦袋上又捱了一巴掌,蔣老沒好氣的說道:“我還沒有老糊塗,怎麼可能信手捏來,最多也就是旗鼓相當罷了。”
說完之後他沉吟道:“至於斷箭嘛,應該不會有什麼後患。”
牛進財一愣,蔣老這話好像有什麼信息隱藏其中。
這時候張嶽說道:“就算是斷箭又如何,這人以前還是蔣叔的部下呢。”